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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闫樂的房間，空無一人。

趙好輕輕的推開房間，環顧了一周房間，案桌上的書冊收拾着整整齊齊：“師兄，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趙好像往常一樣，打掃着這間主人未歸的房間：“師兄，你看看你，連房間都讓我打掃，我可生氣了啊.......”

“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書冊，整理起來又沉又多，昨天還掉下來打到了我的腦袋.......”

“還有衣衫，你出門帶足了麽？”

“你照顧好自己了嗎？”

“為什麽你還不回來？”

趙好将自己蜷縮在案桌前，蒙恬的出征徹底的壓垮了她的最後稻草，聲音裏壓抑不住的恐慌：“先生，也去戰場了......”

“先生會不會也像師兄那樣.......”

如果知道那只鞋會掀起如此風波，趙好怎麽也不會将它丢在公子胡亥的身上，為了能夠用軍功換得她免遭罪責，闫樂離開後參加了滅燕的戰争。

可是戰争已經結束了，闫樂卻沒有回來。

那一日，趙好一遍遍的确認的歸來士兵的名單，可是她就是找不到。

“師兄，先生雖然從未誇過我，但是先生也從未嫌棄我笨，還親自做了一把弓，師兄，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們也來比一場.......”

“你以前總勸我，說習武太苦，你會一直保護我，可是現在，你又在哪呢？”

“那日公子扶蘇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夠成為一把劍就能保護想保護的人，可是我想保護的人在哪裏呢，不在了啊，都不在了啊......”

“小時候，保護不了死在刀下的醫者少年，現在，連累師兄下落不明，為什麽，為什麽......”

“師兄，你什麽時候回家啊？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我快要崩潰了......”

屋內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壓抑的哭聲。

屋外胡亥頓住推門的手，他轉過身，背靠着門，仰面看向天空，若是再重來一次，他與她大概都不會童稚以為那不過是打過他的鞋。

如今，他與阿好年少的情誼，大概已經不複存在了。

他，真正成為了大秦的九公子，而阿好眨眼之間成為了他的臣子，咫尺天涯。

趙好每日都會獨自一人來蒙家拉弓練劍，只是胡亥自從蒙恬出征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蒙毅沒有主動出去指導趙好，卻每日都會在暗處觀察着她。

日複一日，風雨無阻，從拉不穩弓到拉滿弓，從掌控不了箭頭到射中靶子，蒙毅看向趙好的眸光越來越複雜。

這一日，像往常一樣，趙好帶着蒙恬送她的弓，剛搭上第一支箭，天上頓時烏雲密布，瓢潑大雨嘩嘩落下。

而趙好搭箭射出，一支一支，從未停止。

蒙毅舉着一把紙傘，看着被雨幕遮蓋的背影，自嘲的笑了一下，說道：“阿兄，是不是她就是這樣才會讓你把她當成自己的徒弟的？”

“不過，你這徒弟，可真不是很聰明啊！連雨天打傘都不知道。”

蒙毅轉了轉手中的傘，傘上的雨滴飛濺，他望向那模糊的背影，轉身離開：“我是不會給她打傘的。”

所以，阿兄，打完齊國，就快回來吧。

趙好似乎感覺有人在後面注視着她，她眼睛裏仿佛有了光亮，猛地轉身望過去，空無一人。

一天，趙好沒有等來先生，也沒有等來師兄。

再一天，趙好沒有等來先生，也沒有等來師兄。

一月，趙好沒有等來先生，也沒有等來師兄。

在一月，趙好沒有等來先生，也沒有等來師兄。

直到那個白雪皚皚的午後，一束陽光穿破了天上的雲，趙好射中靶心後，再次拉起弓，身後傳來了掌聲。

趙好轉身，先生一身铠甲的站在她的身後，四下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四目相對，蒙恬對她說：“這一箭，真不錯。”

趙好紅了眼眶，她一步步的走近蒙恬：“先生，你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

趙好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五味雜陳，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霹靂吧啦的掉個不停，她一手緊緊的握住那把弓，一邊不停的抹掉臉上的淚，可是淚卻多的怎麽也擦不幹淨。

“都長這麽高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蒙恬不知道她在哭什麽，好似她真的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

可趙好卻一直哭，住不住的哭，哭到止不住的打嗝，卻再也沒說一句話，蒙恬只好先讓人送她回府。

回到趙府，趙好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她直奔闫樂的房間，她知道她為什麽止不住的哭，她那是高興啊，這次沒有生離死別，先生回來了。

她要将這個消息告訴闫樂，告訴他也該回家了。

繞過牆角，趙好猛地停住了腳步，她不敢相信眼前的遠處房間裏的點點燭光，她輕輕的一步步靠近，仿佛不忍心打破這場美夢。

趙好走到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打開房門：“.......”

房內站着一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那一刻，趙好用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角，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流下來，她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樣，痛但停不住。

直到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趙好才喚出了兩年之久都沒有喚出的名字：“師兄.....”

闫樂聽到背後的聲音，卻像兩年前一樣，走到趙好身前：“我在。”

“師兄.....”

“我在。”

“師兄.....”

“我在。”

“師兄.....”

“我在。”

不管趙好哽咽的叫了多少次，闫樂都一次次溫柔的回答，一遍遍，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彌補這缺失的兩年的陪伴。

趙好猛地撲進闫樂的懷中，她哭着釋放着這兩年擔心受怕的怨恨：“你到底去哪了？”

“你為什麽不回家？”

闫樂安撫着情緒已經崩潰的趙好，但是他并不想讓趙好知道他的生死經歷，他受的苦都與她無關。

“我迷路了。”闫樂一邊安撫趙好，一邊說道：“走了好長好長時間。”

闫樂安撫着情緒已經崩潰的趙好，但是他并不想讓趙好知道他的生死經歷，他受的苦都與她無關。

“我迷路了。”闫樂一邊安撫趙好，一邊說道：“走了好長好長時間。”

趙好一臉不相信：“胡說，你是不是又用這種胡話來糊弄我？！”

“我告訴你，我可再也不是當年的我了，我現在一眼就能看穿你在說謊，對不對？”

闫樂語氣無辜的道：“阿好，你想想我何時騙過你，這次真的沒有騙你。”

“當時，我與大人都不知道大王會如何降罪，大人那幾日吃不下飯，夜不能寐，後來他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參軍，去博一些軍功，來免除你的罪責。”

“那時攻打燕國的軍隊已經出發，我快馬加鞭的去追趕，但是除了鹹陽，出了秦國的地界，我就迷路了。”

“你不要一臉的不信，你沒有出過秦國，大概不知道，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語言，自己的錢幣，甚至自己的路标......”

“雖然國沒了，但是這些還在啊，這些和秦國的不同，我之前也沒有去研究，其實想想，走錯一步，步步錯，最後也就徹底失去了方向。”

“等到我找到正确的道路，就已經傳來秦國已經攻克燕國了。”

“我當時就想，既然燕國沒了，不是還有齊國嘛，于是我又往齊國的方向，我總想着不能白出來出來一趟。”

“但是我沒有想到我又迷路了，等到我齊國的時候，齊國已經降了......”

“普天之下，除了秦國，再無其他的諸侯......我擔心自己會迷路，我就跟着他們一起回來了。”

趙好：“.......”

至于闫樂說的是不是真的，趙好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只要她的師兄回來，再次回到她面前，這就足夠了。

等到趙好離開後，闫樂來到趙高的書房。

一別兩年，闫樂在外面闖蕩的兩年，如今已經有了逼人的鋒芒，沒有之前的少年的銳氣。

“見過阿好了？”

“嗯，阿好，這些年過的好嗎？”

“你怎麽不親自問她？”

闫樂想起撲進他懷裏痛哭的趙好，見到他那一刻的小心翼翼，見到他之後止不住的淚珠，他不敢，他沒有勇氣，他怕聽到這些年來，她過的不好。

“大王讓她和九公子拜在蒙家，學了些武藝，”趙高語氣裏充滿了疼惜：“也許是你離開的事情，對她的打擊挺大的。”

“她每天都會在你的房間裏，笑着進去，哭着出來，她一直覺得是她害你下落不明。”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肆意妄為，她現在懂了分寸，她，她真的，在學着長大......”

“這兩年來，她真的......”太令人心疼了，他曾經那個被他寵愛的明媚的女兒消失了。

闫樂緊握雙手，呼吸漸漸沉重。

“如果有一天，阿好知道了真相，她應該會更自責吧？”

闫樂咬緊牙關說道：“不會，她不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