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三

三十三

跪在蓋聶的墳前，眼前浮現出在大殿前蓋聶将藥瓶放在她手中的那一幕，那時的蓋先生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病重了。

沒有道別，就這樣離開了。

“我會。”

韓信不明所以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趙好。

“我很幸運，有位非常好的師父，”趙好想起了蒙恬：“我會。”

韓信皺眉：“為什麽？”

“因為蓋先生，”趙好解釋道：“如果蓋先生在天有靈，他一定希望你能真正的成為他的弟子，堂堂正正的走在世人的眼中。”

“你與師父......到底是什麽關系？”

趙好自嘲的笑了一下：“沒有關系。”

韓信自然是不相信這句沒有關系。

“蓋先生，有位故人，他們并肩而立多年，故人為他專門打造了一柄劍，可劍被送來之時，蓋先生就消失了。”

趙好撫摸着放在地上的那柄長劍：“那位故人送給我，為了找到這柄劍原來的主人，我偷偷從家裏跑出來，我一路上都期待着，蓋先生拿到這柄劍的激動。”

“甚至還想着，蓋先生或許還會同我一起回鹹陽，可......”蓋先生不在了。

趙好沉默下來，她雙手緊緊握住拳頭，指甲掐進肉裏：“我想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

韓信本想上前安慰她，但是聽到趙好的話，他沉默的轉身離開。

韓信離開後，趙好輕輕地說道：“蓋先生.....”

“雖然我們只有一面之緣，但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知道了先生那個藥瓶的用意，但是我卻沒有用它的機會，卻是用在了你收的弟子身上。”

“沒有看到他武藝日益精進，會不會有遺憾？”

“蓋先生，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教韓信的，一定不會讓他再弄傷自己。”

“蓋先生，你為什麽沒有同陛下道別呢？”

“知不知道陛下為先生打造了這柄長劍，”趙好給蓋聶展示着手中的劍：“無比鋒利的劍，是陛下送給先生的劍，蓋先生喜歡嗎？”

沒有人回答趙好的問題，只有河邊的潺潺流水聲。

不知過了多久，趙好站起身：“蓋先生，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趙好将劍抱在懷中，走出蘆葦蕩，只一眼，就看到了在河邊垂釣的韓信。

魚兒上鈎了，韓信用力的朝岸邊一甩，魚兒離開水面，在地上不停的撲騰，韓信靈活的将魚從鈎子上取下來，放進旁邊的魚簍裏面。

察覺到有人注視着他，他順着目光望過去，是阿好姑娘，不知是不是哭過了，眼眶紅紅的，一語不發，就這樣站在遠處看着自己。

韓信将魚竿放下，快步走到趙好的身邊：“你......哭了？”她好像非常愛哭？

趙好直接不承認：“沒有，風大吹紅了眼睛。”

也不知道韓信有沒有相信，他點點頭：“你再等我一下，我釣了一些魚，我将魚殺了，回去我們炖魚湯喝。”

趙好興致缺缺，她現在心裏有些堵，大概什麽也吃不下。

她四周看了看，忽然視線定格在韓信......的手上。

韓信的手上拿着的正是蓋聶的那柄劍。

而現在韓信，正在拿着那柄劍.......殺魚。

“韓信，你怎麽能用這把劍殺魚呢？”

這話說的韓信有些懵，他一直都是用這柄劍殺魚啊。

“蓋先生，知道麽？”

韓信點點頭：“這就是師父教的，還可以用這柄劍烤魚......”

趙好上前一步，奪下韓信手中的劍，顧不得腥臭味，抱在懷中：“不行。”

韓信：“......”

韓信的手中拿着殺到一半的魚，是放下也不是，繼續也不是。

趙好昂着頭道：“這魚，我不吃了。”

說完，抱着兩把劍轉身跑開了。

韓信：“.......”這劍，難道真的不能用來殺魚？

趙好抱着劍往回走，就在門外猶豫要不要進去時，旁邊的門開了，裏面走出位眼熟的大娘。

大娘看到趙好，也一愣，這位姑娘她可印象太深了。

“姑娘，你怎麽在這？”

“你認的我？”

“不記得了，那日在橋頭，還是我拉着姑娘的呢。”

趙好想了想，那時好像真的有位大娘拉着她的手，不讓她插手，雖然到最後還是插手了。

“你來找韓信？”

“你認識韓信？”

大娘點點頭：“豈止是認識啊，有時候他的飯還是我送給他的呢。”

大約是看到趙好一臉不相信的模樣，大娘繼續開口說道：“韓信啊，長得人高馬大，但是啊，只會釣魚，連個謀生的手段都沒有，身無身無分文啊。”

趙好好奇的問：“那大娘有沒有見到韓信的師父？”

“師父？”大娘想了想，“前不久，是有個男人，帶着一把劍，為了給那男人治病，韓信花光了不少積蓄，還向我借了不少呢。”

“不過，那個男人還是死了。”大娘朝韓信的方向看了看：“奇怪了，往日這個時辰，韓信都把魚送來了，今日怎麽還沒來？”

“給大娘送魚？”

“是啊，他用魚來抵欠得錢啊，他又沒有錢還。”

趙好在心裏想：魚今天是送不來了。

趙好有些心虛的問道：“多少錢？”

大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趙好話裏的意思。

“韓信欠了大娘多少錢，我還了。”

大娘：“.......”

大娘立刻面露笑容，看趙好仿佛就是錢串子，眉飛色舞道：“姑娘，屋裏請，我們屋裏說，屋裏說。”

大娘拉着趙好說了好多韓信的往事，其實這些往事與趙好沒有半點關系，但是停在趙好的耳中，卻像一根刺紮進心裏。

韓信很窮，有時窮的吃不上飯，但還是拼勁全力給蓋聶先生治病。

韓信很窮，一直靠釣魚為生，但是只要是帶卵的母魚，他都會再放回到水裏。

韓信很窮，他将她帶回去，将房間讓給她，将肉湯讓給她，卻從未開口讨半分錢財。

趙好不知道是怎樣走出大娘的家門，一步一步的往韓信家走回去。

一推門，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裏的韓信，韓信看到趙好的那一眼，神色複雜，焦急，自責，悔恨，不舍......雜糅在一起。

“你......阿好姑娘，你去哪裏了？”我還以為你被我氣走了？後面的這句韓信沒有說出口。

“魚湯，你不許喝。”

韓信看了一眼魚湯：“阿好姑娘，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趙好快步走到韓信身邊，戳着韓信的胳膊上的傷口：“你有傷，你是不是忘記了！？”

韓信一愣：“沒關系的，我以前......”

韓信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胳膊嘎嘣一聲，刺痛傳來，他詫異的看着趙好。

“你還有力氣喝麽？連碗都拿不起來了吧？”

韓信：“......”

趙好從袖中掏出錢袋：“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有錢。”趙好晃了晃錢袋：“有錢。”

韓信：“.......”

“有錢的我，這魚湯我全買了。”

韓信：“.......”

敲門聲響了兩下，大娘走進來，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趙好，又看向另一側的韓信：“我今日烙了餅，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來給你送點。”

韓信慚愧的說道：“今日還未給大娘送魚，待會......”

“待會也不用了，你這整天送，我也吃不完啊，”大娘和顏悅色的說道：“都是鄰居，不用客氣了。”

韓信有些驚訝的看着大娘：“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啊，”大娘揮揮手：“一筆勾銷，一筆勾銷。”

趙好沒有和大娘客氣，直接将餅子遞到韓信的手中：“趕緊吃，吃完了我們還有其他的事情。”

說完，将韓信的胳膊用力一按，嘎嘣一下，幫他接上了胳膊。

大娘的眼睛都看直了，趕緊告辭離開了。

趙好口中的事情，就是帶着韓信買了一箱子的兵書，韓信抱着箱子，趙好不停的往箱子裝書冊，這個，那個......

買完兵書，他們又走到賣弓的地上，趙好對韓信努努嘴：“韓信，你喜歡哪一吧？”

韓信随手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把。

“客官，你太有眼光了，你手中的那把弓是最貴的一把......”

韓信的手一頓，趙好靠近他，看了看他的手上的這一把弓：“那就這一把。”

一路走來，日暮降臨，韓信看着胸前的箱子以及箱子上面的弓，趙好走在自己的前面，兩手空空。

夕陽西下，映着她的背影。

這一路，韓信什麽都沒有問，趙好讓他幹什麽就幹什麽，因為他想留下她，中午回到家中，沒有看到趙好的身影，那一刻他是真的慌了。

是怕她離開了嗎？

可是他們認識不過一日。

走在前面的趙好忽然停住腳步，逆着夕陽，轉身看向他：“韓信，我們回家吧。”

這一幕，此後經年，一直回蕩在韓信的腦中。

韓信似乎也被趙好的情緒感染第一次笑着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