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桃花釀

桃花釀

那邊說話聲漸遠,謝窈緊繃的身子才放松下來。

回頭一看,一旁的念秋早已吓得臉色煞白,說不出話來,而念夏卻神色自若,仿佛只是聽了幾句侍女們的閑話而已。

不愧是周之衍派來的,果然處事不驚。

謝窈知道瑞王妃懷疑她的身份,且聽那些侍女的語氣,就知道瑞王妃并未确定她是謝窈。

但沒有想到她還是要趕盡殺絕。

“良娣,咱們還是找個借口搪塞過去,趕緊回東宮去吧。”念秋緩過神來,立刻拽着謝窈的衣袖急聲勸說。

她知道謝窈一向柔弱溫婉,面對別有用心的瑞王妃,她們即使知道她要下毒,但也無法保證可以全身而退。

畢竟這是顧家,并非東宮。

誰知謝窈只是笑了笑,氣定神閑地随手折了一枝西府海棠,簪在念秋的髻邊。

“念夏,你覺得如何?”

謝窈念夏不卑不亢地行禮:“奴婢以為,倒不如直接面對,将瑞王妃一軍。”

謝窈點點頭,柔聲道:“走吧,一時逃避也會後患無窮。”

她這次可以僥幸避過,但還有下次,下下次。

說到底,她也只是太子的妾室,雖說周之衍對她不錯,但她也足夠清醒,她對于周之衍而言,就是一顆暫時有用的棋子。

周之衍這般城府頗深的人,讓她進東宮必定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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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有些事,她也不敢全然信任最重要,還需自己解決。

回到座上,瑞王妃含笑問她去哪了,她答道:“不過是出去透透風。”

顧大夫人極其機敏,立刻笑盈盈道:“那良娣正好趕巧,如今的馬球正是精彩之處呢。”

謝窈笑笑,擡眼望去。

馬場上的比賽激戰正酣,也無法決出個勝負,正在這時,一位清麗女子倏地騎馬沖出重圍,球杖一揚,搶下了一位公子的球,一舉得勝。

“快看!她居然贏了瑞王世子!”帷帳中有人低呼道。

瑞王妃随手點點不遠處的女子:“那是誰家的姑娘?”

唐四姑娘見葉姝被注意到,喜不自勝地回話:“回王妃,那是葉侍郎家的姑娘。”

卻不知,這一句卻引出周圍貴女間的交頭接耳。

“是不是被林寓求娶的葉姑娘?”

“我聽說,她與林寓年少相識,如今林寓下獄,卻迫不及待找金龜婿了……”

“但不是林寓去撩撥她的嗎?”

唐四姑娘不曾想這番話未幫葉姝,反而淪為旁人的紛紛閑話,一時間倒不知所措地絞着帕子。

但瑞王妃恍若未聞,只是吩咐身邊侍女道:“快請葉姑娘過來給我瞧瞧。”又指着一旁的下馬的男子,對謝窈笑道:“我這凡兒就馬術還過得去,如今卻被葉姑娘比下去了。”

瑞王妃口中的凡兒便是她的嫡子,瑞王世子周如凡。

他正翻身下馬,瑞王世子周如凡生得風流倜傥,他亦精通風流之事,一雙眼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葉姝:“你是誰家的姑娘?”

葉姝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面紅耳赤,結結巴巴道:“回世子,臣女家父乃是吏部侍郎葉靖易。”

半晌未得到回複,她不由擡頭去看,正好撞入那雙風流含情的桃花眼,心也怦怦亂跳。

目光害羞地落在他繁複精致的袖角,只聽見他道:“你幾歲了?”

葉姝還未回答,一道女聲打斷她的回答。

是瑞王妃身邊的侍女,“世子,葉姑娘,王妃請二位過去見禮。”

瑞王妃指着周如凡笑道:“你一向自诩馬術了得,我看不盡然。”

周如凡笑了笑作揖道:“兒子技藝不佳,葉姑娘馬術了得,我也甘拜下風。”

“葉家的姑娘?”瑞王妃笑意漸深,對她揮揮手:“來我身邊坐。”

葉姝受寵若驚,卻被瑞王妃牽住手,點頭含笑:“是個好孩子。”

她嬌羞低下頭,餘光瞥見周遭的豔羨目光,一掃先前的苦悶,不由得意起來。

周如凡卻轉頭瞧見謝窈,目光都直了。雖說他常混跡于秦樓楚館,見的女子數不勝數,但他從未見過如此絕色!

烏發高挽,露出那段白皙的脖頸,紅寶石的耳墜映着她絕色面容,熠熠生輝。

但一旁侍女的眼神讓他望而卻步,不敢輕易冒犯。

正巧見侍女端來果酒,顧妤清淩淩的聲音響起,一臉倨傲地望着謝窈:“這是臣女親手釀就的桃花釀,是去年梅花上的雪水釀的,想必良娣沒喝過,今日便請良娣嘗嘗。”

他起了心思,不曾想這位是太子良娣,心中不禁大失所望。

不能一親芳澤,但他卻不打算放棄,便對謝窈笑嘻嘻行禮,眼神玩味漸濃:“原來是小嫂子,嫂子這酒看得甚好,不如賞小弟一口喝罷。”

聲音不大,但周圍的貴女都看向此處。

瑞王妃哪裏想到自己兒子如此大膽,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調戲太子的妾室,忙低喝道:“如凡!成何體統?”

更何況,那壺酒可是有毒的!

誰知,謝窈微微一笑:“既然世子想喝,那就送到世子那去吧。”

瑞王妃頓時臉色煞白,牽住葉姝的手也緊了一下,葉姝有所察覺,觑着瑞王妃的神色,決定上前幫瑞王妃一把,以便瑞王妃記住她的聰慧。

于是她站起身,接過侍女的果酒,又送回謝窈桌面上,笑意盈盈道:“良娣,這是顧姑娘的心意,怎麽能随便賞人呢?”

她一心想出頭,卻忘了這句話極其僭越,引來念夏的冷冷一瞥:“葉姑娘,你這是在同誰說話?”

惹得葉姝一陣瑟縮,默聲垂首。

謝窈卻沒有計較,仍是笑眯眯地指着酒壺道:“我身子不好,不宜喝酒,倒不如送給世子喝,才不負顧姑娘釀就佳釀的苦心。”

素指清點那樽琺琅雕花酒壺,輕聲道:“念秋,送給世子。”

瑞王妃神情凝重,沉默片刻後,道:“彩玉,替世子接下。”

彩玉顫顫巍巍地接下,擡頭瞧見念秋髻上簪上的海棠,嬌豔欲滴,霎時心中驚恐萬分。

她與那人談話時,旁邊就是一大叢的西府海棠!

難道這個良娣已經知道她們的主意了?

她端着酒壺的手忽然一抖,精致的酒壺“叮咣”落地。

淡粉色的酒水灑落一地,洇出一片深深水跡。

清甜的酒香彌漫開來,帳子內劍拔弩張的氣氛似乎也被這股酒香沖淡。

謝窈垂眸看着地上酒壺,心中一松。

“奴婢該死!”彩玉連忙跪下請罪,而顧妤卻若無其事吩咐道:“既然良娣不宜喝酒,那就端一盞果子露來。”

“不必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謝窈不可思議的回首。

只見周之衍一身月白常服,面容沉靜淡漠,身形颀長,靜靜立着。

一時間衆人福身行禮,一片靜寂。

周之衍的視線落在謝窈身上,他頓了頓,緩緩走至她面前。

瑞王妃定定看着周之衍,意味深長地笑道:“太子殿下匆匆趕來,可見是心系良娣。”

“王妃說笑了,孤只是怕她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才特地趕來。”周之衍漫不經心地看向瑞王妃,語氣喜怒難辨:“時候不早了,良娣該回去了。”

他牽起一臉懵的謝窈,往外邊走去,還沉聲道:“手怎麽這樣涼?”

顧妤死死地望着兩人依偎的背影,指甲緊緊嵌入掌心。

周之衍的離開,卻讓謝窈成為春宴貴女的議論焦點。

不少貴女都豔羨謝窈得到的寵愛,畢竟清冷自持的太子居然為了她,迢迢趕來。

雖然只是妾室,但能得到這樣的夫婿,真的是做夢都要偷着樂。

但顧妤明顯心情不佳,她的貼身丫鬟察覺出來後,默默将她扶出馬場。

丫鬟無奈地看着傷心的顧妤,只得暗嘆一口氣,只聽見顧妤嗚咽道:“那個良娣空得一副樣貌,他到底看上她哪裏了?”

她努力去學周之衍喜歡的一切,只為讓他多看自己一眼,但如今,她求而不得的人卻被曾家的庶女奪去。

“說不定太子殿下只是一時興起,過一陣子就會想起姑娘的好了。”丫鬟安慰道:“您飽讀詩書,與殿下興趣相投,怎麽可能比不上那個連馬球都不會的良娣?”

聽了丫鬟的話,顧妤漸漸止住哭泣,心裏也好受些了。

“你說得對。”顧妤拭去淚水,神色恢複如常,喃喃道:“我自幼與他相識,最是了解他的,他怎麽可能會喜歡這般膚淺粗俗的女人?”

丫鬟笑了笑,望見周遭無人,附在顧妤耳邊道:“奴婢聽老爺說,他準備送您入宮,去見皇後娘娘呢。”

“皇後娘娘?”顧妤疑惑望着滿臉喜色的丫鬟,霎時反應過來。

她父親是要助她成為太子妃!

“近來二房與瑞王妃愈發勢大,若姑娘能當上太子妃,不僅能打二房與瑞王妃的臉,出一口惡氣,還全了您與殿下的自幼情意。”

“真的?”她清淩淩的鳳眸一亮,輕輕抿唇掩下欣喜,正色道:“既如此,我得好好準備起來。”

她狠狠掐碎一朵花,冷冷道:“還有那個良娣,我就不信,一個小門小戶的庶女我還整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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