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試探

試探

一身茜色更顯謝窈身形玲珑有致,擡眼之間,兩頰輕掃胭脂如含露桃花,眼波流轉,只教人身子先酥了半邊。

“妾身給良娣請安。”等候多時的顧大夫人忙迎上來,笑盈盈地瞧着面前的謝窈,平日待客游刃有餘的她,此時見謝窈如此陣仗,心裏倒有些打鼓了。

先敬羅衣後敬人,謝窈見她神色恭謹,就知道這身打扮把人唬住了,只淡淡道:“顧夫人請起罷。”

“本想着良娣貴人事忙,沒想到良娣還是親自光臨,此乃顧府之幸。”顧大夫人一邊為她引路,一邊笑盈盈道:“我們人微言輕,還是瑞王妃親自寫了帖子,我們才敢擾了您。”

謝窈聞言淺笑,心裏卻浮起疑惑,為何顧大夫人句裏行間都暗示自己,此次相邀是瑞王妃的主意?

她凝神沉思,想起顧家兄弟阋牆,關系不和的傳聞。

顧家有三姐弟,大姐正是如今的瑞王妃,為正妻所生,但長子顧慎卻是庶子,而小兒子顧善與瑞王妃一母同胞,格外親近。

但如今操持顧家的卻是庶長子顧慎,那瑞王妃與顧善必定心中不痛快。

這份不痛快,甚至還影響到兄弟兩人的政黨之争。

顧慎是太子一黨,而顧善選擇追随瑞王,兩房關系也愈發水火不相容。

既然顧慎不會找周之衍不痛快,邀她前來赴宴,那就只有瑞王妃和顧善了。

那瑞王妃此舉到底為何?

謝窈一時想不明白,只好默默記在心中,對顧大夫人點頭輕笑:“那我得親自多謝王妃。”

顧大夫人笑了笑,一路殷勤妥帖,直達女眷休息的後堂。

各家貴女皆聚集在此處,香風陣陣,笑意盈盈,顧家的丫鬟極其機警,起頭揚聲道:“良娣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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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也跟着福身行禮,問好聲此起彼伏。

“不是說這良娣是曾家旁支的小門小戶嗎?怎麽生得這樣貴氣?”有幾位挨得近的姑娘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此時有人忿忿出聲道:“這東宮的貴氣可不養人嗎?”

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葉姝卻緊緊攥着手帕,望着謝窈出神。

葉姝的手帕交,唐四姑娘卻扯了扯葉姝的袖角,疑惑問道:“姝兒,你覺得她像不像一個人?到底像誰呢?”

葉姝死死盯着謝窈,手攥得緊緊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來,還能像誰?根本和林寓的發妻謝窈生得一模一樣!

即使離得很遠,還有謝窈的妝容不似從前素淨。

旁人也許不大認得出,但她一眼卻可以看出。

唐四姑娘以為她不大舒服,關切地看着她,葉姝笑了笑:“不過是想到些不好的事罷了。”

“林寓不會再來糾纏你了,你今日就安安心心的相看金龜婿吧。”唐四姑娘知道好友的心事,忙安慰她。

葉姝點點頭,想到林寓,她藏在衣袖的手隐隐發抖,目光也随着謝窈的身影移動。

謝窈徑直走進後堂,只見一位三十餘歲的婦人端坐在上首,謝窈篤定她是瑞王妃,立刻盈盈行禮。

瑞王妃則似笑非笑,溫聲道:“良娣果真花容月貌,難怪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

“王妃過獎了,聽聞此次春宴還是王妃親自相邀,嫔妾受寵若驚。”謝窈毫不畏懼地迎上她審視的目光,梨渦淺淺。

瑞王妃看了一眼顧大夫人,笑而不語。

邀太子良娣赴宴是她的主意,太子對于男女一事上向來油鹽不進,但卻破天荒得封了一個良娣,而這位良娣還酷似服毒自盡的謝二姑娘。

前些日子,京城的傳言層出不窮,而周之衍卻利用這些傳言,将林府管家拘下,再不聲不響将林寓拉下馬。

這對于瑞王來講,是慘重損失。

既然周之衍毀了瑞王一條膀臂,那她也要探探這位良娣的秘密。

她隐隐覺得這個良娣身上必定藏着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她的自覺告訴她,這個人根本就是謝窈。

若是謝窈,那瑞王必定要将她除去,畢竟與林寓關系密切之人,都是潛在的危險。

更何況是在周之衍身邊的謝窈。

但今日一見,瑞王妃倒不大拿得準。

她與謝窈也只見過遙遙幾面,印象中都是溫婉柔順,但如今這幅妩媚驕矜模樣,倒不像了。

謝窈餘光瞧見瑞王妃在打量她,不動聲色地接過丫鬟奉上的茶盞,頓了頓,徑直将茶蓋掀開,喝了一口。

周遭的貴女皆目瞪口呆,瑞王妃也皺起眉頭。

念秋臉色煞白,忙附在謝窈耳邊輕語,謝窈恍然大悟,将杯蓋蓋上,發出清脆的“哐當”響聲。

這倒真像曾家所說,是小門小戶出身,連基本的禮儀都學不全。

出身平凡,有朝一日進了東宮得了勢,迫不及待穿戴起滿頭珠翠,耀武揚威,卻不知自己撇腳的禮儀教養将她打回原形。

瑞王妃心中疑惑更多了兩分,她心中的确信也逐漸動搖成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謝氏?

一樁樁一件件,都與那名動京城的謝家淑女無法搭上幹系。

與以往的林寓夫人謝氏比,除了樣貌有些相似,其他地方根本天差地別。

一時間堂內一片寂靜,無人說話。

顧大夫人忙上前暖場,笑盈盈對瑞王妃與謝窈道:“王妃,良娣,現下馬場的姑娘公子正在打馬球呢,請二位移步去看看。”

謝窈抿唇一笑,搭着念夏的手緩緩站起,往馬場走去。

馬場上早已設上帷帳座椅,供女眷坐着,更有丫鬟捧着各色吃食茶點,來回穿梭。

謝窈坐定,遙遙望去,只見幾個世家公子騎着馬,意氣風發地入場,更有姑娘換上窄袖馬靴上場。

瑞王妃坐在謝窈身側,目不轉睛的盯着馬場上的來回博弈,卻不經意同謝窈說了一句。

“良娣很像我知道的一位故人。”

謝窈的手微頓,她知道瑞王妃打得是什麽主意了。

她揚起嬌媚的臉龐,對瑞王妃一笑,道:“王妃說的故人是謝二姑娘罷。”

瑞王妃不曾想她如此爽快的戳破,不由微怔。

“坊間傳聞聽多了,自然就會先入為主。”謝窈擡眼看着瑞王妃,笑靥如花:“嫔妾與謝二姑娘相比就是相形見绌,若硬要找出相似之處,那就是兩只眼睛一鼻一嘴。”

謝窈的意思是讓瑞王妃別懷疑自己,也別懷疑周之衍與謝二姑娘有私情。

這番話倒是把瑞王妃堵得啞口無言,再看謝窈的眼神,水光潋滟間帶着一絲挑釁。

瑞王妃也不欲與她争辯,她眸色微暗,轉頭看向馬場。

這個良娣不能留,寧可錯殺,不能放過一條漏網之魚。

她早已做好準備,不管她是不是謝窈,她都會除掉這個良娣。

瑞王妃對侍女招招手,侍女立刻了然,快步離開帷帳。

随後瑞王妃手一指,仿佛饒有興致:“幾月不見,阿妤出落得越發動人了。”

謝窈亦順着瑞王妃的手看去,那位女子弛聘馬場,長發高高梳起,神色滿是孤傲,而馬球技藝絲毫不輸那些世家公子。

顧大夫人仿佛十分滿意,吩咐丫鬟:“去把大姑娘叫過來見禮。”

謝窈才知道這是顧家大姑娘顧妤。

只見那位女子徑直走來,眸裏盡是漠然,對她們冷冷行禮。

謝窈總覺得這眼神似曾相識,想了許久,她才意識到是周之衍慣有的神色。

她的眼皮忽然一跳,正好顧妤冷冷地望向她。

“不知曾良娣是否願意上場與臣女比試一番?”

謝窈對于馬術可謂是一竅不通,只能微微一笑:“我不精通馬術,還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顧妤揚起清冷的臉龐,似乎帶着嘲笑的意味:“太子殿下騎射善佳,想必良娣只是自謙罷了。”

此時顧大夫人低聲喝道:“阿妤!”

顧妤咬咬牙,欠身致歉:“臣女莽撞了。”

說是莽撞,但那眼神摻雜着厭惡和冷淡愈發濃烈,而且毫不掩飾。

謝窈擺擺手,心裏也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于是她扯扯念秋的衣袖,示意念秋念夏扶她出去。

飛也似走出帷帳,她逃脫了那讓她渾身不自在的眼神,松了口氣,不由問道:“那顧姑娘與殿下什麽關系?”

念秋望了望四周,壓低聲音道:“顧姑娘是殿下的青梅竹馬,一直對殿下芳心暗許。”

謝窈扶額暗嘆,難怪顧妤看她的眼神如此毛骨悚然,感情是想要将她千刀萬剮啊。

念秋見她如此神情,忙安慰她道:“良娣放心,一切只是顧姑娘的一廂情願罷了。”

謝窈無力擺手,她不想回去面對顧妤那冷冰冰的眼神,只有氣無力道:“我們在園子裏散散心吧。”

念夏和念秋扶着她的手,緩緩走着,一邊欣賞顧家景色。

她一路走着,一路與念夏念秋閑聊,卻聽見假山後傳來男女竊竊說話聲。

正當她要往回走,卻聽到一道男聲響起:“王妃是要如何對付那個良娣?”

假山對面傳來窸窣聲響,仿佛是掏出一些紙包。

一道似曾相識的女聲響起:“将這藥溶進她的果酒裏,這藥毒性發作極慢,沒有兩三個時辰是看不出異樣的,最後這位良娣中毒身亡,也只能懷疑到顧家上,我們只需隔岸觀火。”

謝窈心下一顫,拉住欲上前理論的念秋,眉頭緊蹙,示意她不要出聲。

片刻寂靜後,那道女聲再次響起:“那不如将此事嫁禍到顧大姑娘身上?”

“也好,這顧大姑娘傾心太子已久,如今卻被一個蓬門小戶的庶女捷足先登,只怕也恨得牙癢癢吧。”男人笑聲桀桀,“倒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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