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春宴

春宴

“顧家下帖子請我去賞春宴?”謝窈舀起一勺茶飲嘗了嘗,微微皺眉道:“味道好似有些苦,再加些糖。”

“姑娘,太子殿下不一定愛吃甜的。”爾瓊看得發懵,忙阻止謝窈蠢蠢欲動的手。

謝窈昨夜聽見周之衍咳嗽兩聲,今日她便取來桑葉與野菊,同枇杷葉一同煎成茶飲,準備給周之衍送去,但這味道實屬不大好入口,她本想加些糖,但想到周之衍的模樣,大概再苦,也能面不改色也喝得下去。

她可不敢再随意擅自主張,還是安分些為好。

“說的也是。”謝窈點點頭:“那就将茶飲盛起來,我親自送去吧。”謝窈想起顧家的下帖,想着還是要同周之衍商量一番為好,才端着茶飲往書房去。

還未進院子,姜仲已遠遠見到她,他知道這位謝二姑娘在周之衍心中不一般,忙上前賠笑道:“良娣,您來得不巧,殿下現下正與諸位大人議事,恐怕……”

謝窈站在游廊前,竹簾靜垂,隐隐聽見裏邊的說話聲。

她端過爾瓊手中的茶飲,笑道:“昨夜聽見殿下咳了兩聲,想起近日時氣不好,特地煎了桑葉枇杷茶送來,既然諸位大人在裏邊議事,那我就不打擾了,勞煩公公送進去吧。”

想到在裏邊議事的官員,她亦回頭對爾瓊道:“爾瓊,你将剩餘的茶飲盡數盛來,交于姜公公送至書房,給諸位大人飲用。”

正當姜仲暗嘆她想得周到,謝窈笑眯眯對他道:“公公照顧殿下辛苦,也需保重身子,也為姜公公端上一盞。”

此言一出,姜仲眼角一熱,他雖在東宮權高位重,但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反而更為暖人。

“多謝良娣!”姜仲冷不丁地跪下,可把謝窈吓了一跳。

只是一盞茶而已,難道東宮連盞茶都要苛待下人嗎?

謝窈的眼神頓時帶着一絲同情,對姜仲道:“姜公公,茶飲多得是,你慢慢喝,對了,還有一事,顧家下帖請我前去赴宴,請公公代為轉告。”

姜仲也一早得知消息,只是還沒來得及與周之衍提起,他送走謝窈後,帶着爾瓊進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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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良娣親手煎了桑葉枇杷茶,正是清熱潤肺,讓奴才端來給殿下與諸位大人飲用。”

在書房內的官員聞言一愣,私下眼神交接,都心知肚明這個良娣是傳言中那位酷似謝二姑娘的妾室。

他們都是太子親信,但對于太子的私事也只限于坊間傳言。

周之衍清冷的神色似乎帶出一些細微的笑意:“既然是她的心意,那就端進來給諸位嘗嘗。”

在座的官員都覺得自己眼神出問題了。

“你去同她說,孤今日同她一起用晚膳。”

衆人暗暗咋舌,看來外邊的傳聞也不假,太子果真對這位新封的良娣青眼有加。

八卦好奇的心思被勾起,卻被周之衍一句話拉回正題。

“近日春汛頻發,臨安等地民居被沖塌,戶部也該撥銀兩前去赈災。”周之衍放下茶盞,緩緩道,仿佛剛才的笑意從未出現在他臉上。

“殿下,林寓入獄,如今戶部人手短缺,恐怕會慢些,更何況陛下剛新建望仙臺,國庫實在空虛。”說話之人正是當朝左相陸謙。

當今聖上沉溺煉丹修仙,大皇子周之玠舉薦的玄真道人最近頗得聖心,已荒廢政務許久,只窩在望仙臺煉藥修道,意圖早日登仙,如今的政務皆是由太子與瑞王協理。

周之衍輕輕叩着書案,不鹹不淡道:“沒錢?找刑部要。”

衆所周知,刑部管得是被抄或被收繳的家産,最近押入大牢的只有林寓,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陸謙額冒冷汗,如今瑞王權勢正盛,林寓一事也是一拖再拖。

“林寓一事尚未蓋棺論定,若貿貿然将收繳來的家産歸于國庫,只怕陛下那邊會怪罪。”

周之衍擡眸看向陸謙,輕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陸相去向父皇要錢赈災。”

陸謙默默地把手收回袖中,恭謹道:“老臣會去告知刑部尚書的。”

其他人看着碰壁的陸相,輕輕搖頭,看來得罪誰也不要得罪太子,這句話他們深表認同。

“戶部侍郎的缺,諸位若有人選,就盡快回禀父皇,莫讓皇叔捷足先登。”

“是。”

衆人三三兩兩地散去,周之衍才端起謝窈送來的茶,啜了一口。

姜仲觑着臉色,将顧家一事告知他,周之衍放下茶盞,淡聲道:“只怕是有人懷疑她的身份了。”

應邀的人中,除了一衆未婚的姑娘公子,只有兩個人最特殊。

一位是出身顧家的瑞王妃,一個是謝窈。

他知道瑞王生性多疑,林寓知曉他諸多秘密,那他怎麽可能放過當過林寓正妻的謝窈?

只怕這春宴是個鴻門宴,是來試探這位良娣到底是不是“已死”的謝二姑娘。

“那就告知顧家,說良娣必定前往赴宴。”

遮遮藏藏反而惹人懷疑,倒不如公之于衆。

他垂眸沉思,随後慢慢飲盡杯中殘茶。

而謝窈遠不如周之衍冷靜,她在屋子來回踱步,絞盡腦汁想不去赴宴的理由。

她愁眉苦臉地想了一午後,想至掌燈時分,周之衍都來了,她還未想出什麽瞞天過海的好法子。

“殿下,顧家的春宴,嫔妾要不要去?”謝窈捧上一碗春筍雞湯,有些遲疑道:“若不必去,嫔妾裝病也是使得的。”

周之衍靜靜看着她,她才反應過來,周之衍讓她坐下用飯。

只得悻悻坐下,爾瓊忙奉上一碗紅稻米飯,親自為謝窈布菜。

“難得顧家邀約,去一趟也無妨。孤會讓念夏陪你去。”

謝窈悶悶應是,夾起一塊糖醋裏脊,卻逐漸走了神。

糖醋裏脊鮮紅透亮,挂糊煎炸,勾芡炒才成如今樣子,肉原先的樣子早被濃油赤醬所掩蓋,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她的心裏也漸漸浮現出一個念頭。

她将肉默默吃了,細嚼咽下後,她開口道:“殿下,赴宴當日,嫔妾能否穿得鮮豔些?”

她平日一向穿得素淨,若穿得嬌豔些,那還可以勉強蒙混過關。

聽了這話,周之衍也明白她在想什麽。

“孤記得庫裏正好有一對紅寶石耳墜,姜仲找出來給良娣。”複而看向謝窈:“不過是顧家春宴,你是良娣,不值得你如此費神。”

“赴宴的人中,除了瑞王妃,你的地位最尊。”周之衍難得緩着語氣和她說話,謝窈眼睛一亮,似乎知道周之衍的意思。

她當即想出一個好方法,裝得嚣張跋扈些,那就更不像了。

心事解決,她立刻笑意盈盈,胃口大開。

周之衍見她頻頻伸箸去夾面前的糯米蜜藕,不動聲色地将盤子移近些,他也知道今日的桑葉枇杷茶為何這樣甜了。

但謝窈卻有所察覺,有些尴尬地收回銀箸。

她也發覺周之衍停了箸,不由環視桌面上的菜色。

發現五道菜有兩道菜是甜的,周之衍吃得并不多,她忽然意識到周之衍不愛吃甜的。

但想起今日的茶飲,不由輕聲道:“今日送去的茶飲,殿下會不會覺得太甜?”

侍女已經端上香茶盂盆,周之衍正低頭浣手,聞言頓了頓,面不改色道:“尚可。”

謝窈望着他沉靜好看的側臉,心裏卻不相信,想是在這麽多面前,不好拆她的臺。

周之衍也太好了,謝窈暗嘆。

接連幾日,謝窈意圖學着怎樣嚣張跋扈。

“太夫人平日怎麽管教下人的?”爾瓊決定循循善誘。

謝太夫人生氣的時候,眼一撇,臉一沉,衆人就吓得大氣也不敢出。

她卻如紙老虎般,兇起來也是嬌嬌柔柔的。

“姑娘,您這樣是虛張聲勢。”爾瓊不由扶額,自己姑娘明明是謝太夫人一手教出來的,怎麽脾性一個天一個地?

“爾瓊,太難了,你說我裝病能不能混過去?”她一把抓住端茶的爾瓊。

她未出閣前時常與祖母二嬸外出交際,相熟的姑娘認出她來,那是輕而易舉。

謝窈愁眉苦臉地倚在案上,爾瓊看透她的心思,卻寬慰她:“您在林府一直深居簡出,您的臉連太子殿下都能糊弄過去,又何必擔心那些人會認出您呢?”

聽了這話,謝窈的心稍安,她連周之衍都能糊弄,那群不大相熟的人糊弄起來豈不輕而易舉?

于是接下來的幾日,蘭軒的侍女們被這位主子折磨得不行,上一刻還笑盈盈的,下一刻臉立刻沉下來。

最後還問你她練得如何。

惹得念秋不由抱怨:“這什麽時候是個頭?”

聽見侍女們抱怨,謝窈已覺自己爐火純青。

去顧家當日,她早早起身,素白的指尖早已被念秋用鳳仙花汁染成淡淡緋紅,平日溫婉的柳眉亦被爾瓊換成羽玉眉,顯得不怒自威。再梳上高髻,綴以珠翠,朱唇微點,也與平日大不相同,更為妩媚嬌豔。

念秋一臉驚豔,謝窈對着銅鏡左顧右盼,最終點頭。

她換上衣裳,為了避免他人懷疑,她沒有帶爾瓊,只帶了念秋與念夏去。

而顧府衆人亦對這位良娣十分好奇,畢竟能入得了周之衍的眼,還一舉封為良娣,想必有過人之處。

正當衆人翹首以盼時,一只玉手從車簾伸出。

衆人微靜。

而後走出的人,只教她們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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