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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晚上，屈南星滿腹心事地躺到床上。

翻來覆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小胖雷鳴般的鼾聲中終于有了一絲絲睡意。

忽然，他聽見跟他一側的那張床上有了動靜。

沒過幾秒，果然，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朝着自己的床這邊走了上來。

屈南星忙去壓自己的床簾，小聲呵斥：“不準過來！”

但他這點兒小力氣哪裏攔得住身手敏捷人高馬大的梁楓堯，轉眼之間，他整個人又被撈進了那具寬厚結實的懷抱裏。

“就抱一會兒。”梁楓堯人抱到手，語氣裏滿是滿足地說道。

屈南星氣得擰了他胳膊上硬邦邦的肉，想要提醒他之前規定的約法三章，分明不讓他在宿舍裏亂來的。

就聽梁楓堯又貼着他的耳朵說道：“想陪你一會兒。別不開心了，好不好？”

屈南星不動了。

他在這兒滿腹心事翻來覆去的，其實梁楓堯在隔壁床也早就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一直不動，直到另外兩個室友睡熟，這才悄咪咪摸過來。

“沒有不開心。”屈南星小聲嘟囔着回應。

其實他早就已經學會在聽見屈斌或梁鴻怡的任何消息時都無動于衷了。

雖然在爺爺去世之後，屈斌和梁鴻怡表現出一些想要好好跟他相處的姿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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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發自內在的真正關心，還是出于某些目的假意維持，屈南星不傻自然能夠看得出來。

慢慢他連一些表面上的做戲也賴得維系了，高中的最後一年多裏，他和他們聯系少得可憐。

之後他忙于應付高考，再到出成績、報志願，屈斌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才打了個電話過來詢問了一聲。

屈南星在整個少年時期的成長歲月裏，幾乎沒有父親這個角色的參與與呵護，現在他長大成人，自然更不需要從屈斌那裏渴求什麽樣的父愛了。

“小騙子。”梁楓堯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才不是。”屈南星小聲反駁。

他沒有不開心，他只是有點兒不高興。

如果只是他自己，他無所謂屈斌和梁鴻怡會怎麽樣，他甚至可以選擇不跟他們來往。

但，要是加上梁楓堯呢？

他高二那年梁鴻怡再次懷孕，還曾特意把他和梁楓堯叫過去炫耀一番。

只是那個孩子最終沒能平安降生，在梁鴻怡懷孕六個多月的時候，孩子停止了生長發育，胎死腹中。

那次之後梁鴻怡的身體和精神似乎都大不如從前，屈南星也才知道原來那女人早就想再替屈斌生個兒子好繼承家業，但不知道是她的身體還是什麽別的原因，那個孩子已經是她不知道第幾個留不住的孩子了。

對此他沒什麽感覺，但梁鴻怡到底是梁楓堯姑姑。

在梁鴻怡住院之後，他還特意跟自己報備之後過去陪了兩天。

那會兒屈南星還覺得莫名其妙，他自己的姑姑，為什麽要跟自己報備？

他又不是自己的什麽人。

但現在，梁楓堯真的成了自己的什麽人。

以後，梁鴻怡就會是橫亘在兩人之間時不時顯示一下存在感的阻礙。

屈南星莫名煩躁起來。

“好，你不是小騙子，你沒有不開心，你就是不高興。”梁楓堯說道。

屈南星：“……”

他拿手指頭戳梁楓堯的胳膊，想讓他別再抱着自己趕緊走人。

但被戳中的手臂卻收得更緊，梁楓堯繼續貼在他的耳邊跟他唠唠叨叨：“不要心煩，我是我，她是她，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沒有人能左右我的心意。”

屈南星不動了。

他當然知道梁楓堯不是那種随便被人左右的人，但……他還是有些煩躁。

梁楓堯于是反過來問他：“你呢？要是你媽媽知道了我和你的事，她一定會很讨厭我的。”

這話倒也不是他故意轉移屈南星的注意力，讓他不要太煩惱。

他是真的覺得楊琦涵是不會喜歡他的。

屈南星并不在乎屈斌怎麽想，但他那麽喜歡他的媽媽，一定會參考楊琦涵的意見。

到時候他會不會被踹掉啊？

屈南星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道：“怎麽會，我媽之前還想請你吃飯來着你忘了？”

梁楓堯道：“那是因為她還不知道我是誰。”

屈南星道：“我會跟她說你和你姑姑不一樣。”

梁楓堯猶豫了一下道：“要不……我還是去把姓改了吧！”

屈南星：“……”

他掐了下梁楓堯的胳膊，希望他能正經點兒。

梁楓堯卻覺得自己很正經了：“我是說真的。”

屈南星輕哼一聲道：“你以為改了姓就萬事大吉了？我媽早晚也能知道你是誰，到時候治你個瞞天過海的罪名，你就罪加一等了！”

梁楓堯“哦”了一聲，沉默下來，似乎真的陷入了憂愁之中。

屈南星只好再出言安慰他道：“我是成年人了，什麽都可以自己做主，沒人能幹涉我。”

其實他不是成年人的時候，他想做什麽，也沒有人幹涉。

媽媽和哥哥都太忙了，屈斌就和沒有一樣。

爺爺奶奶倒是很寵他，可惜他們都走得太早了。

而他大多數時候都很乖，不需要誰來操心。

現在他長大了，更不需要誰來為他做主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發現原本在煩躁的他，這會兒心境居然完全被帶跑偏，反而安慰起梁楓堯來了。

果然，梁楓堯又“哦”了一聲，明顯在故意逗着他玩兒。

屈南星這次他掐他硬邦邦的手臂了，而是學着梁楓堯的樣子，擡手去捏他的臉頰。

只是還沒捏到，手就被包進了他的大手裏，放到了唇邊輕吻。

屈南星一下子不敢動了。

他察覺到梁楓堯抱他抱得更緊，嘴唇離了他的手指，開始輕輕摩挲他的額角。

接着，一點點朝下，吻他的眉間、眼睫、再到鼻梁、鼻尖。

最後，他輕輕吻自己的唇，由開始蜻蜓點水，到後來逐漸深入厮磨……

不知過了多久，屈南星屈起一條腿，手也開始推着梁楓堯的胸口，努力想要把兩人貼得太緊的身體拉開一些縫隙，下意識掩蓋他的反應。

一聲輕笑響起，梁楓堯短暫地放開他，一只手引導着他去撫摸感受，輕聲道：“不要害羞，我也一樣。”

屈南星終于得了空隙努力呼吸，一時不察被他牽引着手感受到了他所說的“一樣”，忙吓得縮回手來。

梁楓堯的吻又覆了過來，一邊吻一邊說：“我幫你……”

屈南星心下一驚，終于一個大力阻止了這個不管不顧的家夥：“不行。”

再這麽放任下手會出大事的，屈南星很清楚他的意志力可能阻止不了梁楓堯的第二次胡鬧。

“你快走……”他一邊說一邊努力推人。

“好了好來，我不幫，不幫行不行？”

梁楓堯卻不走，而是老實了下來，只是重新把人規規矩矩摟進懷裏，安撫着道：“我不動了，什麽也不幹，就抱着你睡，天亮之前我再回去。”

他們以前也不是沒這麽幹過，梁楓堯每次都能說到做到的。

屈南星安靜了下來，姑且相信他。

可是……他聽着兩人擂鼓一樣的心跳，感受着彼此之間灼熱的體溫。

他想，這樣真能睡得着嗎？

事實證明，從前天天混在一張床上入睡的經歷還是很有用的。

屈南星發現自己最後不但睡着了，而且還睡得特別香，一覺就到了天亮。

他模模糊糊聽見吳滔和孫朝輝的說話聲，慢慢睜開了眼睛。

入目先是梁楓堯輪廓分明的下巴和高高的鼻梁，然後是他察覺到自己的動靜後下意識收緊手臂，順便在他額頭親了一下的動作。

全程閉着眼，還睡得朦胧的樣子。

屈南星：“……”

吳滔“咦”了一聲，問孫朝輝：“學神這麽早就起床了？他去哪兒了？怎麽沒等星星一起？”

孫朝輝回了句：“不知道。”

吳滔又道：“我說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昨晚沒睡好？”

孫朝輝“嗯”了一聲，聽起來情緒有些糟糕。

接着，是兩人分別進洗手間洗漱的動靜，中間還穿插着小胖的話痨。

過了一會兒，屈南星聽見床頭被敲了一下，小胖的聲音道：“星星，還不起？你今天不是上午的課？人梁學神早都走了。”

屈南星心下一緊，生怕下一刻小胖就來掀他的床簾，正要開口答應，忽然聽見外面孫朝輝說了一句：“你讓他多睡會兒，又不晚。”

小胖“哦”了一下，終于沒再瞎好心。

沒過一會兒，兩人都出門吃早飯去了。

屈南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再轉頭時，就看見梁楓堯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明顯早就醒了，剛剛一直在看熱鬧來着。

屈南星氣得要打人，嘴裏道：“不是說他們起床之前你就回自己的床？”

梁楓堯直接“吧唧”一下給了他一個早安吻，接着像是有無窮遺憾似地嘆息道：“我覺得我們浪費了好多時間，要是高中的時候我們……”

“那我現在可能還在複讀中。”屈南星打斷他的遺憾和幻想，冷酷無情地說道。

高中要是他天天和梁楓堯在那個無人的宿舍裏厮磨糾纏，那他的成績可能真就沒這麽亮眼了。

“怎麽可能，我的星星這麽聰明，再加上我這個大學神，我會把你不會的知識一點點掰碎了……喂給你吃。”

明明是在說高中成績的事兒，為什麽在屈南星聽來，梁楓堯的這句話說得這麽……黏黏糊糊？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結果正對上梁楓堯火辣辣的盯着自己的眼神。

他是真的想喂些什麽給自己吃。

“你……”

不等屈南星罵他一句“滿腦子廢料”，梁楓堯的吻就已經不講道理地落了下來。

這天中午梁楓堯沒跟屈南星一起吃飯，因為他們系有人過生日，說是要出去吃。

到了下午屈南星剛下了一堂專業課，就看見手機上收了一溜梁楓堯的消息。

打開一看，是一些房子的內部結構照。

“這兩套你覺得哪個好？”

屈南星：“……”

本來，他還是不太贊同這個學期出去租房的。

但，一想到昨天晚上還有今天早上差點兒擦槍走火，但卻被他們硬生生壓制下去的欲求不滿……

“第二套。”屈南星默默紅着臉矜持地回了句。

房子很快租好了，只是兩人一直也沒能協調好統一的時間過去看。

一直等到了周末。

周末本來是有時間的，但本來說好下周才來的梁鴻怡，提前到了。

屈南星倒也接到了屈斌打過來的電話，但也只是提到了“你阿姨要過去出差”的事情，然後就問了他的近況，又随意地囑咐了些不痛不癢的話，父子倆沒太多話說，就此挂斷了電話。

屈南星跟自己的父親都已經生疏到了這個地步，跟梁鴻怡更是連做些表面功夫的必要也沒有。

“你去你的。”

屈南星對着眼巴巴跟他報備的梁楓堯，揮揮手示意他麻溜走人。

梁楓堯去了。

一見面，他就發現梁鴻怡的精神狀況似乎比前年剛流産那會兒更差了。

“怎麽是你自己來出差？不是說和屈斌一起？”

“他有別的事兒，這邊我自己來也行。”

梁鴻怡邊說邊拿點好的菜單給梁楓堯看：“我先點了這些讓他們做着，你看看你還想吃什麽，再點點兒。”

梁楓堯随便掃了一眼，又點了兩道。

梁鴻怡聽了後笑得很是欣慰，道：“臭小子，還記得姑姑最愛吃什麽。”

梁楓堯沒吱聲。

梁鴻怡點的全是他小時候愛吃的菜，他難道就不記得自己姑姑愛吃什麽了嗎？

只是時過境遷，人心善變，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是他一個人能掌控了的罷了。

“你不是不插手屈斌公司的事兒？現在也開始出差了？”梁楓堯又問。

“沒辦法，總不插手我怎麽知道他這一天天都在幹什麽？”梁鴻怡一邊給侄子倒飲料一邊随口說道。

梁楓堯聞言微微皺了下眉。

梁鴻怡像是想到了什麽問：“屈南星呢？他怎麽也不來？搞得我好像能吃了他一樣。”

梁楓堯把剛剛端起準備喝一口的飲料重新放下去了。

“呦~幹嘛，還說不得了？我就是不明白，你怎麽就跟他那麽好？都大學了還非得跟他在一起上。你要是真覺得自己太孤單了，你不是還有筱蒙這個親妹妹，幹嘛非得跟他親？”

梁楓堯剛剛還保持着的好脾氣不見了，他看着梁鴻怡道：“這飯還能吃嗎？不能吃我先走了。”

梁鴻怡太了解自己這個侄子的臭脾氣了。

她只好轉變了态度，語氣軟了一些道：“姑姑又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說，他爺爺去世後我也想跟他爸一起好好照顧他來着，你也看見了吧，是他不領情，好像不管我做什麽他都不能接受我。”

梁楓堯實在沒忍住冷笑了一聲，問：“你是想好好照顧他，還是照顧他手裏百分之十二的股份？”

其實自從得到和星星重新親近的機會，梁楓堯确實對梁鴻怡的态度好了一些，尤其在她流掉了這個孩子之後。

再怎麽說他這個姑姑小時候都對他格外的疼愛和呵護，媽媽去世之後，她也是唯一一個站在自己這邊反對梁鴻啓在發妻去世不到一年就再娶的人。

但現在，他實在沒忍住，直接怼到了梁鴻怡的正臉上。

梁鴻怡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開始冷笑了起來。

“是啊，我是眼紅，我是不服氣。屈老爺子憑什麽把他手裏的大頭給了屈南星？筱蒙就只有百分之零點五你你知道嗎？這公平嗎？他可以不喜歡我，但憑什麽不喜歡他們屈家的血脈？就因為筱蒙不是男孩兒？”

梁楓堯卻不跟她細究這些，只是問：“那将來屈斌會留多少給星星？你分到的屈斌的財産，又打算給星星多少？”

梁鴻怡愣了下，不說話了。

梁楓堯接着道：“星星的哥哥不和他争家産，因為他不在乎。”

“星星的媽媽也不在乎。”

“在乎這些的，只有你。”

“你破壞了他的家，搶了他的爸爸，現在還想算計他手裏僅剩的那些。”

“你不覺得你太貪心了嗎？”

梁鴻怡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都不敢相信似地看着梁楓堯。

“你在說什麽？你在說你的親姑姑貪心？”

“梁楓堯，你、你說話不要這麽難聽？什麽叫我搶的？當年我和屈斌是兩情相悅，是他跟楊琦涵感情破裂了，是楊琦涵自己沒本事看好自己的男人，怎麽就都怨在我的頭上了？梁楓堯你到底分不分得清誰才跟你是一家的？”

梁楓堯問：“那照你這麽說，劉瑤跟我爸也是真愛了，她現在和她兒子天天惦記着我媽那些財産，也是她應得的？”

梁鴻怡忙道：“那怎麽能一樣？筱蒙是屈斌的親生骨肉，劉瑤和她那個賤種算什麽！”

梁楓堯只是冷笑，不說話了。

梁鴻怡呼哧呼哧喘着氣，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其實他知道梁楓堯一直都不太能接受她和屈斌結合的這件事。

那時候他還小，本來梁鴻怡以為再過些年總會好。

但現在看這情形，梁楓堯和屈南星天天混在一起，對自己這個姑姑的不滿倒是越來越重了。

但她現在也的确是分不出更多的精力來分化梁楓堯和屈南星的交情。

今天她真的就是出個差，順便看望一下自己這個大侄子而已。

她不想侄子天天對她冷眼相對，難得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才對自己的态度好了一些。

“好了好了，說這些幹什麽？來來來，吃菜。”

服務員來上次，梁鴻怡趁機岔開了話題。

“跟姑姑說說你在學校怎麽樣？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追你，有沒有喜歡的？現在歲數到了，有喜歡的女孩兒記得跟姑姑說一聲。”

梁楓堯卻不再肯多說一句了。

一頓飯吃得如同嚼蠟。

其實梁楓堯早就意識到，他和姑姑的三觀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再達到一致。

以後還是盡量少見面吧！

他在心裏這樣想着。

出了餐廳，看着梁鴻怡的車子駛離，梁楓堯第一時間給屈南星打去了電話。

“來看房子嗎？”等那頭一接通，他立刻問。

“嗯？這麽快吃完了？”屈南星有些意外地問。

“我在巷子口這兒等你。”梁楓堯道。

他現在好想抱着他的星星，吻他甜甜的嘴唇，這樣，他心裏暴躁的基因才會被安撫。

“哦，好。”那頭屈南星答應下來。

吃飯的地方和租房的地方都在學校附近，走着幾分鐘就能到，甚至都不用拐彎。

梁楓堯很快到了約定的地方，安靜地等着屈南星到來。

梁鴻怡在車子開出去兩個路口之後才發現放在後座上拿給梁楓堯的一些補品忘了給他。

她吩咐司機掉頭。

到了地方，她正要掏出手機來給梁楓堯打電話。

忽然，在前面一顆榕樹半遮着的巷子口邊，她看見了屈南星。

接着，巷子裏面出來一個人，在屈南星的唇飛快啄了一口。

屈南星像是被吓了一跳，左右打量沒見有人才放下了心，但還是對着親他那人的手臂打了一下，卻順勢被人抓住。

那人将胳膊搭在屈南星肩頭，親密地擁着他往巷子深處走去了。

梁鴻怡好半天沒能回過神。

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親屈南星的男生，是剛剛才和她一起吃過飯的親侄子——梁楓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