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還玉
這玉還得雖然痛快,但想着五萬兩白銀就在自己的手裏白白過了一遭卻什麽都沒留下,莫子衿這心裏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于是原本決定老實幾個晚上的他,又琢磨着去“拜訪”某戶人家,順些錢財了。
恰逢京城信陽錢莊的掌櫃今日新娶了第十四位小妾,正辦着喜宴,據說掌櫃迎娶的姑娘剛十六,粉面含春,是難得一遇的佳人,城裏那些好熱鬧的商賈便全來捧場助興。
莫子衿倒不在乎什麽佳人不佳人的,他只在乎這夜晚喜宴上,那些唱和飲酒、爛醉如泥的老爺們身上的那些荷包和飾物。
其實信陽錢莊這喜宴,莫子衿吃過不只一回了,那好色的錢莊掌櫃娶親就像是換衣服,這倒是便宜了莫子衿,令他每次都是胡糟糟地混進去,再揣了滿身的珍寶出來。
今日也是一樣,莫子衿趁亂混進去之後就坐在了一旁的角落,環顧打量着周遭往來的人,正廳前喜堂上雖是歡鬧聲躬拜聲一片,但無非是白頭偕老永結同心的話,聽來聽去的也就膩了。
等了許久,直到瞟見上座那些人眼神已然迷離的,莫子衿知時候差不多了,起身繞過人群,負着手神态自若地随意游蕩。他的身量細瘦,穿着又低調,加之動作輕緩、慣常低着頭,走這一路下來,也沒什麽人注意到他,所以順利地走到個錦衣華服的老爺身邊,手指一勾,荷包腰佩便穩穩落入他的掌中,被他收進懷裏。
至此,事情都還算順利的,只是莫子衿惦念這五萬兩,今日就略略地貪了些,蹭到一個在一旁耍着酒瘋說着胡話的老爺身邊,瞧上了他別在腰間的一把金邊折扇,結果剛擡手觸上去,卻被那醉老爺誤打誤撞地反手一抓死死握住了手腕。
莫子衿愣住,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腕上鉗住他的一只肉手,再擡眼,就是看到了這位老爺通紅的肉臉和幾乎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看着他那醉醺醺的樣子莫子衿才算舒了一口氣,知道他的神态是并不清醒,所以抻了抻胳膊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就此悄聲逃走,但是這位爺非但不肯放手,反而還将掌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估計是莫子衿手腕較細的緣故,讓這位爺以為自己逮到一個女人,所以接着就用力一拉他的胳膊,将他整個人扯進了懷裏,嘴裏亂七八糟地嘀咕些什麽污言穢語。
莫子衿撞到這位爺懷裏的時候腦子一白,被他身上的酒味嗆得差點兒沒昏過去,緩了口氣兒,扭扭身子想掙脫出來,卻覺得這位爺把他抱得死緊,讓他連轉身都沒法做到,一雙手還在他的身上胡亂摸索着,由後背落到腰間,摸得莫子衿全身一涼,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也顧不上周遭那麽許多,在那雙手接着向下游走之前,擡起膝蓋向那位爺的兩腿中間狠狠頂過去,然後怒喝一聲:“放開!”
這一吼可算是暴露了,周圍衆小厮都将目光落在了莫子衿的身上,細細打量着這個他們從沒見過的人。
莫子衿見此情景,知道自己惹了事兒,微微吐了一口氣兒鎮靜下來,然後趁着這些小厮還在滞楞的當口,猛地擡腳向趴在地上哼唧的那位爺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一腳,撒腿就往門外跑。
“追!”
“站住,別跑!”
衆小厮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了,連忙抄着家夥就向莫子衿追過去。
好在莫子衿原就是飛賊出身,對這城裏的大街小巷熟悉得很,左拐右拐地拐過兩條巷子,總算是把他身後的那些小厮甩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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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尾幽暗角落,莫子衿背靠着牆,聽着這些人的嘶吼聲遠去,這才放下了心,兀自苦笑着順着小路向自己家走去,平靜下來後,才忽覺手腕上火辣辣地疼,挽起衣袖借着月光一看,發現腕子上有五道紅紅的手指印,大約是那醉酒的老爺用力過猛的緣故。
“該死。”莫子衿在無人處罵了一句,甩着腕子緩解一下疼痛,另一只手掏出腰間的荷包和玉佩,邊走邊掂量着,想着想着便出了神,用後背撞開自家屋門時,竟也沒注意屋內的燭火是燃着的,等到他跨過門檻轉了身後才訝異地發現:秦奕此刻正安然地坐在屋中,微歪着頭望向他。
莫子衿被自己屋中忽然多出來的一個活人吓了一個激靈,将手上的那些物什咣當幾聲掉落在了地上,氣憤地向秦奕問道:“你……誰讓你進來的?”
話一出口,莫子衿就後悔了,憶起秦奕是個聾子,壓根兒聽不見他說話,于是擰起眉頭,指了指屋門又指了指自己。
秦奕淡淡一笑,低頭拿起手邊墨筆,沾了他剛研好的墨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提起來給莫子衿看。
紙上寫道:“你說話便好,我讀得懂唇語。”
莫子衿看着這行字抿抿嘴唇,彎腰撿起地上的物什,滿心戒備地向秦奕走近,也不知怎的,明明是他自己的屋子,卻因秦奕在此而讓莫子衿覺得有些拘束,好似他才是主人而自己是客人。
“我玉都還了,你怎麽還找我?”莫子衿穩了穩心思後問道。
秦奕點點頭,提筆寫道:“和那玉沒關系,相逢一場,我是想請你幫個忙。”
莫子衿沒什麽表情地瞄了秦奕一眼,在桌案的另一角坐下,只垂着眼睛搖搖頭。
秦奕提筆的手滞了一下,筆尖兒的一滴墨落在了紙上,洇開了一大朵墨花,就着那朵墨花落筆,秦奕寫了幾個字推到莫子衿的面前:“還沒等我說是什麽忙你就拒絕?”
莫子衿用手撐着臉,呆呆地望着紙上的那兩個字,撇嘴不語,他對秦奕,只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态度。
秦奕見莫子衿不說話,就又将桌上的紙拽了回來,接着寫道:“你厭我?”
莫子衿微微長了一下嘴,搖了搖頭,想解釋自己的态度卻覺得解釋不通,又不好駁了秦家的面子,這才猶豫地開口問道:“算了,你先說,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秦奕彎了彎眼睛,提筆在紙上寫了一長串:“我知公子平時無事,喜歡在街角擺個說書攤子談天說地,我便想請公子在我煩了悶了的時候與我解悶,秦府單空間屋子來,随你出入,我每月付你三千兩,如何?”
紙上的墨跡還沒幹透,莫子衿的目光就被“三千兩”這三個字黏住了,良久才擡頭說道:“三千兩?秦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秦奕見莫子衿這麽說,就知道他動心了,于是欲擒故縱,收住話頭不再勸,繼續寫道:“公子先慢慢思量着,不急。”寫罷便起身,頓了一下又補充上了一句:“腕子上的傷記得敷。”
莫子衿見到這句話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腕子,屋內的燈火下,幾個指印得更加明顯了,泛着隐隐的酸麻。
“多謝關心了。”莫子衿擡頭向秦奕道謝,卻發現他人已經邁出了屋子,只留下屋子裏的墨香混着淡淡的佳楠香,莫名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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