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上鈎
後來莫子衿窩在屋子裏想了一整日也沒想通,對于秦奕說的那件事自己到底應不應該接受。
所以那日晚,莫子衿又拎着一壺酒坐在了秦府的屋梁上,而且驚訝地發現,自己上次倒扣在屋脊上的酒壺竟然還在。
莫子衿爬上屋梁盯着那酒壺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擡手戳了一下,結果原來穩穩的酒壺被他戳得晃了晃,左右一斜就要往屋下滾去。莫子衿一驚,連忙撲過去護住了酒壺,屋頂上微滑的瓦片被手忙腳亂的莫子衿踩出一些輕響,直到他趴在房上摟住了那個空酒壺才停止。
抱着酒壺吐了一口氣,莫子衿這才輕輕地起身,小心地将酒壺扣回了原來的位置,打開腰間滿着的那壺酒,坐在屋梁的另一邊,兩手疊着放在腦後,呆望着今夜的圓月。
秦家這屋頂當真是賞月的好地方,四周俱無遮擋,遠遠地可以看見街上的橙黃色的燈火,與天上的銀色的月光相應,讓人覺得人間至美之景也不過如此。
秦奕此刻,其實是知道莫子衿正坐在自家的屋頂上的。
他雖聽不見聲音,但卻可以感知這屋子每一點細小的異動,剛剛莫子衿在屋頂上踩着瓦片亂撲,正将秦奕桌上的燭火震得搖了幾下,秦奕從書卷中擡起頭望向那燭火,又看了看自家的房梁,向着門外濃濃的夜色笑了,低頭再次嘩啦啦地翻着手上的書,卻是開始有些心不在焉了,翻了幾下後就将手裏的書扔在一旁,靠在椅上望着門外的月亮出神。
那晚兩人隔着個屋頂,賞着同一輪圓月,各自思量的事情卻大有不同。
待到秦奕桌上的蠟燭燃下了一半,莫子衿才打了個呵欠從屋頂上起身,将懷裏的另一個空酒壺也倒扣在了秦府的屋脊上,然後翻身從屋頂躍下,輕輕跳出了秦府。
秦奕桌上的燭火又搖了搖。
莫子衿跳下屋子的時候,感覺頭有些暈,他的酒量不高,一壺而已。不過今日也是飲了一壺,竟然感覺自己有些醉了,正懷疑這酒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時,莫子衿擡頭忽見那日秦府門口的青衣書生正摟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你侬我侬地糾纏在一起。
這書生名叫宋薄衣,算是秦奕的好友,不過和秦家公子不同的是,宋薄衣出身微寒,又是連年科舉不第,若不是秦奕幫襯着,估計早就曝屍街頭了。
宋薄衣原也是個發奮苦讀,一心要建功立業的人,只是後來被種種事情折磨,這才開始尋花問柳排遣憂愁,常常是把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竭的。而這些事情秦奕都知道,但是他也不去勸,畢竟宋薄衣變成現在的樣子和他有着脫不開的關系,有些話還是不說破的好。
莫子衿看見宋薄衣之後,悄聲地轉了個身,他可不想平白撞碎人家的風月,但剛轉了身,卻聽見宋薄衣在身後喚他:“莫公子,留步。”
莫子衿只得頓住腳步,低頭無奈地嘆口氣,然後轉身看着宋薄衣撇下身旁那女子向他走過來。
“公子剛剛去了秦家?”宋薄衣一靠近就這麽當不當正不正地問了一句,嘴角還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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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衿對面前的這個人沒有什麽好感,冷着臉對他搖搖頭,轉身欲走。
“哎。”宋薄衣轉身挪了腳步,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擋住了莫子衿的去路,“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悶啊。”
“公子。”莫子衿皺着眉頭,撇撇嘴向側邊瞟了一眼,說道:“那姑娘可還等着你呢。”
宋薄衣笑容多了幾分不屑,向那燈火處姿态妖嬈的女子瞄了一眼,然後對莫子衿說道:“姑娘等的不一定是我,不過秦奕等的,可确實是你。”
莫子衿疑惑迷茫地眯起眼睛,不知宋薄衣此話何意。
見了莫子衿的這番表情,宋薄衣聳聳肩,眼裏透出了一絲暗然,攏了攏身上半敞着的衣衫,抱着胳膊向他說道:“莫公子,秦奕是個專情的人,你好自為之。”說罷就略過莫子衿的身邊,向仍在原地的那個女子走去,女子嬌嗔責怪的聲音傳來,莫子衿轉頭望去,見宋薄衣正滿臉堆笑地哄着他,全不似剛剛的神情。
莫子衿轉回頭向暗處走去,不懂宋薄衣剛剛那話的意味,卻又隐隐地覺得有些什麽東西牽扯住他,将他向一團迷霧中拖去,莫子衿晃晃頭,暈沉沉的,當真是喝醉了。
——————
第二日早,秦府迎來一位常客,是吳家醫館的掌櫃吳洵,不過秦奕并不怎麽歡迎他,因為吳洵每次來,都要弄些苦藥湯子給他喝,令秦奕現在一看見他那張老實的臉,嘴裏就泛起一股子苦味。
“你不必這麽費心。”秦奕在在紙上寫道:“我說了很多次我沒怪過你。”
吳洵只瞟了一眼紙上的字,然後将藥壺裏的藥湯倒在碗裏,熱騰騰的一碗端到了秦奕的面前的桌案上,垂着頭,不說話。
秦奕知道吳洵的執拗,自己要是不喝了這碗藥他是不會走的,于是只好妥協,緊鎖着眉頭将藥湯灌了下去。
吳洵見秦奕喝了藥,面色才輕松了一些,也是知道自己不宜久留,行了個禮說道:“秦公子,告辭。”
秦奕被藥苦得眼圈兒泛紅,站起身來随着吳洵一同出了屋門,想要離屋裏的藥味遠一點兒,順帶着也将吳洵送出了秦府。
秦府外,秦奕正好看見了莫子衿,那人站在階下,向他伸出一根手指頭說道:“我答應你了,只要一千兩,但是我不住這裏。”
秦奕挽了挽唇角,舌尖兒上的苦澀感霎時退下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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