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雪夜

如此一來,莫子衿和秦奕算是定了約了,只是這件事兒定下來以後,秦奕倒是沒再找莫子衿去過,莫子衿心裏雖有些疑惑,但也樂得清閑,依舊是像以往一樣,到處閑逛搜羅着民間零落的怪談,偶爾在街邊支個說書攤子,夜晚閑了的時候就去大戶家盜些珍寶換些銀兩來,漸漸地,也忽然覺得和秦奕約定的那事不過是句玩笑而已,不再放在心上。

而直到這月月尾的時候,他才又得了秦奕的消息。

那日晨,秦府中,一愁眉苦臉的小厮自前門穿到後院,手裏握着一張紋理及細膩的紙,呈到了秦奕的面前,對着他說道:“主子,您瞧瞧這貨單,這……朝廷這回要的也忒多了些吧。”

秦奕單手接過那張貨單,看着上面的字跡以及那方紅紅的天子印默了一陣,什麽指令也沒下,而是将貨單子又塞回了那小厮手中。

小厮的臉色又苦了幾分,像是剛吃了半斤黃連似的,他知道自家主子的這個反應就是讓他按着貨單上的東西辦,再勸他也沒用,所以這小厮只好是頂着這張臉不甘地退下了。

“照你這麽做,遲早有一天會将秦家的家財散盡。”那小厮退下來後,秦奕身旁的宋薄衣說了這麽一句,但秦奕卻壓根兒沒看他,只是低頭喝着自己盞中半溫的茶。

“你到底想怎樣?”宋薄衣往日最厭秦奕這番冷漠的态度,于是用指關節敲着桌角向他問道:“你是真的相中了那個姓莫的家夥?還是說你根本就……”

宋薄衣說到此時,正見秦奕目光如刀地看着他,刀鋒襲來,生生割斷了他即将說出口的下半句話,将他的質疑打回了腹中。

見宋薄衣不再說話了,秦奕才提起桌上的墨筆,一半認真一半調侃地寫道:“再廢話,我就叫人把你拖出去閹了,也免得你再往那些胭脂玉粉裏投錢。”

宋薄衣半閉着眼挑挑眉毛,抖了衣擺從坐上起身,有些恨恨地說道:“得,我不說了行不行。秦公子,我就祝你得了那個人的心,白頭偕老。”說罷徑直就向秦府門外去了。

秦奕望着宋薄衣的背影,微微嘆了一口氣,向侍立在一旁的小厮勾勾手指,在紙上寫道:“去賬房那裏提幾百兩銀子給宋薄衣送過去。另外……”秦奕的筆尖一頓:“把莫子衿給我找來。”

“哎。”那小厮應了一聲,先往賬房那裏去了。

這日天晴,陽光很好,莫子衿懶了一會兒,起得比較晚,醒來後見今兒這難得的好天氣,就提了兩包點心往城外去了,他是要去看自己的師父。

莫子衿是個棄兒,若不是他的師父将他從大雪堆裏挖出來抱回了家,他怕是早就成了陰間一鬼了。

其實莫子衿的師父也是個飛賊,不過早就已經金盆洗手。他将自己的身手教與了莫子衿後,便離了京城那片喧鬧的地方,在城外尋了個僻靜的角落,躬耕田野,倒也怡然自得。

每逢月末,莫子衿照常都會帶着些花生糕回去看看自己的師父,和他聊上一聊,他這師父有着老頑童的興致,喜歡拉着莫子衿沒完沒了地說話,弄得莫子衿從城外回來的時候通常已是夕陽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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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莫子衿今兒回來得晚,可算是急壞了秦府的那個小厮,那小厮遣了秦家的不少人在城中尋了莫子衿一大天,直到傍晚時分,才見莫子衿悠然地從城外進來,那小厮一個跺腳連忙迎上去,焦急着語氣說道:“莫公子,你可讓我們好找。”

“找我?你是……”莫子衿并不認得和自己說話的這個人,皺眉說道。

“莫公子,我家主子正在府中等着你呢。”那小厮繼續說道。

“你家……主子?難道是秦奕?”莫子衿問。

“哎。”小厮點頭笑應道,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将莫子衿往秦府領。

秦府中,秦奕蹙眉翻着今日的賬,剛命人将屋裏的燭火燃上,擡眼就看見了莫子衿,而莫子衿可以清楚地看見秦奕眉間的隐隐的疲倦褪去,那雙眼睛裏多了些他讀不出來的東西。

“秦公子。”知道秦奕不便,莫子衿緩步踏入屋門後就略略颔首,先開口喚道。

秦奕點頭示意,向周圍的家仆使了使眼色,那些家仆就匆匆褪去了,秋日夜寒,順帶地,也替秦奕掩上了屋門。屋子在那之後就靜了下來,秦奕将目光定在莫子衿的身上,朝他笑笑,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莫子衿稍微覺得有些拘束,畢竟他和秦奕至此也就是幾面之緣,不過拿人錢財便要□□,所以他坐下後客氣地向秦奕問道:“秦公子找我來,可是覺得悶了?”

秦奕将桌上的賬目推到一旁,倒了一杯茶遞與莫子衿,然後攤開一張白紙,寫道:“你就當是吧,可否說段故事給我聽。”

“當然。”莫子衿勾上唇角,茶香很濃,聞得他放松了些,微微偏着頭,講起他今兒剛聽師父說起的一段故事,講的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一世糾纏的事兒。

故事有些長,秦奕偶爾垂眼,偶爾擡頭看一會兒莫子衿,唇邊泛着笑。

莫子衿知道秦奕其實并沒有在意他在講什麽,但他仍然是将這段故事說完了,然後飲了一口杯中已經冷掉的茶,猶豫一下,向秦奕問道:“秦公子,這故事如何?”

秦奕見莫子衿這麽問卻只是搖頭笑笑,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句不相幹的話:“下雪了。”

莫子衿愣了一下,轉頭向門外看去,只是軒門掩着,外面的情景他看不真切,于是莫子衿起身向軒門走去,将它推開,正是看見夜色中,細碎的雪花從空中灑下來,在階前覆了薄薄的一層,映着屋內的淡黃色的燈火。

莫子衿轉頭看向屋內淺笑着的秦奕,問道:“你是真的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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