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雞蛋

雞蛋

顧桃急匆匆回了屋，關上門，才轉身仔細打量女兒。

鄭清悅今年其實已經五歲，但因為吃的不好，營養跟不上，所以看起來十分瘦弱，個子也不高，光看外表，說是四歲也有人信。

顧桃看着女兒一陣心酸，這個時候的女兒還沒有生病，雖然膽小，但精神上沒有問題，想想前世，她活得窩囊，女兒也過得不快活，公婆重男輕女，鄭清悅從小就被家裏人忽視，上學後也總是被人欺負，後來更是直接退了學，整天窩在家裏不見人，時間長了，竟然患上了抑郁症。

“媽媽，你怎麽了？”小姑娘疑惑的看着母親。

顧桃回神，摸摸女兒的頭發：“媽媽沒事，你餓嗎？午飯是不是沒吃飽？待會兒媽給你煮雞蛋吃！”

鄭清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吃雞蛋？天吶，她都好久沒吃過雞蛋了，家裏的雞蛋都是給爸爸和爺爺吃的，可珍貴了呢！

顧桃見女兒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點了點她的額頭：“小饞貓。”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想起正事兒，顧桃起身去找挂歷，現在是1973年6月，顧桃盯着挂歷上那個日期，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想起來了，随即心裏一驚，根據前世的記憶，宋愛芳的丈夫此時已經出事了，只是消息還沒傳回來而已。

宋愛芳是顧桃的堂嫂，确切的說是顧桃丈夫的堂嫂。

宋愛芳的丈夫鄭志國和顧桃的丈夫鄭開是堂兄弟，顧桃的公公兄弟倆當初是住在一個院子裏的，後來分家也不過是在院子中間起了一道牆，所以兩家是緊挨着的。

鄭志國早年喪父，母親也在今年年初去世，所以家裏現在只有小兩口帶着鄭浩傑生活。

但是在上一世，鄭志國意外去世後，宋愛芳拿着鄭志國的死亡補償款跑了，留下鄭浩傑沒人管，顧桃的公婆就打起了鄭浩傑的主意。

顧桃和鄭開結婚六年，只生下一個女兒，公婆早就不滿，婆婆更是天天逼着顧桃吃偏方，但是一直都沒有效果，顧桃的婆婆不知從哪裏聽說，說是沒有男孩兒可以先收養一個，以後慢慢的自己就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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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婆兩個一商量就打算從同宗的親戚裏收養一個孩子先養着，反正以後有了自己親生的更好，要真是沒有，就把收養這個當成親生的，也不算絕了後。

顧桃自然是不願意的，但丈夫鄭開是個軟耳朵，用以後的話來說，那就是個媽寶男，所以最後鄭浩傑還是被領了回來。

鄭浩傑是個命好的，被領養回來後因為是男娃，日子過得比鄭丫還好，全家都偏向他，但他卻是個白眼狼。

顧桃給他養大，給他吃好的穿好的，給他娶媳婦帶孩子，可是等到顧桃年紀大了，鄭浩傑就想把她給趕出家門。

等到顧桃生病住院他不去看一眼不說，還到處宣揚顧桃不是他親媽，他沒有撫養顧桃的義務，要不是顧桃自己留了個心眼，留下一筆錢，還為女兒的後半輩子做好了打算，恐怕她的日子還不知道要過成什麽樣子呢！

可就是這筆錢不知道怎麽被鄭浩傑給知道了，顧桃一出院，他就上門來讨要，還差點跟她動手。

想到這裏顧桃深深吸了口氣，她抱住女兒，這一世她絕不會再妥協，什麽狗屁養子，她不要！她寧願離婚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糊塗！

對，離婚！

這個念頭在顧桃的心裏埋了幾十年，上輩子她就想離婚，可她沒有勇氣。

現在可不是以後，像顧桃這個年代女人從小就被家庭和社會馴養，什麽好女不嫁二夫，女人可不能離婚，離婚丢人等等話，她從小聽到大，更何況，她能從鄉下嫁到省城裏來，在村裏的人看來本就是燒了高香了，怎麽還能不知好歹的提出離婚呢！這要是給人知道了，大家都要以為她莫不是瘋了！

所以盡管生活不如意，但也就這樣糊弄着過了下去。

不過現在顧桃可不這樣想了，好不容易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世她要為自己活！

在心裏下定決心後，顧桃牽起女兒的手：“走，媽給你蒸雞蛋去！”

……

鄭家人口簡單，公婆只有兩個孩子，顧桃的丈夫鄭開是老大，在機械廠上班，下面還有一個妹妹鄭芳，十七歲，因為上學晚，去年也才初中畢業。

鄭開是在機械廠的門崗工作，中午他值班兒不回來，至于公婆和小姑子，顧桃也想起來了，73年正是知情下鄉最嚴的時候，小姑子到了年齡畢業後又沒有工作，本來早該去下鄉的，但是鄭芳不願意去，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這眼看拖不下去了，全家都着急起來，但是這不下鄉的方法，一是有工作，二是找個有工作的對象趕快結婚。

顧桃記得，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鄭芳就在瘋狂相親，今天肯定也是跟着婆婆相親去了，就是不知道這大中午的究竟跟哪家相親去了，只一點，顧桃知道，鄭芳的相親沒成，因為上一世，鄭芳最後還是下鄉去了！

至于顧桃的公公，那更是個懶的，沒有工作，也不幹活兒，最愛的就是串門子，吃完午飯指不定去哪家串門子去了，所以這會兒家裏只有母女兩人，倒是也方便了顧桃開小竈！

顧桃牽着女兒來了竈房，竈房的櫃子裏有雞蛋，顧桃有鑰匙，直接打開拿了兩個出來，将女兒安置在凳子上，自己開始忙碌起來。

鄭家不光顧桃的公公是個懶蛋，應該說各個都是懶的，自從和鄭開結婚後，家裏的活兒就全都落到了她身上，全家人的衣服都是她一個人洗的，包括廚房裏的事兒！

結婚第二天，婆婆就把廚房交給了她，這并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因為顧桃一向老實，老實到沒人信顧桃會偷吃！

上一世的顧桃确實很老實，明明拿着櫥櫃鑰匙，卻從來沒有給女兒開過一次小竈。

雞蛋很快蒸好，黃澄澄的農家土雞蛋，還沒出鍋，香氣就已經在廚房裏彌漫開來，趁着家裏也沒有其他人，顧桃直接往雞蛋上滴了幾滴香油才擺到女兒面前：“快吃吧！”

蒸雞蛋加上香油的香氣饞得鄭清悅直流口水，不過她還是沒伸手，只是一臉不可思議的小表情看着顧桃：“這是給我的？”

顧桃又是一陣心酸，不過兩個雞蛋而已，前世收養鄭浩傑後，在婆婆的要求下，每天雷打不動的一個雞蛋喂給他吃，她的親生女兒卻一次也沒吃過，顧桃嘆口氣，前世的雞蛋就當是喂了狗了，這一世鄭浩傑休想再占她一絲便宜！

她拍拍女兒的腦袋：“快吃吧，要不然待會兒你奶回來就吃不成了！”

果然，一聽這個話，鄭清悅不再猶豫，趕忙拿起勺子，不過這第一口雞蛋卻喂給了顧桃：“媽媽，你先吃！”

顧桃笑了，吃掉女兒勺子裏的雞蛋，小姑娘這才開始消滅碗裏剩下的雞蛋。

顧桃看着女兒香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又笑了起來。

吃完雞蛋，顧桃洗了碗将蛋殼丢進竈火裏燒掉，這才重新回到自己住的屋子。

此時屋子的地上堆滿了紙盒子，這都是顧桃用來補貼家用的，一個大盒子兩分錢，一個小盒子一分錢，顧桃從鄉下嫁到省城來雖然沒有正式工作，但也沒有閑着一天。

開放前她靠從街道接點手工活補貼家用，開放後，她就開始做小生意，直到後來，機械廠倒閉，鄭開下崗，鄭家全家人甚至包括回城的小姑子和女婿，全都是靠她一個人養着。

她拖着全家，賺錢是她，管孩子是她，家務也是她，她就像個老黃牛，不知疲累，任勞任怨的為鄭家奉獻！

顧桃想着從前的事兒，彎腰将地上的盒子收拾起來。

既然有了離婚的想法，那肯定是要付出行動的。

顧桃不用回娘家去問，就知道一旦她提出離婚，娘家必然是回不去，甚至第一個提出反對離婚的就是娘家人。

在這個年代，這個社會環境下，沒有介紹信簡直是寸步難行，再加上娘家不支持，顧桃離了婚也很有可能沒地方可以去，但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先準備起來，錢是最重要的，不管在什麽時候，兜裏有錢，心裏就有了底氣，折紙盒子可以賺錢，但不夠顧桃離婚後帶着女兒生活用的，所以她要想別的辦法。

顧桃想了想，忽然起身從箱籠底下找出一塊布料來，那是一塊小碎花的布料，白底黃色的小碎花，清新又淡雅，是她六年前嫁到鄭家時唯一的陪嫁，她一直沒舍得用。

鄭清悅小朋友眼睛亮亮的看着那塊碎花布，小手輕輕的放在上面，驚嘆：“哇…好漂亮。”

顧桃笑了笑：“好看吧。”

小姑娘狂點頭，然後就聽“刺啦”一聲響，那塊漂亮的碎花布被媽媽從中間徹底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