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雪糕

雪糕

小姑娘都被顧桃的動作給吓到了，愣愣的看着顧桃手中一分為二的碎花布。

顧桃拉了小板凳坐下，吩咐鄭清悅：“把剪刀給媽媽拿來。”

鄭清悅小朋友雖不知道媽媽要做什麽，但還是屁颠屁颠的去給顧桃找剪刀。

顧桃把那塊碎花布剪成一條一條的，巴掌寬的樣子，小姑娘就坐在媽媽身邊支着下巴看顧桃忙碌。

沒過多會兒，隔壁傳來大門開合的聲音，鄭浩傑站在門口故意大聲喊宋愛芳：“媽，你快點，我上學要遲到了！”

今天不是周天，鄭浩傑是要去上幼兒園的，他比鄭清悅大一歲，明年就要上小學一年級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宋愛芳的聲音咋咋呼呼的傳過來：“來了，你急什麽！”

屋裏，顧桃正在整理剪下來的布條，發現女兒豎着耳朵一雙眼睛裏滿滿都是羨慕的樣子，她放下布條：“等放完暑假，秋天的時候媽媽也送你去上幼兒園。”

鄭清悅臉上沒有一點高興，反而急忙擺手：“不，不用的，奶說我是女娃，不用上幼兒園的！”

她生怕媽媽為了她去跟奶奶吵架，媽媽吵不過奶奶的，肯定要吃虧！

顧桃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才沒讓眼淚奪眶而出，上一世她到底是有多糊塗，多窩囊啊，才會什麽都聽公婆的，即便是心裏不高興，也從來沒有反抗過，沒有為女兒争取過什麽！

上一世，婆婆說女娃讀幼兒園是浪費錢，反正也學不到什麽就不用去了，等到孩子該上小學的時候再去，顧桃那個時候想着在鄉下确實很少有孩子會去讀幼兒園便也沒說什麽。

可是等到孩子要上小學的年紀了，婆婆卻還是不松口，一直耽誤女兒直到快九歲，整條街的小孩兒都去上學了，婆婆這才松口拿錢送女兒去上了小學。

顧桃抱住小姑娘，不讓她看自己的眼睛，只聲音堅定：“等秋天媽媽就送你去幼兒園，媽媽自己拿錢，不花奶奶的錢！”

鄭清悅說到底也才五歲，心裏對上學的渴望壓過了其他一切，街上其他上過學的小女娃都會唱兒歌呢，可是她什麽也不會，還有哦，聽說幼兒園裏還有滑滑梯，可好玩兒了，鄭清悅一直都很想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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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到媽媽這樣說，她暫時放下心中的忐忑，小腦袋點的如小雞啄米，聲音也糯糯的：“謝謝媽媽。”

顧桃将碎花布條整理好，家裏東西不夠，她拿上攢的錢和票帶着女兒出了門。

鄭家的小院在整條巷子的中間位置，這地方原來也不屬于省城，最多算是城郊的位置，解放後，省機械廠選址選到了這裏，征收了附近村裏的地，這周圍一下子就水漲船高起來，鄭家所在的柳樹村也被劃到了城裏的範圍內，這一片也改名為紅星街道。

再後來幾年，其他廠子也陸陸續續的開了過來，各廠職工一多，這周圍才算是徹底熱鬧起來！

因為當初廠子占了村裏的地，所以這一片的村莊當初是有進廠名額的，那個時候顧桃的公婆還很年輕，鄭家老爺子也還活着，聽街坊鄰居說，顧桃的公公鄭二黑從小就是個懶蛋，人家都要工作，他偏不要，他想要補償款，拿到錢後好坐吃山空。

還好鄭家老爺子不是個糊塗的，最後選擇了要工作。

鄭家兄弟兩個只有一個工作，弟弟鄭二黑人懶但運氣好，抓阄抓到了工作，雖然不情願，但在老爺子的壓迫下還是去上了十多年的班。

老爺子也知道自己的兒子不争氣，腦子不行，力氣活更是幹不了，所以當初特意給兒子選了個門崗的位置。

這個門崗和保衛科還是有些不同的，門崗不用去廠裏巡邏，也沒什麽事兒，每天就待在廠門口的小屋裏，有陌生人進廠就登個記開個門什麽的，工作屬實很輕松了。

雖然門崗不能像技術崗一樣升職加工資，但好賴有這份清閑的工作在，小兒子一家就餓不死！

老爺子考慮的是很周到了，但就這，鄭二黑還不想幹，一等到兒子鄭開長到了可以接班的年紀，立馬就把工作傳給了兒子！

所以，雖然鄭家身處省城，鄭開也有工作，但全家六口人就指着這一份工資過活，所以鄭家的生活屬實過得很緊巴巴了。

鄭開的工資也一向是交給婆婆的，婆婆心疼兒子，每到發工資的時候，都會給兒子留下兩塊錢的零用錢，其他的就全部都由她來支配，鄭開愛喝酒，拿到錢就花了，所以顧桃嫁到鄭家這麽多年，丈夫的工資她是一分錢也沒拿過！

顧桃出了門牽着女兒去了供銷社，買了幾尺皮筋，臨出門的時候看到賣布的櫃臺裏旁邊的角落裏放着一個筐子，裏面全是裁下來的碎布，有的連巴掌大小都沒有，這要是放在後世當抹布都嫌礙事，但這是七十年代，就算是碎布料也是要花錢買的。

顧桃走過去，指着筐子：“同志你好，這裏面的要票嗎？”

營業員是位面善的大姐，聞聲擡頭看她一眼，搖頭：“不要票，一分錢一塊兒不論大小，要的話自己撿吧。”

顧桃挑着既輕薄又好看的顏色選了一些，這才帶着女兒出了供銷社。

經過副食品商店的時候，顧桃看到裏面擺着的冰箱，便指着問小姑娘：“想不想吃雪糕？”

小姑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擡頭看一眼顧桃，過一會兒又擡頭看，不知道媽媽今天為什麽這麽反常，才吃了雞蛋，又給她買雪糕，不過日子啦！？

不過這不妨礙這一天成為小姑娘從記事以來最幸福的一天。

雪糕不要票，母女倆一人一根雪糕，吸溜着往家裏走。天氣炎熱，雪糕化的快，還沒走到巷子口，母女倆手裏的雪糕就吸溜完了。

鄭清悅小朋友拍拍手蹦蹦跳跳的跟在媽媽身邊，只覺得今天真是她記事以來最最開心的一天。

“媽媽，我們不回家嗎？”小姑娘站在家門口疑惑發問。

顧桃搖頭：“不回，我們先去大院兒找梁奶奶。”

鄭家小院的巷子盡頭就是一座兩進大院，以前是地主家的院子，打地主的時候房子充了公，後來就劃給了機械廠所有，現在屬于機械廠家屬院兒，裏面住的都是廠職工。

梁奶奶名梁桂香，是位五十多歲的大媽，她丈夫是機械廠技術工，級別高，很受人尊敬的那種，梁大媽也是一兒一女，兒子結了婚，女兒才高中畢業剛上班，還是未婚小姑娘。

梁大媽家裏條件好，丈夫和一雙兒女包括兒媳婦都是有正式工作的，所以她家也是紅星街道為數不多的有自行車和縫紉機的人家。

顧桃帶着女兒進了大院兒，直奔梁大媽家：“梁大媽，您在家嗎？我顧桃。”

門簾掀開，一位身材胖胖的大媽笑眯眯的走出來：“是桃兒啊，找我有事兒？”

顧桃大大方方的回了個微笑：“大媽，我想用一下您家的縫紉機，您看看方便不方便。”

梁桂香是個心善又大方的大媽，聞言立刻颔首：“方便，你進來吧，都上班去了，家裏沒人，你正好陪我說說話！”

顧桃牽着女兒進了屋，到了屋裏，梁大媽還特意拿出一把曬幹的花生塞進小姑娘的兜裏。

顧桃推辭不過，只好讓女兒收下：“該說什麽？”

小姑娘笑眯眯的露出小米牙：“謝謝梁奶奶。”

梁桂香“唉”了一聲，摸摸小姑娘的臉頰。

縫紉機放在梁家堂屋裏，顧桃坐下後，也沒廢話，直接開始上手幹了起來，梁大媽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也正在做針線活兒，看了眼顧桃手中的東西，納罕道：“你這做的是什麽？”

顧桃笑着拿起一個做好的套在手腕上：“大媽您猜猜？”

梁大媽也是有社會經驗的人了，一看這樣式和裏面的橡皮筋，就知道作用了：“這是頭繩？”

顧桃點頭：“這叫大腸圈，你看這樣子一圈一圈的，是不是很像豬大腸？”

梁大媽颔首：“是像，不過這花色真好看，紮在頭發上年輕小姑娘們準喜歡。”

顧桃但笑不語。

時尚是個輪回，顧桃重生前這大腸圈就正流行呢，但很多人不知道，其實這大腸圈包括鯊魚夾在九十年代就已經流行過一遍了。

顧桃想攢點錢，但是手裏沒有本錢，再加上現在這個時候社會環境的限制，所以能做的其實很有限，這大腸圈也算是她就地取材了。

“人人都有愛美的權利，不光年輕小姑娘喜歡，大媽您看着顯年輕，戴上也是好看的！”

好聽話誰不愛聽，更何況這話說得人心裏熨帖，梁大媽笑着擺手：“不行不行，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是給小姑娘們臭美去吧！”

兩人說笑着，梁桂香心裏卻嘀咕，這顧桃從前是個悶葫蘆，自從嫁過來後就被婆家拿捏的死死，也鮮少出來跟街坊鄰居們交流，怎麽今日倒改了性子，人看着開朗大方了，嘴巴也甜了不少！

縫紉機前，顧桃一口氣把手裏的布料都做了，不光做了大人的，還做幾個小孩子們戴得頭花。

她招招手，把那邊正用小手指剝花生的女兒喊過來，把頭花戴到女兒頭上：“呀，我姑娘真好看！”

鄭清悅得了頭花，心裏喜悅的不得了，愛不釋手的舉着小手去摸。

梁桂香擡頭看看縫紉機上堆得滿滿的大腸圈，其實心裏已經有了數，但還是佯裝不知，開口：“你這做這麽多，能戴得過來嗎！”

顧桃其實就等着梁大媽問呢，滿臉難為情的樣子：“大媽，你家小孫女沒在，是不是上幼兒園去了？”

梁大媽點頭：“是啊。”

梁桂香的兒子有一個女兒，比鄭清悅小一點，今年才四歲，就在機械廠幼兒園上小班了。

顧桃摸摸女兒的小臉，滿臉無奈：“我家悅悅今年都五歲了，我想着攢點錢等秋天的時候也把孩子送去讀書，雖然是女孩兒，但多讀書明事理總是沒有壞處的。”

梁桂香懂了，雖然兩人都沒有明說，但梁桂香明白顧桃的意思。

要梁桂香說，王翠娥這個婆婆可真不怎麽樣，就因為自家是孫女兒，就對外人比對自己親孫女兒都好，可真是個糊塗的！

梁桂香是個聰明的，立刻拍着胸脯保證：“你放心吧，大媽給你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