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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早。

八點半，外邊的天早就黑了。縣城一入夜，街道上的人就變得特別稀少，只有路燈矗立在道路兩旁，散發着微弱的光。

程實和徐偉都是騎自行車來的，家又在一道，兩人告了別便一塊走了。只剩下一個曲桐柯。林蓓本來想着，等自己洗完碗的時候再把孩子送回家，但是周硯自告奮勇，說曲桐柯家住的挺近的，來回就十分鐘不到，他騎自行車很快一送就回來了。林蓓也怕等她忙完太晚了，曲桐柯家裏人擔心，于是便同意了，只叮囑兩人路上注意安全。

周硯應了一聲，推着車子出門了。

11月底，縣城夜晚的氣溫已經是個位數了。

“來，同桌，圍巾給你圍着。”周硯拿出自己的毛線圍巾挂到了曲桐柯的脖子上。随着他說話，嘴裏哈出一串白氣。周硯平時是騎自行車的，手套圍巾各種設備都齊全，曲桐柯今天出門的時候沒帶圍巾，周硯怕她冷。

圍巾是黑色的，針腳比外面賣的要密一些，整體上也更厚實，看樣子大概是林蓓給織的。曲桐柯接過來，一圈一圈的繞到自己的脖子上，又綿又軟，露出的脖子被遮的嚴嚴實實，整個人一下子沒那麽冷了。

看曲桐柯戴好了，周硯跨上車子：“坐好了啊！”他今天穿了一件棉衣，外面還套着校服外套，曲桐柯坐在他後面，只覺得風都被擋風差不多了。

車子随着周硯踩踏的節奏晃來晃去的，曲桐柯有些重心不穩，只得伸出手來拽着周硯的衣角。大冷天裏她手晾在外面被風吹着，沒一會兒就凍得通紅。

周硯餘光掃到了她的手指，問:“同桌，你手冷不冷啊？”

曲桐柯:“有點冷。”

“那你把手伸我衣兜裏啊，我兜裏暖和。”周硯提議。

手塞進他兜裏……

曲桐柯下意識抿唇，“嗯”了一聲，忍不住翹着嘴角，依言将手塞進了周硯的外衣兜裏。

騎車的少年最初提議的時候，是很單純的沒有一點多餘的念頭的。可當曲桐柯的手放進來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個姿勢太像擁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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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一緊張，車頭晃了一下，曲桐柯坐在後面立刻緊張的抓緊了他。女孩的兩手隔着衣服直接捏在了他腰的兩側，周硯也說不清自己是癢還是怎麽着，總之嘴笑的壓根就合不攏。

自行車在人氣稀少的街道上慢悠悠的晃着，路兩邊有的店面已經打了烊，街角處，染着黃色頭發的時髦女孩嘴裏叼着一支煙在跟旁邊的男孩打鬧着。

曲桐柯突然就想到了沈輕，那個桀骜又堅強的女孩。

“周硯。”曲桐柯喚了一聲：“我想跟你說個事。”

“行啊，你說呗。”

曲桐柯頓了頓，她不願意告訴周硯自己和曹琳的事，她不想讓周硯知道自己的懦弱。但一略過的話，又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想了半晌後，才輕聲道：“我想和一個人做朋友。”

“誰？”周硯立刻豎起了耳朵。內向如曲桐柯，居然主動地想交朋友了？！

“沈輕，你認識嗎？”曲桐柯道。

周硯認真回想了一下，表示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誰啊？男的女的？”周硯立刻問。

“女生，是初三的。”

一聽說的是女的，周硯瞬間就松了口氣：“想做朋友那就做呗。你這麽乖，脾氣又好，只要主動一點，誰會拒絕你啊！”周硯說的特別理所當然，畢竟在他眼裏，自己只是說了大實話而已。

曲桐柯沒再言語，抓着周硯的手又緊了點。

自行車轉過一個彎，駛進院子大門，又蹬了兩腳，就到了筒子樓前。

曲桐柯下車，将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遞給周硯。周硯圍到自己脖子上，只覺得圍巾還是暖暖的，帶着女孩的體溫。

看着曲桐柯被凍得有點泛紅的臉，周硯擺擺手催促：“行了，你趕緊上去吧。”

“那你路上小心點。”曲桐柯叮囑道。

回答她的是周硯騎在車上潇灑的背影。

看着周硯出了院子，曲桐柯才上樓。回到家的時候，曲奶奶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等曲桐柯進了門，曲奶奶笑眯眯地問：“桐桐回來了，今天玩得開心嗎？”

曲桐柯放下書包，依偎到奶奶旁邊：“開心。周硯媽媽人很好，做了好吃的飯，還有蛋糕。”許是凍着了，她說話帶着一點點的鼻音，聽起來更軟了。

看孫女是真的高興，曲奶奶笑的越發慈祥。祖孫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便各自去睡覺了。

周末的時間跑得總是比周內要快一些，什麽都還沒做，就已經又到周一了。

曲桐柯一向來的比較早。但是她今天到的時候，向來都是踩着鈴聲進教室的周硯竟然破天荒的已經坐到了座位上。曲桐柯一坐到座位上，周硯就從書包裏掏出牛奶遞給曲桐柯。如今，天氣冷了，林蓓每天早上都會給周硯倒些開水燙一燙，周硯為了保溫，一路上都把牛奶塞到了棉襖裏，所以曲桐柯喝的時候，牛奶總是溫熱的。

曲桐柯把牛奶袋子撕開了一個小口，叼在嘴裏，疑惑道：“周硯，你今天怎麽來怎麽早啊？”

周硯嘿嘿一笑，然後手伸進書包裏掏啊掏的，最後翻出來一本字帖。

“同桌，給你看個好東西！”

字帖裏除了字，還能有什麽好東西？曲桐柯想着。

“當當當當~”随着周硯的人聲伴奏，字帖被翻開，只見裏面用藍色墨水的鋼筆認認真真的臨摹着字帖裏的筆跡，雖然有的橫長了，有的豎短了，但看得出主人還是用心寫了的。

周硯：“怎麽樣？寫的好看吧！”

曲桐柯看着他那一言難盡的字體，昧着良心點頭：“挺好看的。”

“用你給我送的鋼筆寫的。”周硯眨眨眼睛，獻寶似的說。

曲桐柯喝牛奶的動作停住了。

那邊的周硯還在念叨：“送你回家以後我就拆開禮物了，發現裏面是個鋼筆，當時可愁壞我了！我家又沒有墨水，而且我鋼筆字寫的特醜！最後我想着總不能辜負這根鋼筆吧，所以我第二天就去買了墨水和字帖拿回家練。抽空練了兩天，就寫了這麽幾張。我知道不咋好看，不過我會繼續堅持的！”

看着周硯眉飛色舞的樣子，曲桐柯覺得鼻子有點酸。這種心意被人珍視的感覺，已經好久都沒有遇到過了。

她嘴巴笨，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不住地點頭：“挺好的。”

得到了肯定，周硯開心的又把字帖收回去了。

早上第一節是物理課。物理老師在臺上口幹舌燥的講了四十來分鐘，臨下課前，布置了下節課的實驗作業——用天平測量物體質量。要求是每兩人一組，一人做測驗另一人負責記錄數據，學生自行分組，周三的物理課上去實驗室操作。

以往這種兩人小組作業都是按照座位分，同桌一組，周硯和曲桐柯毫無疑問的是一組。

但是這次不一樣，物理老師讓自行分組，而且課也要挪到實驗室去上。這對1班的學生來說，就有些新奇了。桐花中學的實驗室基本就是個擺設，平日除非老師申請，否則是不開門的。在師資力量嚴重缺乏的情況下，一般沒有老師去申請實驗室，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呢嘛。

可是這次顯然是個例外。

物理老師前腳一走，後腳教室裏就沸騰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奔向自己玩的好的同學面前組隊去了，就連徐偉和程實都各自抛棄了自己的同桌，兩兩組隊。整個教室裏，貌似就只有周硯和曲桐柯沒有動。

前排，曹琳跑到了梁甜甜的位置上：“甜甜，要不咱兩一組吧。”

梁甜甜看都沒看她，目光穿過教室人群，直奔最後一排的周硯而來：“可是我想跟周硯一組。”

曹琳愣了下，又道：“但是周硯不是跟曲桐柯一組嗎？”

梁甜甜這下轉回了頭，她瞪了曹琳一眼：“誰說的？我這去找他。”說罷，起身朝着周硯走去，曹琳也緊随其後。

“周硯！”梁甜甜站在周硯旁邊，她倒沒直接說分組的事，而是問：“上周五你是不是過生日啊？”

周硯點頭：“對啊。”

“哎呀，那給你補個生日快樂吧。”

周硯略有幾分尴尬的道了一句謝。心裏卻想着，都過去兩天了這會還快樂個啥啊。

“周硯，那，物理實驗咱兩一組行不行？”梁甜甜問。

周硯直接拒絕：“不了吧，我跟我同桌一組，我倆說好的。是吧同桌？”

曲桐柯本來豎着耳朵小心翼翼的聽着，沒想到話題就莫名其妙的轉到了自己身上。她看了眼梁甜甜，發現對方也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只是那目光實在算不上友善。

若是按照以往，曲桐柯或許應一聲就完了，她其實挺抗拒跟梁甜甜接觸的。但是這次，她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沈輕說過的那句話。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

曲桐柯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破天荒的直面梁甜甜：“是的。我跟周硯說好了的，我倆一組。”盡管聲音還是小小的、柔柔的，但語氣之堅定，仿佛是鼓足了勇氣。

梁甜甜沒想到素來在她面前總是沉默的曲桐柯會開口跟她說話，竟也給怔住了。但她身後的曹琳是個嘴快的，上來就怼：“曲桐柯，梁甜甜是跟周硯說話，你插什麽嘴啊？”

曲桐柯抿抿唇，還沒想好下一步該說什麽，就聽一旁的周硯直接道：“你也知道梁甜甜是在跟我說話，那請問你又插的哪門子嘴？”

曹琳霎時不說話，氣鼓鼓的表情像一只鬥敗了的鹌鹑。

這是轉學以來，周硯第一次跟人翻臉，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女生。

這違背了林蓓女士時常跟他說的“紳士精神”。

但周硯就是看不爽，一個個都是誰啊？憑什麽欺負她同桌？他有些厭煩的皺眉：“我跟曲桐柯一組，你找別人吧。”

說罷，就自顧自地低下頭翻下節課要用的書了，留下梁甜甜和曹琳兩個人站在旁邊，臉上的表情難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