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年5月12日——綁架
2012年5月12日——綁架
短信只有三個字:“來找我”。
李原不知道這是韓明豔偷偷發出來的求救短信,還是簡西平發出來向他挑釁的。他寧願相信是後者,如果是前者的話,韓明豔的危險就更大了。
他連忙給廖有為打了個電話:“喂,韓明豔被綁架了。”
廖有為吃了一驚:“什麽?”
李原穩了穩心神:“韓明豔被綁架了,”他重複了一遍,“查一下十點五十五分,到現在為止,有沒有什麽車從興茂龍泰酒店開出去。”
廖有為的嗓子就像忽然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這……”
李原倒顯得很沉着:“你別急,聽我說,你這麽安排一下……”
李原交代完便下樓開上了車,剛出停車場,許莺的電話就來了:“喂,老李,那輛桑塔納3000一直往北開過去了,嗯,路線……”耳機裏随即傳來一陣紙張翻動的聲音,“跟那天跟蹤你之後的路線幾乎一樣。”
李原咽了一口唾沫,他随即說了一句:“那片廢廠房,有地圖嗎?”
許莺“嗯”了一聲:“有,廖隊他們已經帶上了。”
看來廖有為他們也已經緊急出發了,李原心裏稍微安定了些:“好,有新消息告訴我。”
李原一邊開,一邊給顧馨蕊也打了個電話,拜托她立刻到酒店去照顧玲兒。接下來他一直開到了那片廢廠房邊上,卻發現廖有為他們也到了,除了刑偵外,連特警都出動了,頭上還有一架警用直升機在盤旋。李原一看這陣勢,不免有些為韓明豔擔心了。
廖有為已經把一張地圖攤在了一輛警車的前機蓋子上,李原湊過去:“發現了嗎?”
廖有為微微搖了搖頭:“還沒有,正在搜索,直升機也剛到。”
李原看了看這片廠房:“這裏是不是已經準備開發了?”他看到了廠房邊上插了幾面紅旗,有一面上面還寫着“興茂”兩個字,那是興茂集團劃地盤的标志性手法,和狗用尿星子劃地盤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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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有為“嗯”了一聲:“兩個月前剛買下來的。”
李原說:“難怪這小子對這兒這麽熟悉……興茂集團的人來了嗎?”
廖有為點點頭:“已經通知他們了,說是過四十分鐘才能到。”
李原有點擔心:“你沒告訴他們到底怎麽回事吧?”
廖有為說:“當然沒有,我就告訴他們有匪徒劫持人質進了廢廠房,讓他們趕緊派人帶着地圖過來,另外不許聲張,尤其不能告訴媒體。”
李原這才徹底把心放下,他看了看旁邊的一個警察,“給我件防彈衣。”
廖有為看了他一眼:“你湊什麽熱鬧,哪個特警不比你槍法好!”他的口吻相當嚴厲。
李原卻搖了搖頭:“這小子是沖着我來的,不然,他不會綁架韓明豔。他跟蹤我那天晚上,應該看見我和韓明豔、琪琪在一起了。他不知道琪琪的宿舍和行蹤,也就只能盯着韓明豔了。韓明豔和他們接觸過幾次,他有一定的了解,下手也更容易。我估計……”他頓了頓,“他這麽狗急跳牆,恐怕是因為眼下這個案子要破了。”
廖有為看了看他,不再說什麽,旁邊的警察遞過來一件防彈衣和一部手臺,李原三下兩下便弄好了。廖有為遞過來一把手槍:“拿着,藏好。”
李原點點頭,把手槍接過來,頂上了膛,往腰後一掖:“我去了?”
廖有為看了他一眼:“別沉不住氣,等查明了具體的位置再說,而且,那小子沒準會先提出要求來。”
果不出廖有為的預料,在随後的十五分鐘裏,耳機裏依次傳來以下消息:
“車輛被找到,丢棄在一座廠房旁邊。”
“在找到車輛的廠房裏,發現了人質和綁匪。”
“廠房已被狙擊手包圍,但人質和綁匪被機器擋住,無法瞄準。”
李原皺着眉頭,摸出了手機,他想了想,給韓明豔的號碼打了過去,電話過了許久才接通,李原盡可能冷靜地說了聲:“喂。”
一個沙啞而略帶神經質的聲音在電話那頭說話了:“李警官,我們終于能說上話了。”他說完居然嘎嘎地笑了起來,笑聲相當刺耳。
李原等他笑夠了,才冷冰冰地說:“你是希望我來吧,現在我來了。”
簡西平說:“你來了就好,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在哪兒了吧。”
李原幾乎是咬着牙說了兩個字:“知道。”
簡西平說:“那麻煩你一個人來,不要帶任何武器,行嗎?”
李原重重地說了個“行”。
簡西平又嘎嘎地笑了起來:“我等你。”随即他便把電話挂了。
李原回頭看了廖有為一眼:“他讓我過去。”
廖有為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小心。”
李原“嗯”了一聲,摸了摸那把手槍,想了想,又把它拔出來在手裏掂量了一下,放在了廖有為的面前。
廖有為有點兒急了:“你這是……”
李原微微一笑:“那小子不讓我帶槍。”
廖有為陡然開始咆哮:“他不讓你帶,你就不帶?你怎麽那麽聽他的……”
李原擺擺手打斷了他:“不帶就不帶吧,你也知道我槍法不行,別再傷了自己。”
廖有為狠狠咽下想說的話:“你想怎麽辦?”
李原一笑:“讓那些狙擊手注意,我會想辦法把他引到他們的槍口前面的。剩下的,就看他們的槍法了。”
廖有為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嗯,行。”
李原說:“還有,趕緊安排人,按我路上跟你交代的辦,這邊的事情一完,馬上就去辦接下來的事。”
廖有為又點了點頭:“行。”
李原拿出手機又撥通了顧馨蕊的手機號:“喂,是我,玲兒沒事兒吧。”他已經聽到了電話那頭玲兒的哭聲。
顧馨蕊的聲音雖然焦慮,但并不慌亂:“嗯,還好,就是這哭老止不住。”
李原笑笑:“沒事就好,你多費心吧。”
李原挂上電話,做了個深呼吸,放松了一下情緒,随後邁步便往裏走。
李原在頭頂上直升機的指引下逐漸接近了那個廢廠房,他先看到了那輛無牌照黑色桑塔納3000,繞過這部車,他走進了廠房的大門。
李原一進門就喊了一聲:“簡西平!”他的聲音很随意,就好象是在叫自己家的孩子一樣。
簡西平陰恻恻的聲音從一部巨大的機器後面傳來:“在這兒,你過來。”
李原循着聲音走過去,卻發現簡西平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把韓明豔架在身前當肉盾牌,而是把她用手铐铐在了那部機器上,兩腳的腳踝也被用繩子綁住了,讓她蹲在自己的身旁。而簡西平則坐在地上一塊不知道是什麽的鐵疙瘩上,右手握着一把槍,槍口正指着他。
李原一點兒也不緊張,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我用舉起手來嗎,或者雙手抱頭?”他并沒有走到切近,而是站在七八米外。
而簡西平居然也笑了笑:“用不着,你沒帶槍吧?”他似乎并打算讓李原靠近自己。
李原兩手一攤:“你既然不讓我帶槍,我自然不會帶。”
簡西平搖搖頭:“我不信,你把防彈衣脫掉,把對講機摘了,轉一圈給我看看。”
李原按照他說的,脫了防彈衣、摘掉步話機,把它們扔在一邊,原地轉了一圈,仍然面對簡西平站在原處。
簡西平見李原身上确實沒帶武器,便冷笑一聲:“很好,既然如此……”他把槍往高處擡了擡,李原立刻意識到,他瞄準的是自己的腦袋。
李原卻很是輕松:“就這樣了?”
簡西平點點頭:“就這樣了,想必您已經知道為什麽了吧。”
李原微微點頭:“是的,我知道了。”
簡西平問:“就你一個人知道?”
李原說:“這麽問還差不多,你慢慢地一個一個地問,我就能一個一個地回答你,你這麽拿槍指着我,我可沒法說得那麽清楚。”
他分明是在戲弄簡西平,而簡西平卻沒有生氣,他只是晃了晃槍口:“好吧,我已經問完了,你可以準備好了。”
李原連忙說了個“等等”,簡西平看了看他,面露不屑:“怎麽,害怕了?”
李原擺擺手:“站着太累了,我坐下吧。”說完他便徑自坐在了地上。
簡西平的槍口一直緊咬着李原的腦袋,李原坐定,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不過,你開槍之前,能不能先把她放了?”他指了指旁邊的韓明豔。
簡西平的眼睛壓根就沒從李原身上挪開:“不用了,等會兒咱倆都死了,外面的警察自然會沖進來救她的。”
李原點了點頭:“看來,你也沒打算活着離開。”
簡西平“嗯”了一聲:“我就是這麽打算的。”他再次開始瞄準。
李原臉上倒是很平靜,而旁邊的韓明豔已經有些慌了:“你,你不要……”
不知為什麽,簡西平卻開始有些冒汗了,咽了一口唾沫:“姓李的,我很羨慕你……”
李原倒是很坦然:“沒什麽可羨慕的,孤家寡人一個,父母雙亡,妻兒也都不跟我過了。”他說到這兒看了看韓明豔,“只有一個小女孩願意管我叫爸爸,但也很少見面。”
簡西平略有些艱難地說:“那也比我強多了……”
李原搖搖頭:“怎麽能比你強呢?嗯,我見過她了,她很好,你知道嗎?”
簡西平終于控制不住,哆嗦了起來:“是嗎?那又怎麽樣?”
李原嘆口氣:“多好啊,還有人肯為你這麽做。她竟然……”
簡西平忽然怒吼起來:“閉嘴!”
李原很快便往旁邊一閃,随即槍便響了,“砰”的一聲,卻沒有擊中他——李原自己心裏清楚,這不是因為自己躲得利索,而是因為簡西平開槍的時候失了準頭。
李原不知道外面的警察聽到這一聲槍響會作何什麽反應,他也顧不得去想,只能迅速調整了一下姿勢,而簡西平已經穩定住了情緒,于是李原的腦袋很快又被槍口瞄上了。
簡西平已經不那麽克制了,他怒目橫眉:“你的話太多了。”說完手指便又開始扣扳機。
李原看了韓明豔一眼:“你可不要食言啊。”
簡西平已經不說話了,而韓明豔看着槍的撞針一點一點張開,吓得把頭扭到了一邊。
李原嘆了口氣:“你以為這就一了百了了嗎?”
簡西平依然不說話,撞針已經張到了最大,再稍稍扣一下槍就會擊發。
李原說:“你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吧,她很想見見你。”
簡西平的手一哆嗦,“砰”的又是一聲槍響。
李原趴在地上,身上卻沒有血——依然沒有打中,簡西平喘着粗氣:“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原憐憫地看看他:“我剛才說過了,你這樣什麽問題也不能解決。你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你留下的這些冤孽債會繼續折磨其他人……”
“夠了!”簡西平咆哮起來,他霍然站起,把槍口一轉指向韓明豔的腦袋,“你信不信我先打死她?”
李原在心裏盤算,簡西平手裏拿的應該是六四式手槍,裝彈量七發,現在已經打了兩發,還剩五發,足夠他殺死自己和韓明豔了。他不免有些後悔,剛才有點兒太慌,把簡西平刺激得太狠了。本來是想引誘他對自己開槍的,卻沒料到,他這麽快就把矛頭對準了韓明豔。
李原慢慢地坐直身子,他注意到簡西平雖然叫得很兇,卻并沒有扣扳機的意思,這讓他心裏稍微安定了些。于是他好整以暇,兩只眼盯着簡西平手裏的槍,心裏卻在盤算下一步該做什麽。
李原不說話,簡西平的情緒又稍稍平靜了些,他再次把槍口轉向了李原。
這樣一來,李原覺得事情有些難辦了,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坐了下來。本來他是考慮對方既然坐着,自己也不宜站立,免得因為高度差給對方造成壓力,那樣的話,有可能導致簡西平情緒失控。然而,坐下來行動不變,他既不能随意躲閃,也無法慢慢靠近對方。隔着這麽遠的距離,簡西平即便打不中他,也能在他撲過去之前把韓明豔一槍打死,而後者顯然比前者要容易得多。而關鍵問題是——李原心裏相當清楚這一點——簡西平不想要別的,只想和他同歸于盡。
簡西平卻沒有給李原太多思考的時間,他冷冷地說:“你的話說完了吧?”
李原幹咳了一聲:“你不想給她打個電話,道個別?”
簡西平搖搖頭:“不用了。”
然而,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李原的手機響了起來。
簡西平咽了口唾沫,李原看看他:“你還是讓我接一下吧,”他看了看周圍,“我跑不了。”
簡西平的臉抽動了兩下,似乎有些猶豫,但他最終還是說:“你接吧,動作要慢。”
于是李原緩慢地把手放進褲兜,慢慢地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臉上忽然現出詫異的神色,随後他把手機往前一遞:“找你的。”
簡西平也有點吃驚:“你,你騙我!”他幾乎馬上就要開槍。
李原連忙說:“确實不是騙你,”好像是為了撇清,“我為這個騙你,也沒什麽必要吧。”
簡西平有些猶豫,李原又把手機往前送了送:“你還是聽聽吧。”
簡西平遲疑了一下:“你把它送過來。”
“好吧,”李原微微搖頭,順理成章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簡西平的面前。
簡西平拿過手機,卻并不急着看,而是用槍比劃了一下:“回去。”
于是李原乖乖地退回原處,他并不是不想動手,實在是沒有找到時機。
簡西平把手機放到耳邊:“喂?”
李原緊緊地盯着他,簡西平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起來:“是你?……你想說什麽……不,你不要來……我不是……我……你不要來……你,你在哪兒?”
簡西平忽然站了起來,四處張望,似乎要尋找什麽,而說時遲那時快,砰的一聲爆響,一團血花就在他頭頂綻放,随即他的身體便倒在了地上,手槍和手機幾乎同時掉在地上,手腳不斷地抽搐。
李原沖過去一腳把那支槍踢到一邊去了,然後抱住韓明豔,同時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嘴裏一邊機械地重複着:“沒事了,沒事了。”他可以感到韓明豔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嗓子眼裏吭吭的,似乎想哭卻哭不出來。
随即便有大批的警察沖了進來,有人給韓明豔打開了手铐,解開了她腳上的繩子。李原一手摟着她的肩膀,一手仍然捂着她的眼睛,從簡西平的屍體旁邊走了過去——簡西平已經被外面守候的狙擊手一槍掀掉了天靈蓋,剛才他一站起來便把自己暴露在了槍口下。
李原攙扶着韓明豔慢慢走到廠房外面,一輛救護車早已等在外面,幾個穿白大褂的人一見他們出來,連忙拉着擔架跑了過來。李原小聲地對韓明豔說:“你先去醫院。”說完便把她扶上了擔架。
韓明豔剛一躺下,兩行眼淚忽然奪眶而出,随即開始抽泣起來。
見她哭出來,李原反倒放了心。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對他說:“上車吧。”
李原擺擺手:“不用了,我沒事兒,你們好好給她檢查一下吧。”
那個穿白大褂的人并沒有勉強,擔架被擡上了救護車。
廖有為走了過來,看看李原:“幹得不錯。”他臉上一點兒笑模樣都沒有,顯然是還沒從剛才的緊張氣氛中緩過神來。
而李原搖了搖頭:“不是我,是何曉。”
“何曉?”廖有為顯然是吃了一驚,“她……”
李原看看廖有為:“趕緊吧,還有正事兒要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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