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井外,重一的心情也跟坐了趟跳樓機差不多。
他在井邊守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聽到動靜,還以為是陛下上來了,剛精神一振迎過去,兜頭就對上顏王那張棺材臉。
——禦花園的枯井裏怎麽會冒出顏王的臉?
白日見鬼!
重一下意識就抓住手邊的東西猛擲過去,屍首頓時英勇就義。
“……”顏王沉默了兩秒,把提溜着顧長雪的繩子往上提了提,“你的人?”
顧長雪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冷哼,煩躁不耐和冷嘲熱諷之意撲面而來。
只是這一回,顧長雪煩的不僅僅是陰魂不散的顏王,更是因為這一擲,恐怕已經徹底走進顏王視野中的九天。
能在井下遇見,足以證明顏王是個心細如發、敏銳精明之人。顧長雪不認為重一現在裝老實,瞎扯一些“我天生怪力”的話,就能将顏王糊弄過去。
只怕從今日開始,九天就要被迫走到臺面上來了。
……某些原本能暗中查探的事,在顏王投來關注後,也沒法放開手查了。
顧長雪微微皺眉,旋即又想到之前在井下看到的密信附言,心念微動:這或許未必是件壞事。
兩位大佬挂在井裏,還在聊天的聊天,想事兒的想事兒。
井外,宮人們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連帶着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暗暗叫苦的九天,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顏王并沒有吊在井邊展示臂力的癖好,掃了一眼周圍,便再度按住井沿一躍而出。
站穩腳跟後,他難得有良心地轉過身,沖着井裏伸手:“我扶你。”
扶你大爺。顧長雪面無表情地将小舔貓怼進顏王伸來的手裏,行動矯健地一撐井沿,翻坐出來。
顏王:“……”
如果懷孕是演的,這人也未免太不走心了點。
顧長雪走個屁的心,他走心難道顏王就不懷疑他了嗎?倒不如該幹什麽幹什麽。越自然,顏王反而越投鼠忌器,畢竟聰明人一貫都愛想太多:“怎麽會突然漲水?”
“……”顏王揣着濕漉漉的貓,“不清楚。”
他皺眉思索片刻,臉色驟然一沉:“夏日飛雪,融水造成洪災的地區衆多。”
枯井之下,甬道與地下水相連。此番突然漲水,只怕是京都又有哪處發了洪水,倒灌枯井。
顏王不知聯想到了什麽,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目光從人群中一掃而過,最後盯住重一:“拿紙筆來。”
“……”重一一時僵住了脖子,不知道為何顏王偏偏選中他。難道是想秋後算賬?
顧長雪瞥了眼吹了聲鷹哨,擡臂接住俯沖而下的蒼鷹的顏王,沖着重一微擡下巴:“去拿。要快。”
快?怎麽個快法?他還要不要繼續硬裝天生怪力了?雖然成功蒙騙顏王的幾率不大,但好歹掙紮一下吧?
數道疑問從重一心中掠過,但比起大腦內雜亂的思維,服從命令的身體本能先一步驅動他邁開雙腿,以鬼影般缥缈的輕功疾馳向最近的行宮。
“……”顏王不禁側目看了顧長雪一眼。
“看什麽。”顧長雪沒好氣地說,“做個交易如何。”
他明明問的是“能不能跟我做個交易”,語氣聽起來卻像在說“朕賞你個機會,你最好不要不識擡舉”。
顏王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顧長雪抱着手臂,沖着井下點點下巴:“之前石壁上的密文,寫着各條甬道通往何方。只要你告訴朕洪水是從哪條通路來的,朕就能告訴你洪災的位置。”
“作為交換,”顧長雪掃視一眼周圍還處于待命狀态的九天,“朕要九天回歸原職。”
顏王已經發現九天的特殊之處,再藏沒有絲毫意義,還不如直接過到明處,将九天從雜務中解放出來。
顏王:“……你倒是可以讓他們再裝裝。”
“有意思嗎?”顧長雪語氣不耐,活像被發現藏了一支死士隊伍的人不是他,而是顏王,“你還想不想知道洪災的位置了。”
雖然不清楚顏王為何如此在意洪水之事,但終歸可以利用。小皇帝的手頭上掏不出多少人去救洪,擁兵自重的顏王卻不同。
可臨到這時候,顏王反而又不急了,他深深看了顧長雪一眼:“方才在井下不過是驚鴻一瞥,陛下竟能将無序的符文悉數記住,還能解出其中含義?”
“天賦異禀不行嗎?”顧長雪的耳朵已經捕捉到重一返回的腳步聲,見顏王還沒有松口的跡象,勉強解釋了一句,“朕看文字的方式和常人不同。”
他這句倒是真沒說謊。只是看顏王的表情,還像是有無數問題要問。
好在重一拿着紙筆回到井邊後,顏王還是将未盡的追問咽了回去:“交給陛下寫吧。陛下方才說的的确有理,九天本就是陛下的近衛,守衛陛下的安全才是應盡之職。”
“?”重一懵逼擡頭,完全不知道自己只是去拿個紙筆,怎麽回來以後,不但實力暴露的後續麻煩沒了,九天還直接過到了明路。
可惜在場的兩位大佬沒一個人有閑心替他答疑解惑。顏王在顧長雪提筆後便站到了顧長雪身後,此時看着紙條上躍現的三個大字:“山重村?”
他并沒有馬上将顧長雪拍到他胸膛上的信發出去,而是接過筆,迅速在餘下的信紙上寫下幾串零碎的符文,推到顧長雪面前:“這些是何意,陛下想必也能解出來吧?”
顧長雪懶得浪費時間和這種疑心病晚期患者鬥嘴,掃了眼信紙,快速在符文下寫出對應的字:“滿意了?”
顏王顯然對解譯密文也有所涉獵,目光在顧長雪解出的段落上掃過,直接将信卷起,塞進信筒,将蒼鷹放飛。
顧長雪緊繃的神經略微放松。
顏王又摸出一枚鴿哨。
“……”顧長雪想打人,“你是哨子成精嗎?”
顏王自然地在顧長雪面前鋪開信紙:“實在是陛下的秘密太多,臣心懷好奇。”
“朕還好奇顏王什麽時候長了良心,會關心受災百姓呢。”顧長雪挖苦,“‘臣’這一字又從何而來,顏王不是一向喚朕‘小皇帝’,如今為何又突然自謙了。”
“或許是因為民間總傳臣霍亂朝綱,招致七月飛雪。臣不樂意讓這謠言落到實處。”
顏王嘴上用貌似恭敬的語氣說着賣慘的話,手上卻當着顧長雪的面,寫下叮囑玄銀衛加強宮中守衛,調查九天的命令。
顧長雪:“……”
顏王提起筆,略作沉吟。
片刻後,目光落在顧長雪身上。
顧長雪:“……幹甚?”
顏王極其罕見地笑了一下,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略微傾身靠來:“陛下。”
顧長雪木着臉,感覺到對方輕而沉緩的呼吸灑在面龐上,拳頭漸漸硬了:“離朕遠點。一身的泡屍水。”
“臣想起小時候的一些瑣事。”顏王仿佛沒聽見顧長雪的嫌棄,為防宮人聽見而壓低的聲音沉而緩,帶着幾分本該有些撩人,現在卻只剩氣人的從容不迫,“後宮裏的宮人曾說過,懷胎時最忌受寒,會落下落紅的病根。”
顧長雪:“……”
“本還有些擔心……”顏王唇畔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但轉念便想起陛下這一番上下枯井。臣覺得,方老先前是多慮了。”
顏王:“陛下的胎氣很穩,想必落不下什麽病根。”
“……”顧長雪想把顏王當場揍出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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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