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多年以後(四)

#多年以後#

取消原本的出行計劃,有些飄忽地回到家,我癱窩進沙發裏,閉着眼睛,心跳仍舊劇烈。

無法從腦海裏抹去,同時出現的他曾經年輕的臉,和他現在略見滄桑的臉,以及三個人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無法插足其中的幸福,反襯出我孤身一人,如大漠荒涼。

起身準備沖一個澡,清醒一下頭腦,對着鏡子卻看見自己的臉,竟然也和年輕時的自己重合。

倉惶,迷茫,只是更多了滄桑。

逃了、妥協了十幾年,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我取下眼鏡,整個人垂頭垮倒在洗手臺上,任由紛亂的記憶把我淹沒。此時掙紮已經毫無用處,我只能無助地在痛苦與渴求之間徘徊,□□地體會着靈魂長期以來積壓的饑餓。

他早就離開了。他現在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不需要我的出現,不如說,他應該更希望我從一開始就不會出現。

我明明知道他不會回來,卻無法阻止自己的混亂感,乞求他的救贖,又拒絕他的幹擾,無法撥動自己還停留在過去的時間,還停留在他決然冰冷的背影,和在我脖頸和下颌留下的帶着熱切求愛的吻。

那樣的吻,現在已經落到了另一個人身上。一個更取悅世俗的眼睛,也更合适他的溫柔的女性。

殘餘的理性瞬間掐斷了我更多亵渎而刺痛的想象。洗完澡之後我在被子底下裏睜着眼,想強迫自己休息,腦子卻無法鎮靜。在床上輾轉了幾個小時,終于因為精神過度疲憊才睡了過去。睡眠不穩,很快又驚醒,一看時間不過過去了三十多分鐘。

我勉強打起精神,心不在焉地準備起了晚飯,切配料時險些剁掉手指。面條在鍋裏煮着,我整個人倒進沙發,打開電視機,想為房間裏多增添一點人的氣息。

這時忽然有人敲門。

我機械地操作着手腳,深吸一口氣才俯上貓眼看。貓眼裏不是我做好心理準備看見的男人,而是一個陌生的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她很乖地又輕輕叩了幾下門,我問道:“是誰?”

“是安叔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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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把門打開。小姑娘焦急得快要哭出來,懷裏抱着一樣東西,在客廳光線下一照,看得我頭皮都炸麻了。

她手臂裏緊緊抱着是深棕色的蛇形短劍。

#多年以後#

小姑娘因為害怕而餓極了,吃面的時候速度很快。但她動作非常安靜,一看就是受過良好的家教。我想這也不難推測出是為什麽。

眼前這個女孩子作清爽的打扮,一條長及小腿的長裙顯示出與年齡相符的适中身材。她有點拘謹地坐在沙發上,手裏還緊緊抱着驚蟄,看我的神色有些緊張。她小聲地問:“安叔叔是一個人住麽?”

我靠在餐桌邊,盡可能文明地呼嚕了一口面條,說:“對,我家沒其他人。就我一個。”

她看我的表情又加了一點疑惑:“我還以為像爸爸說的,叔叔家裏有其他的親人……”

我夾面的動作僵硬了一下。雖說很容易就能猜出她的身份,但真正聽到“爸爸”這個稱謂被她說出來,心裏才頓覺非常苦澀。

“對了,你爸爸讓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這句話我組織得極為艱難,但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小姑娘攥緊了手裏的桃木劍,猶豫了一下道:“爸爸把驚蟄留給我,讓我帶着它,到紙條上的地址來找你。”

我放下面碗,注視着她道:“他人呢?”

她深吸一口氣,說:“今天下午我在旅館裏休息,醒過來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就失蹤了。”

“神荼他失蹤了?!”我一時間因為震驚和慌亂,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吓得小姑娘身形抖了一下。我趕緊擺着手解釋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吓着你。看得出你挺怕我的。”皺着眉又說,“你剛剛說你爸爸留給你一張紙條對嗎?”

小姑娘點點頭,從懷裏掏出遞給了我。正面寫的是我家的住址和我的名字,翻到背面時我狠力攥緊了紙條,幾乎是用指甲掐進去的。

他寫道:安岩,見驚蟄為信物,替我照顧小谕一陣,過後我來接她。末尾是怕我認不出他的字跡,落了款,“摯友 神荼”。

盯着那幾行字看了好久,又用慧眼翻來覆去檢查,紙條上确實沒有別的內容,我才對着有些迷惑的小姑娘道:“你的名字叫神谕對吧。你的父母應該只是有事在身,托我照顧你幾天。”

她突然有些興奮地問:“安叔叔,剛才你閉着眼睛用的能力是慧眼嗎!”現在倒是輪到我訝異了,這是十五歲小姑娘應該知道的東西?忽然想起她是誰的孩子,也就不奇怪了,淡然地點了點頭。

小姑娘特別高興地湊了過來,臉上的戒備和緊張都消失了。“原來你就是爸爸說過的郁壘之力的擁有者!安叔叔能給我講講以前和爸爸在一起的故事麽?”

我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在一起出協會任務的故事。從我們在公交車上相遇一直講到出豐紳墓講了足足三個小時,接着她開始哈欠連天。我催着她去洗澡睡下,臨關燈前,小姑娘還很禮貌地跟我道晚安。

我睡不着,點了一根煙走到客廳陽臺上抽。今夜的天空晴朗,沒有什麽浮雲,星星亮得像一幅星象羅盤圖擺在天上。

神谕,還真是一個霸氣外露的名字。我看着星星發呆,心道,這就是他和其他人的孩子,身上有和他一樣清冷無垢的氣息。

你怎麽能篤信我看見你的留言,一定會收留你的女兒?我吐出一口煙。是因為你信任我的為人,還是因為你在利用我對你的感情?

明明是其他人的孩子,與我毫無血緣關系,甚至可以說她是奪走了我愛的人的血親。我恨她的存在,甚至要把對她母親的恨遷怒到她的身上。可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完全狠心不下來讓她獨自離開,或是發洩似的折磨她。

上一代的恩怨就讓上一代來解決。孩子始終是無辜的。并且如果她真的有了什麽意外……她是神荼的親骨肉,我沒法不管。我沒法看着神荼悲痛,而覺得毫無難過自責。

你喜歡這個孩子嗎?我沖着星星問,星星沖我眨巴眼。我想起多年以前,他蹲身下來看着曼童仙的時候,眼裏都是柔和的光。

我答應你,幫你照顧她。

但不是無償的。等你來接她的時候,我們終于可以敘一次舊,徹底把舊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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