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多年以後（五）

#多年以後#

“安叔叔早上好！”

早上七點過十分，我打開主卧門的時候，小姑娘竟然已經洗漱好了，規規矩矩地坐在了沙發上。

“你怎麽起這麽早？！”我盡力控制着特別想打呵欠的沖動。

“我在家裏就習慣早起早睡了，平時要上課。”

哦對，這是差不多在上初高中的歲數。很快地吃完早飯，小姑娘竟然搶着要和我洗碗，弄得我哭笑不得。“我是主人你是客人，怎麽能讓你做家務？”我道。

“這是和爸爸的約定，到哪兒都要自立。”她很嚴肅地說。

最後的結局還是我堅持處理好了那些盤子碟子碗筷。說實話，我是想着家裏還有其他人才會這麽早起床做早飯，而且認真把早飯用過的碗給洗了。如果我是一個人頹在家裏，不是中午十二點以後起床，吃完飯碗筷全扔洗碗槽，那絕不可能發生。

再怎麽說，現在家裏多了一個小孩子，而且是最重視的人的家人……好歹還是做個生活自理的典範吧，裝出來的都行。

“你爸爸平時是什麽樣的？”小姑娘面前不好抽煙，我把習慣性掏出的煙給掐了，放進煙灰缸用力碾滅。

“爸爸對我可好了，經常給我講故事，輔導我做作業。”她開心地說道，“我知道媽媽其實也很好，但是就是對我太嚴了，好像我總是差別人家孩子一頭。”她嘆了一口氣，好像一個有着重重憂慮的成年人：“我希望他們快點辦完事回來接我。”

“嗯。”我心道你也不可能喜歡在我這裏住，還是趕快走的好。我不擅長應付孩子，更不擅長強裝笑臉。

“我不是說不喜歡在安叔叔你這裏住！”她瞅見我有點不太樂意，拼命解釋道，“只是……我覺得他們在做很危險的事情，我有點害怕。”

“你說很危險的事情？”這句話一下使我警惕起來。神荼他可能在做很危險的事情。想到這一點，早已因為這段感情而麻木的心竟然抽痛了一下。

“爸爸和媽媽都對我說過，如果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不能再陪着我，我要學會自己好好活着。”她無意識地攥了一下拳頭，“而且都是到燕坪來之後單獨跟我說的，就好像……就好像他們知道會有什麽可怕的事會發生。”

我知道神荼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這些話。盡管有的時候聽上去莫名其妙，但一定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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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做什麽？

對于他現在的情況我毫無頭緒。自從和他斷了聯系，唯一能知道他消息的機會就是和老張胖哥喝酒的時候，而他一直都只是在做小生意而已，怎麽突然一下又牽扯進了這麽不明不白的事情？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件事背後不會那麽簡單。但是，我毫無頭緒。

我感到焦躁，不得不重新找了一根煙抽，也顧不上神谕還在旁邊坐着。

從認識他以後，我就已經習慣和他出生入死了。除了他從埃及消失的那段時間，幾乎都是我們倆一起出任務，就算不是同一個任務也會安排其他的隊友，他應該也再沒單獨去過任何一個墓葬。

我有段時間覺得我們的命運就是連在一起的，我離不開他，他也離不開我。現在雖然不再這麽覺得了，但是他一個人又去冒險讓我覺得很不安。

他的生活也再沒有我，他的冒險路途也再沒有我，我覺得不對勁。這一切都有些不對，我消失得太幹淨了，我好像本來不該消失得這麽徹底，就像他的生命裏缺少了一塊碎片，那塊碎片是我。

完全沒有任何根據，越想越混亂，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麽。“我們都別擔心了，有神荼在他們不會有事的。不如我繼續講昨天的故事吧？”我勉強提起一點精神說。

小姑娘也收起憂心的表情，盡力在點頭時露出一絲笑容。

#多年以後#

不知神谕要在我這裏住多久，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和衣物是要再準備的。我家不可能有适合十五歲小姑娘的衣服，說到底我家壓根就沒女性用品。

在商場裏逛的時候，導購小姐們都用“什麽都不懂的單身爸爸和懂事女兒出門購物”的眼神憐憫地看着我，被我挨個兒回瞪了回去。我主要就負責刷卡和拎購物袋，跟在小姑娘後面和她聊天：“你爸爸現在喜歡穿的款式還是黑白色嗎？”

“嗯，平時穿的是的，”她一邊篩選着衣服一邊說，“其實爸爸很少跟我們一起逛街，也不常買衣服。有的時候我會發現唰的一下，他就換了一身我沒見過的西裝。”

她拿着一件學院風的襯衫往上身比劃了一下，問我好不好看，随口又加了一句：“我發現安叔叔你好喜歡問我爸爸的事情。”

我趕緊轉移話題，把她手上這件衣服好看說得天花亂墜。在導購小姐笑嘻嘻地包裝的時候，暗自擦了下汗，總算是糊弄了過去。

“你和我爸爸是特別好的朋友嗎？”走出商場大門的時候，她轉過頭來問我，“剛才買衣服打了個岔，你就不說了呢。”

我心道這鬼靈精，其實她壓根就沒忘這茬。“還行，我們以前經常一起工作。”我微笑着說，“他跟你說過郁壘之力的事情吧。”

“提過一些。”她背起手，步伐輕快，“他也提起過張伯伯、王叔叔，還有江叔叔，可是他從來沒說過你的名字。”

“是嗎。”他要是說了我才會覺得奇怪，不說比較正常吧，我想，“等他回來接你的時候你自己問問他，他為什麽不告訴你我的名字。”看他怎麽編理由，說着，我露出了一個惡魔般的微笑。

“好，我要跟爸爸說安叔叔人特別好，請你到我家去玩。”小姑娘一掃前日的陰霾，聲音特別開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發言具有何等的爆炸性。我還真的想象了一下，如果我真的去參觀了神荼的小商店，我會從哪一排貨架開始砸，以表示我近日來的極度不快。

嗯，從最貴的開始砸好了，收銀機或者空調之類的。

小姑娘的閑聊把我充斥着原始暴力的思維拉了回來。她很委婉地說并無意冒犯我，然後道：“沒有想到叔叔你是一個人住。”

“我習慣了，一個人多自由啊，想幹嘛幹嘛，又沒人管。舉個例子，買了一櫃子的零食都歸你吃，連個搶的人都沒有。”

“好像是诶。但是久了不會無聊嗎？”

“不會。”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回答多少次了，問題的答案都已經在我思維裏成為一種定勢，根本不會去想是否屬實。

“也對，像我爸媽那樣的性格，如果我不在家裏他們倆可以完全不說話，也會時不時地覺得無聊吧。”她感嘆道，“不過他們性格比較傳統古板，沒有安叔叔這樣會享受生活。我覺得他們肯定也早就習慣了。”

傳統古板？神荼現在真的是這樣的嗎？要說享受生活的話，那家夥以前可不比我差啊，還不如說是他把我變得不那麽死宅的。

我們好歹也有過在情人節出門看電影這樣的生活。看看現在這樣，一個單身加寂寞，一個結婚加無聊，我突然心理也很平衡。

這算是兩敗俱傷，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