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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月初,明明已經是立了春的時節,卻因着接連的陰天,并未叫人感到有絲毫的暖意。

鷺洲崇王府別院。

這日天剛一擦黑,一場仿佛蓄謀已久的雷雨轟然降落,氣溫驟降,這倒春寒來得洶湧,叫人凍得直打哆嗦。

時至深夜,約莫三更天。

屋外的雨越下越急,噼裏啪啦夾雜着谷裏大小的冰雹,砸落在屋檐房頂上,生出一片不小的聲響。

這崇王府別院,雖說是依照崇王的心意,并未修建得如何富麗堂皇,卻也已是尋常人家比不得的奢靡。

二牛是崇王府的一位掃地小厮,但是掃的是崇王居住的院落裏的地,因此地位也在一衆下人裏格外的不一般。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在掃地小厮裏格外會掃,掃得幹淨,掃得利落,乍眼看去整個院落整潔得好似一粒塵土都在待在它該待的位置,才得以提拔至崇王門前。

從提拔到內院之後,二牛就不叫二牛了,被主事管家給改了一個文雅的名兒,叫霜葉。

這名字實在是雅,跟這瞧着老實木讷的青年有幾分不符,但是時間長了,被叫多了,也就習慣了。

霜葉深夜被凍醒來,屋外還在下冰雹子。

他從榻上爬起來,睡眼惺忪,有幾分尿意,于是打開櫃子,從中拖出來一床厚褥子,又扒拉出來棉夾襖在身上穿好了,才摸到門口,拿了一把傘,出去了。

霜葉走到後院裏下人用的茅房處,把雨傘放在門口,在微弱的燭燈中,走了進去。

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壓蓋住了霜葉方便的聲音,可能是因為沒睡醒,他腦子有幾分混混沌沌的,如廁完以後,剛把褲子提上,拴褲腰帶的時候,一陣穿堂寒風襲來,那茅房裏唯一一盞亮着的燭燈,驟然滅了。

霜葉身子僵硬了一瞬,在一片漆黑中,他雙眼什麽也看不見,因此很是擔憂自己會一腳踩進不該踩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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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瞪着雙眼好一會兒,他才迷迷糊糊适應了黑暗,能稍微看清楚一些影子,伸手摸索着牆壁,從茅房裏走出來了。

霜葉實在是怕冷得厲害,不過是起夜方便,不光是身上穿上了深冬時節才穿的夾襖,腦袋上也戴上了一個灰不溜秋的氈帽,裹得很嚴實。

許是雨實在下得太大,又或是那厚氈帽也掏了一份力氣,霜葉走到茅房門口,彎腰伸手去摸那把雨傘的時候還未有察覺到府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待他把傘撐起,往外邁出一步,才覺出幾分古怪,他目光望向深長的院落,整個後庭院竟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廊下所留的燈盞盡數滅了。

雨還在稀裏嘩啦地下,霜葉走了兩步,鼻尖開始嗅到了幾分在冰冷的雨水裏混雜着的腥味。

是血的味道。

越朝前走,越是濃郁。

霜葉的腳步不由加快,待快要走回自己屋前,腳步驟然一頓,他看見他鄰着的屋門皆敞,那是負責後庭院那些花草的下人的住所。

霜葉手裏唯一的燭燈在寒風中搖晃,他低頭,在微弱的燭光中看到腳下一片深色。

那是自屋內流出的血,淌了出來,很快被雨水沖淡。

不過是霜葉小解了一下的時間,整個後庭院的下人房,都陷入了詭異的寂靜裏。

此時此刻,崇王府的主子,蕭崇敘正在這內宅院的書房前,單手持劍,與數十位帶着玄色面具的刺客正打得激烈。

這場夜襲刺殺,時刻選的精妙,正值蕭崇敘兩位近侍被他派出去,整個崇王府武藝能與這幾位殺手能一較高低的只剩下崇王一人。

現下從前庭到內宅,怕是已經一個活口都沒有了。

如此這般狠戾手段,來得突然,蕭崇敘也未有時間思索,對方到底什麽來路。

這群刺客訓練有素,動作速度都非同一般,像是誰家私養的死士。

幾十個回合間,蕭崇敘身上被劃了數道口子,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再一劍斬過一人咽喉處抽劍回來時,蕭崇敘才似恍然驚覺,對方的武器上有毒,使得他行動緩慢。

看來他們是想活捉自己……

蕭崇敘一人再是如何身手不凡,抵不過這些刺客人數多,再加上那毒藥加持,不多時,蕭崇敘舉起劍的時候,劍尖都開始發抖起來,

那是他過于用力,想要掌控這把劍,卻手臂失力導致。

蕭崇敘一身月白雲紋錦袍已經被劃出來數道口子,血将那錦衣染出來片片污色,在躲避一記暗器時,他疾步後退,卻又一人從身後襲來。

肩上一道深口,蕭崇敘扛下後,右手持劍,反手一刺。

“撲哧”一聲,是刀劍捅入胸腹的聲響。

數十位刺客已經折了半數,可是蕭崇敘看起來也已是強弩之末。

勉力拉開距離,爆退數十步之後,他以劍拄地,胸口起伏加劇,許是失了太多血,加上強運內力,那毒性擴散得更快。

蕭崇敘眼神冰冷,他的目光落到那群戴着玄色面具的刺客身上。

這幾人無論是被殺還是受傷皆是一聲不吭,哪怕是同伴的死都未能使其他人動作有絲毫的停頓,跟此前被派來的那些不入流的殺手截然不同。

是誰派來的?四皇子那邊還是離王……又或許……

未能停頓,下一刻又一人淩空襲來,蕭崇敘擡手持劍格擋住對方的劍,卻再也無法抽劍而出,瞬息之間,他左方飛速而至幾枚梅花刃。

摻了毒的梅花刃“撲哧”入體,蕭崇敘因用內力強壓毒性,嘴角溢出來血。

就在蕭崇敘即将被生擒活捉的下一秒。

黑暗中,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從後庭院打着傘,手裏拿着一盞燭燈走了出來。

蕭崇敘望過去,一時間四目相對。

霜葉看到了他家主子,那張清冷貴氣的臉,即使失了血色,面白如紙,卻還是依舊迤逦得動人心魄。

“哐當”一聲,霜葉手裏的傘掉到了地上,那盞燭燈也順勢熄滅。

這整個崇王府,亮着的最後一盞燈,也滅了下來。

那群刺客在看到突然出現的霜葉之後,未有片刻猶豫,立即擲出幾枚暗器。

那帶着尖銳寒意的暗器,穿過雨幕,帶着露骨殺意直崩霜葉咽喉處。

蕭崇敘目光掃過,不由眉頭一皺,剛要動作,就發現那道高瘦的身影,腳尖在已經彌漫着數道劍痕和血污的石板路上輕輕一踏。

霜葉越至重傷的蕭崇敘身前,輕聲叫了一聲:“主子。”

誰也沒有看清霜葉是如何動作的,只見他擡手震開那把與蕭崇敘僵持不下的劍,單手抓住蕭崇敘另一只沒受傷的手臂,矮身躲避開另一側襲來的劍刃,然後以迅雷不及遮耳之勢,将蕭崇敘拽至身前,伸手攔腰抱住蕭崇敘将他扛在肩頭,然後又以極快的速度越上房頂,急速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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