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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三日,直到在小九的點提下,蕭崇敘才好似恍惚回憶起來,自己确實還有要務在身。
皇帝重病,朝務原本應由儲君代執,卻因為太子蕭宸景此前曾包庇季後母族,縱容親舅季清多次罔顧朝綱,一度權傾朝野,致使恭惠帝對其失望,才将朝政大事交由四皇子。
在恭惠帝如此病重的時刻,下達這樣的旨意,不由引得諸多朝廷大臣嗅到一些不同尋常的風聲,帝心莫測,誰也不知道在恭惠帝下一道旨意會不會是要廢太子,改立四皇子為儲君。
吏部尚書王祁,掌管吏部,朝臣升遷盡握一手,是由恭惠帝登基那一年提拔上來的,是名副其實的天子近臣。
而在數月之前,他與內閣劉安渠曾受一直稱病,再未上過朝的皇帝,秘密召見。
盡管朝廷上下未有人敢親口提及,但是近日天子已逝的消息還是不胫而走。
如此一來,曾經受過皇帝秘密召見的臣子,變成了諸多人眼裏需要密切盯住的人。
中了春藥的蕭崇敘在與小九厮混了三日之後,才略顯餍足地從小九屋裏退了出來。
期間小九并未起疑,比如為什麽蕭崇敘中了能夠迷暈一頭牛的迷藥還能理智清醒,卻被一小酒盅的春藥拖了三日,才将将解了藥性。
這叫蕭崇敘悄無聲息地松了一口氣。
“小九,大統領請你一敘。”那戴着面具的男子來到立在巷尾的小九身邊,出聲說道。
小九轉頭看了一眼男子,又順勢擡頭看了看對面廂房二樓半支起來的一扇窗,有一道一閃而過的金色。
小九嘆了口氣,還是說道:“帶路吧。”
待行至那酒樓二樓的廂房裏,小九進去,便有人在後頭關上了門。
淩壹坐在一把雕花椅上,看到小九進來,伸手提了壺,在一杯空盞裏倒滿了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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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小十一?”茶滿,一陣熱騰騰的霧氣升起,淩壹望着小九,嘴角噙着一道不帶善意的笑意:“小九不必等了,他已經被我派出去了。”
小九沉吟片刻,問:“什麽時候回來?”
“誰知道呢,十天,又或許半個月?”淩壹挑了挑眉,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好,那我便不等了,多謝大統領告知。”小九從進屋,便站在那裏,也未入座,淩壹倒滿的那杯水,他更是碰都未碰。
眼見小九一副不為所動,轉身便要走的模樣,淩壹徹底沉了臉色。
“小九!你給我站住!”
小九聽聞淩壹厲呵,頓住腳步:“怎麽,大統領還有事?”
淩壹也不再拐彎抹角,盯着小九的背影,語調陰沉:“小九,你以為你暗中搞的那些小動作,真的沒人察覺過?”
“我搞什麽小動作?”
淩壹起身,走近了兩步,語氣有幾分傲慢:“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虛與委蛇,瞧你與小十一查探辛苦,大統領我體恤你。”淩壹湊近了小九,“你對小六的死起疑是不是?他當時只差最後一件甲等活計,急功近利,會有失手也不是……”
小九當即打斷,轉頭望向了淩壹:“可那一年的武科狀元是我親手殺的,請問一個死人,如何能夠将小六反殺了?”
話音落下,淩壹也不由愣然一瞬,下一刻他突得嗤嗤笑出聲,“啊,小九啊,我怎麽說你好,你還真是一如多年的……”淩壹看着小九臉上的神情,他竟然在此時提起來小六的死,那張寡淡的臉眉眼間還能尋出來一絲悲切痕跡,淩壹頓了一下,又重重出聲:“僞善!”
“明明你與我們一樣,都是一樣的無骨刃罷了,卻偏偏你多事,自以為是,以為自己與我們不一樣!以為自己是個人了!”淩壹眼珠子惡狠狠盯着小九,莫名的妒恨攪動着他的心緒,語氣不由更加激烈,“你以為你真的瞞得過所有人?捏骨先生到底是怎麽死的!?你親帶的那一批無骨刃又為何成活率最高,五十能有半數以上活下來?”
“許是他們命大?”
淩壹聲音森冷:“那是因為你給他們提前開了壇!”
“因此現在臨淵營裏他們這群無骨刃全都心向着你,你很得意?”淩壹望着小九,咧嘴一笑,神情卻被臉上的金色面具遮蓋住,“小九呀,小九,你太自作聰明了,你以為你救了他們?他們這些骨刃,因為封壇日數不足,全都是些不合格的半成品,那小十一縮骨不過幾個時辰就受不住,因此他們在領功堂遲遲接不了甲等的活,你說他們這些年心裏到底是感激你多一些,還是心裏也對你生過怨?”
“不論是感激還是怨恨,總得是活着才會有的。”小九回以不閃不避的目光。
淩壹聞言冷笑一聲:“油鹽不進,自以為是。”
“早知小九是如此的人,我也不妨直接告訴你,小六确實不是死于那武科狀元之手,而是我殺的他。”
話音落下,驟然之間,淩壹便感覺到小九周身的溫度都冷了下來。
明明是與他們一模一樣的臉,卻好似因為假扮離王多年,在高位待得久了,那一颦一笑,只要他想,便能輕而易舉地給下頭的人施予威壓。
一陣寂靜無聲後,小九問:“為何?”
淩壹頂着小九的眼神,繼續用那滿含惡意的語調回答:“于私,他與你私交甚好,我厭惡他,于公,即為骨刃,再無自己,他對自己的原相執念這般之深,已經是一把不合格的無骨刃,我作為統領,将其清理,有何不妥?”
話音落下,小九面色青白,剛吐出一字:“你……”
便突得渾身冒出冷汗,一股綿綿刺骨的痛意,自骨頭縫裏緩緩升起,小九不由自控地朝後靠到了門上。
淩壹發覺他的異樣,目光落到他身上一掃,心下便了然了。
“小九,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背地裏做出來的這些事,王爺并非是未有所覺。”淩壹的目光掃過他已經浮現出來細密汗珠的那截白膩的脖頸,語氣不由變得更加輕蔑:“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以身侍人,仗着那梁小侯爺的恩寵,能耐到何時。”
淩壹說完後,又對着窗外道:“小十二,既已經跟來了,還在那裏躲着做什麽?你們小九現在身子不适,便由你好好将他送回到梁小侯爺那裏去吧。”
落下最後這句,淩壹便推門而出了。
待人走後,廂房裏那窗戶發出來“咔嚓”一聲輕響,小十二戴着面具矮身而入。
他飛快來到了面白如紙,身子已經站不直了的小九身邊扶住了他,語氣擔憂叫了一聲:“小九……”
小九睜眼看着他:“你怎麽來了?”
“小十一被派出去做活,叫我來跟你說一聲,不要等他了。”小十二說:“沒想到撞見大統領也來尋你,我只好跟着先躲起來了。”
小九此刻被骨頭裏的痛意逼得緊蹙着眉,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小十二看他這副樣子,連忙将他背到了背上:“小九莫急,我這便送你回小侯爺那裏去。”
“你把我放進我屋裏就可……”小九有氣無力,俯在小十二背上。
梁昱衍這時候正在養病在床,又在氣頭上,他怕是沒什麽好果子讨。
小十二許是極為擔心小九,于是腳下片刻不敢耽擱。
他對小九與梁昱衍還有崇王之間發生的那些事一概不知,這時候看小九難受,硬是把他直接送到了梁昱衍房門前。
梁昱衍此前一直未有發作,只是因為一直昏迷不醒,這天下午才在又一劑湯藥後,幽幽轉醒。
此刻原本正被胡鑰侍藥,便聽到房門口有了動靜。
小九被下人拖進梁昱衍的房裏。
梁昱衍這時候小臉寡白,眼珠子裏卻浮着紅血絲,看見小九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原本陰沉的臉,卻陡然露出來一絲叫人遍體生寒的笑意。
“算算日子,也是該到了。”
這是那種入無骨刃,用以掌控他們的毒,毒性發作的模樣。
梁昱衍揮手叫拖着小九進屋的下人下去,又叫胡鑰将手中的湯藥交給小九:“叫他來。”
胡鑰猶豫一瞬:“可……”
話未說出,便被梁昱衍一眼望去後止了聲。
胡鑰無可奈何地将手裏的湯藥交給跪坐在那裏的小九手裏。
小九勉力接過胡鑰手裏的碗勺,來到梁昱衍身前,他的臉上汗浸浸一片,手剛舀起來一勺藥汁,遞到梁昱衍嘴邊,卻控制不住那鑽骨頭縫似的疼,手一抖便将那藥灑了梁昱衍胸口去。
“廢物!”一巴掌扇到了小九臉上。
梁昱衍手一擡一揮,可到底是重傷未愈,他未能使出多大的力氣,在小九臉上只留下淺淺一道紅印。
可是這點微不足道的力氣,已經足夠把已經毒發的小九扇得站不住,他身子一歪,手裏的碗便跌落在地,藥汁灑了一手半身。
小九的手被燙得起了一層紅。
梁昱衍看着他,已經一副眼神模糊,身子也止不住發顫,站在那裏顯得有幾分佝偻地蜷着。
他伸手将人扯到自己面前,目光如刀,卻又知曉這個時候的小九,已經是碰不得的狀态,連那細微的觸碰都會叫他撕心裂肺地疼。
“我給你一次機會。”梁昱衍抓着他的衣領,貼近了他的臉頰,兩人的呼吸交錯:“你只要現在承諾我,與崇王斷幹淨,往後再不見他,再不與他有所牽扯,我便把解藥給你一顆。”
“藥……”小九胸口起伏已經十分不正常,他眼前看不真切東西,不知道是被汗水模糊了還是眼睛裏淌出了什麽,只迷迷糊糊聞到了藥味,才後知後覺自己把藥灑了。
那梁昱衍卻會錯了意,以為小九是急于向自己讨要解藥,卻并不理會他前頭說的那些話。
于是他更加咬牙切齒地提高了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又因着扯拽小九的衣領發現了他脖子上一處隐秘的紅痕,梁昱衍陡然怒火中燒:“聽清楚了沒有!如果你執意與那崇王再行茍且!我就殺了他!我一定殺了他!”
梁昱衍眼裏的血紅更盛,整個人都被空前的妒恨裹挾,失去理智一樣逼迫已經飽受苦痛的小九給回答:“快點說啊!你說你以後再也不會見崇王!說你以後會和他斷幹淨!”
小九這時候似乎終于聽清楚了梁昱衍一直在自己耳邊嘶吼的話,他眨了一下眼睛,眼中模糊視線的水滑落而出,他看到映入眼簾,驟然放大的梁昱衍那張面色扭曲的臉。
“那你去吧。”
小九聲音非常低,與梁昱衍相比,顯得極其無力,他與梁昱衍四目相對,不閃不避,輕聲重複說道:“你去把崇王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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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