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去把崇王殺了。
這句話說得輕巧,但是誰都知道,崇王如此這般的命格,加之太青大師一生絕學盡付此身。
蕭崇敘何止用命硬二字可以形容,說他為皇庭裏的異類,并非是誇大其詞,而是非常保守的形容了。
早在他剛被季後求下山的那一年,他就已經被朝廷內的各方勢力視為眼中釘。
可是圍堵劫殺了數次,沒有一次成功,這也就算了。
後來可能是因為崇王被這些層出不窮的低劣刺殺手段惹得也是心煩,也在這錯綜複雜的環境裏,學了些不甚聰明,但确實有用的手段。
蕭崇敘曾多次僞裝成被行刺成功,表現出來一副窮途末路極其虛弱的模樣,誘使那些人活捉他回去,可是待将他真的帶回去,他見到主謀又或者被帶到老巢,他就又會卸掉僞裝。
崇王曾多用此法來斬草除根。
所以小九那次在鷺洲,臨淵營那批人在崇王府別院大開殺戒,他将蕭崇敘就走,而後在地牢裏與淩壹解釋說,是為了救那批新貨的命,也不算錯。
蕭崇敘能在侯府梁昱衍眼皮子底下鑽小九的床,侯府沒有與蕭崇敘正面交鋒,一是梁昱衍當時還在昏迷,二是,即使昏迷不多久,梁昱衍想要找蕭崇敘的麻煩,那也是十分困難。
畢竟能夠打得過蕭崇敘的人,十分難尋,而且他在皇宮裏有時候連他那母後太子哥的賬都不買,用尋常規矩也很難束縛得了他。
心情好時會行個禮,說些規規矩矩順聽的場面話,就已經讓季後十分欣慰了。
“把他的嘴給我堵上,別叫他咬傷了自己。”梁昱衍包含怒意的聲音傳出:“關進後院下人房裏,誰也不許去看他!”
小九已經因為抵抗那股席卷全身的痛意而徹底失去支撐自己身體的力氣,頭腦昏沉地被人擡起四肢,耳邊響起來梁昱衍惱羞成怒,變得有幾分尖厲的聲音。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自己的下颌骨被強制打開,嘴裏被塞進了一團什麽,他這個時候牙關咬得極緊,嘴裏已經有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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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二因為不放心,在梁昱衍院裏徘徊躊躇着還未離去,先是憂心忡忡聽到裏面摔碎碗的聲響,又模糊聽到幾聲争吵,沒多時便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小十二徹底藏不住了,于是又出現在梁昱衍門前,看着兩個下人擡着小九不斷發抖的身子出來,嘴裏還塞着巾帕,他追着問跟在後頭的胡鑰。
“胡大人,怎麽回事,怎麽沒有給小九解藥呢?”小十二神情有幾分掩蓋不住的急切。
胡鑰再在侯府裏身份與尋常下人不一樣,也到底是個下人,如何能稱得上“大人”二字,可他此時聽小十二問得焦急,一時于心不忍,還是回道:“你勸勸小九吧,不是主子不給他解藥,是他從這回回來就總與主子犯犟,這如何能讨得着好處,還是……”
話音未落,便聽到梁昱衍又在屋裏厲聲呵斥道:“把他趕出去,什麽阿貓阿狗的沒規矩,也敢在我侯府裏亂逛!”
小十二還沒來得及和小九說句話,就被幾個下人請出了府。
對于梁昱衍來說,小十一,小十二等等一系列與小九有關,并有時候被他帶回來給些糕點零食的無骨刃們,其實和他養的一只寵物,不定時會從外頭攜帶回來些小魚,小鳥沒什麽區別。
覺得礙眼的時候會說兩句風涼話,但是更多時候梁昱衍是并不屑與他們計較的,不過是一些不值錢的糕點蜜餞,侯府宅邸用度奢靡,每日後廚裏剩下的需要清理的也不止那一點。
而且每次小九被發現的時候就會對自己特別殷切,好像有點擔憂自己不喜,這種對于梁昱衍來講都不避當作一回事的事情,卻能叫小九感恩忘懷,長此以往,梁昱衍都漠視了小九這種行為。
而這個時候,梁昱衍本就在氣頭上,對小九都下了狠心要做教訓,更何況小十二。
小九被關了起來,丢到了一間空屋裏,綁起來了手腳,塞了嘴。
時間被拉得極為漫長,小九只能憑借眼前模糊的光亮來感知白天和黑夜,可饒是如此,他也是記不得到底是過去了幾日。
在此期間,他沒有喝過一口水,也沒吃過任何食物。
“他把頭……頭撞爛了,可要拿藥包紮一下。”
看守在小九門前的下人,站在梁昱衍門前,戰戰兢兢地說道。
整個侯府都知曉,小九在梁昱衍這裏到底是什麽分量。
不管是梁昱衍對小九怎樣的态度,做出來什麽樣惡劣的事情,那都只能是梁昱衍來做,此前曾有過下人看看梁昱衍對小九不假辭色,便真以為小九不受主家待見,看碟下菜地也對小九吆五喝六,後來被梁昱衍發現,在那寒冬臘月裏把那下人打了三十大板,從後門丢了出去,那人整個臀腿處一片軟爛,爬都爬不動了。
梁昱衍這人心窄氣小,又對小九有着不同尋常的占有欲。
這時候雖然是在處罰,可是真要是在自己手裏出了點什麽事,那真是十條命都不夠被梁小侯爺折騰的。
“吱嘎”一聲,木門被推開,梁昱衍邁開腳,走進了關住小九的那間下人房裏。
小九形容狼狽不堪,額頭上确實被撞出了血,血從那傷口處流下來,他那半張臉被地上的灰塵還有血污弄得亂七八糟的。
臉色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甚至是有幾分發灰的,被捆綁着的手腳處被勒出來的痕跡并不深。
那繩捆得不緊,主要還是叫小九不要為了轉移疼痛弄出來些別的皮肉傷。
小九陪在梁昱衍身邊太多年,梁昱衍這個不合格的主人也多少對飼養一把無骨刃有了幾分經驗。
他知道這個時候的小九,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都已經瀕臨了極限。
梁昱衍走過去,腳步停到小九臉前。
小九側躺在地上,眼前是梁小侯爺那雙黑底金絲雲紋的筒靴。
“把自己弄的真髒!”梁昱衍語氣裏故意帶着幾分嫌棄,重重說道。
小九聽到梁昱衍的聲音,腦袋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偏過來,将梁昱衍立在身前的影子看真切一些。
梁昱衍這時候居高臨下地垂眸看着他,直到聽到小九喉嚨裏發出來一絲若有似無的呻吟,他才緩緩撩袍,低下了身。
小九被困住的手被解開了,卻好像還沒恢複知覺一樣,不怎麽能動。
梁昱衍這時候将他的身子擡起來,腦袋放到了自己腿上,細細把他被血污還有汗水沾染濕了貼在臉頰的細發理到了一邊,露出來了那張眼神被這蝕骨的痛意折磨得失神的臉。
梁昱衍細白的手指從小九臉上劃過,“這幾日,可反省清楚了?”
小九眼睛異常遲鈍地眨了一下,似乎還不能确定眼前的梁昱衍是否是真實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因為自小在梁昱衍身邊之時,并非是第一次經歷因為惹了梁昱衍不快,被故意在毒發之時丢置在一間空屋裏,不被理睬。
那時候小九尚且年幼,心性并非現在能比,曾經很多次在哭到氣短瀕臨絕望之時,眼前出現過幻覺,以為梁昱衍終于消氣來看自己,願意放自己出去。
小九嘴裏塞進去的巾帕已經被他吐出來半截,梁昱衍順勢伸手扯拽了下來。
“解藥……給…給我…吧…”小九語氣軟了下來,嘴唇起了一層皮,沒有一點血色。
梁昱衍卻細細打量過他狼狽的臉龐,發現他臉上雖然濕漉漉的,沾着血污,那雙眼卻是沒有腫脹起來。
他沒有小時候愛哭了。
梁昱衍心裏莫名劃過什麽,他在小九這裏喪失過太多他此前熟悉的東西,但并非是每次都有所察覺。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梁昱衍湊近了小九,叫他那雙淺色的一片迷蒙的眼眸裏映出來自己。
突如其來的,梁昱衍在小九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時,心顫了一下。
手裏小九軟弱無骨的身子,有些冰冷,梁昱衍手倏然一收,擁緊了小九。
恍若摟住一塊滑軟的冰,梁昱衍現在身子骨不比從前,又被蕭崇敘一掌打得剛能下床,被這涼意一浸,便喉嚨口有幾分癢意。
可是這一刻,梁昱衍将小九摟抱住,把下巴放到他肩膀上的時候,他強壓下來那股想要咳嗽的欲望,開口說道:“小九,你與我耍脾氣時,哪回讨了好了?怎麽總是不長記性。”
小九沉默着沒說話,梁昱衍繼續說道:“你之前不是不喜歡我把你借給離王嗎,我以後不會把你再借給他了,如何?”
梁昱衍說着說着,委屈起來:“我才不信你真的喜歡上那什麽勞什子崇王,你們才認識多久,見過幾回?”
“是在氣我吧?小九你總是這樣,慣知曉怎麽才叫我最生氣!”梁昱衍越說越是氣惱非常:“小九,你怎麽這樣死心眼,我與離王總歸是沒有可能的,往後我有的難道不是只有你。”
“我自始至終,都是只有你啊。”梁昱衍喃喃重複起來,臉貼在小九肩上,心裏一頓說不出的滋味。
他與小九實在是分別太久了,三年的時光,從小九來到他身邊,他就沒有離開自己這麽久過,這剛一找回來,小九卻再不像從前那般待他了。
再是意氣風發,嚣張跋扈的小侯爺,身子在此前損傷了根本後,便弱了許多,現下還不顯,到了日頭冷了,冷風一吹,便會纏綿病榻多日。
久病之下,對心性的磨損也不止是一丁半點兒。
難得的,梁昱衍心頭會湧上來一些,不再想與小九再怄氣,再互相折騰的念頭。
梁昱衍抱着小九,摸過他顫抖的脊背:“你說與我聽罷,說你不喜歡崇王,說你願意與他斷幹淨,好不好?”
“這裏風聲不好,待我爹爹安排好,我們便離開這裏。”
梁昱衍這樣的态度在小九面前看稱得上是絕無僅有,已經能夠稱為“求和”了。
梁昱衍耳旁是小九的喘息聲,不知緣由的,梁昱衍竟然感覺到了幾分緊張之意。
時過良久,他卻聽到小九在他耳側輕輕吐出來一個“不”字。
那一瞬間,梁昱衍的表情徹底僵住,他猛地抓住小九的肩膀,二人分開,他望着小九的臉龐。
那神色形容起來,和當胸被捅了一刀沒什麽區別。
再看那小九的模樣,還依然是極其虛弱,沒有任何威懾力,眉頭緊蹙着,臉色蒼白。
望着他的眼睛好像盈着一層水,明明下一秒就應該講出來對梁昱衍認錯祈求的話,可是他卻說不。
“你瘋了。”
梁昱衍用冷靜的有幾分詭異的語調,下定論,他說:“小九,你定是痛得神志不清了,才說這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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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