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梁昱衍像是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他勉力支撐着面部的表情,用篤定的語氣重複完,便起身站了起來,說道:“你還是再冷靜下,仔細想想清楚吧,下回我可不願再聽你胡言亂語了。”

梁昱衍把小九重新放回地上,他轉身逃避似地邁開了腳。

小九重新回到冰冷的地面上,看着梁昱衍轉身要走,再忍受不住一樣,伸手抓住了梁昱衍的腳。

素白修長的手指落在梁昱衍的錦靴上,原是那樣微不足道的力氣,卻輕而易舉絆住了梁昱衍。

“不要……求求……主子饒我…疼…”

小九牙關輕顫着,斷斷續續,艱難地吐出來這些字眼。

梁昱衍身體像是被那幾個字釘住,渾身僵直了一瞬後,他驟然轉身,那臉上強做的鎮定出現裂痕:“你還知道我是你主子!?你現在心裏……”

梁昱衍不斷提高的聲音被貫穿小九耳膜的耳鳴聲掩蓋,他的眼前梁昱衍的影子開始忽明忽暗起來。

他再聽不清楚梁昱衍到底又在對自己喊些什麽,只感覺到在下一個瞬間,他的嘴唇突然被什麽咬住。

然後嘴裏被遞進來一顆什麽,苦澀的藥味和血腥味在嘴裏蔓延開來。

小九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向朝後躲,卻渾身失力。

可那下意識的動作已經昭顯出來小九對自己的抗拒。

梁昱衍恍若困獸,越發用力箍住小九。

極其濃重的血腥味在兩人之間散開,那可以說完全稱不上是一個吻,更像是某種被背叛後報複性地撕咬。

本就極其虛弱的小九,在這梁昱衍毫無章法,剝奪呼吸的動作下,他徹底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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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身子軟塌塌地倒在梁昱衍身上,額頭上還是未幹的血,嘴唇被咬爛了一塊,那樣形容枯槁,蒼白無色的臉,明明應該更加狼狽弱勢才對。

可在小九倒下來的那一刻,明明再一次順利逼得小九求饒的梁昱衍卻更像是那個被鬥敗的人,好似被憑空奪走了什麽寶貝的稚童一樣,目眦盡裂一雙眼盯着昏倒在自己懷裏的小九,汩汩流下來眼淚。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吻,梁昱衍在此之前,并未親吻也未允許過小九碰自己的嘴唇。

但是他曾在小九離開他之後的日子裏,不止一次預想過,如果有一天他,他願意施舍于對自己心懷不軌的小九一個吻,那麽他那面相寡淡的臉上會浮現出來怎樣一副驚喜的,感恩戴德的神情。

可是梁昱衍在此刻,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他與小九相伴而生的那段歲月,已經徹底回不去了

他所想象的那些都将不會再發生,梁昱衍自以為握住小九的身契,握住能夠止小九痛意的解藥,握住小九所有弱點,就握住了小九的全部。

可是一顆變了的心,他越是攥得緊,反倒越是被那顆心紮得鮮血淋漓。

可是他直到此時,也不明白,為什麽只有他自己停留在三年前那段歲月,小九卻能毫無留戀地往前走了。

梁昱衍想不明白,為什麽呢?

“這是前些日子,竄進咱們宅裏的一只野貓,胡鑰把它洗幹淨了。”梁昱衍懷裏抱着那雪白的一團,走上前來,把他放塞到了半坐在床上的小九懷裏:“我是養不來這些東西,還是交給你吧。”

小九被掌心毛茸茸的觸感一驚,定眼一瞧,便看見那貓兒碧眼兒長毛,碰見生人卻也不躲,只知道嗲嗲地“喵喵”叫。

這模樣簡直跟雪團兒一模一樣,只是性子卻截然相反。

這樣難尋珍貴的品種,怎麽可能會那麽剛巧竄進侯府來,小九不知道梁昱衍又在搞什麽把戲,與自己扯這樣明顯的謊話。

可再是如何與雪團兒相像,到底也不是小九從前細心養過的那一只了。

瞧小九也不說話,梁昱衍看他神色有幾分倦意,又問道:“可還是沒恢複好?”梁昱衍邁開腳步,走到小九的桌前,看着桌上的碗,開口說:“怎麽沒把這參湯喝完?你這樣如何補得了身子?”

小九還未接話,梁昱衍又自作主張吩咐外頭的下人:“再去叫廚房煮一碗!”

小九身體裏那股自骨頭縫裏鑽出來似的痛意已經逐漸消退,只是身體還殘留着那激烈疼痛留下來的餘韻,大汗後又流血,加上那幾日沒進過食水,身子還有些虛弱。

梁昱衍卻自那日晚,在小九面前轉了性一樣,雖說還是一副端着姿态的樣子,卻沒少來小九屋裏,檢查他額前的傷還叫了大夫每日都來問診。

今日甚至又不知道從哪尋來了一只和雪團兒一樣的貓,給小九送來。

待梁昱衍在小九屋裏巡視一番,又像模像樣地囑咐幾句離開後,胡鑰走了進來。

“這是塗抹你額前傷口的藥。”胡鑰把瓷瓶放到小九屋內的桌上。

小九半倚靠在床上,輕輕:“嗯”了一聲,沒甚反應。

胡鑰看着小九那副樣子,又看他在小侯爺走後,把懷裏的那只貓也放了下去,不由出聲,奉勸一樣講說:“小九,你說你這是何苦?”

胡鑰說:“你自己也是知道,主子到底待你是不同的,不說你那每日服用的價值連城的參湯,光這為了叫你不留一點兒疤痕的玉肌膏,百兩黃金都難尋這一瓶,小侯爺卻叫人拿與你當尋常藥膏使,一個侯府,哪個下人敢給你臉色,都快要把你當半個主子了,你說你還要如何?”

胡鑰望着躺在那裏的小九不由壓低聲音說道:“現下小侯爺也長大了,你這回昏倒他夜裏都沒睡好,你喜歡養貓,他又給你送回來一只,如此這樣,已經能稱上是對你低頭示好了,你自小到大容了他多回,便多這一回吧。”

胡鑰苦口婆心,說了這麽一大段,卻見床上那人神情未有絲毫變化。

“小九此前确實不知這玉肌膏這般昂貴,既如此,不如叫小侯爺也賞與你一些……”

話音未落,胡鑰便脫口而出打斷了:“我又沒傷着碰着,何需用此物,況且我這大男人身上就算是多了幾道疤痕又怎麽……”

胡鑰說到這裏,觀小九臉上冷淡的神情,才驟然回神。

玉肌膏小九不是第一回使了,因為梁昱衍不喜歡他身上有疤,所以每回他被離王借走歸還之時,梁昱衍都會叫他脫掉衣裳檢查,若有傷了,便要用這藥膏。

這藥膏雖價格昂貴,可藥确有奇效,只是雖然長好的傷口不會留下疤痕,肌膚光滑如初,用的時候卻是極痛。

胡鑰當然用不着玉肌膏,他又不必被小侯爺當作炫耀的器物一樣送到風口浪尖上,承些刀光劍雨,也不必被小侯爺床上侍候,保持身上不要出現一點兒礙眼的疤。

所以即使玉肌膏再珍貴又怎麽樣呢?

那胡鑰神色變了幾變,最後強忍着什麽似的說道:“縱使是小侯爺此前使過一些性子,做過些傷害你的事,但是說句實話,哪個府裏的下人不都是這樣的,主子要對你做什麽,誰不都是受着,你覺着自己委屈,這般與小侯爺較勁,那因着你,這些天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一幹丫鬟仆從,委不委屈?”

整個侯府都對梁昱衍對自己所做的事情心知肚明,那些群下人從未敢在梁昱衍面前為自己求過情,卻要小九體量他們的,這胡鑰明知這些年裏最受委屈的是誰,卻還反将矛頭指向這位最受委屈的人,那樣的言辭仿若質問他為什麽不能一直那樣承受下去。

在小九那似笑非笑的視線下,胡鑰嘴張了張,卻不由氣噎,再承受不住那眼神一樣,落荒而逃退了出去

“你好好休養吧,我不……不多打擾了。”

兩日過後,小九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梁昱衍還是每日會固定地來小九院裏轉一轉,好像此前他與小九發生的那些争吵和聲嘶力竭的畫面都未有過一般。

“砰砰”兩聲,是小九窗戶被敲響了。

小九伸手将窗戶一摘,露出來一縮在窗邊的人。

“小十一?”小九連忙讓他進來,目光打量他的上下:“聽淩壹說派你出去做事了,怎麽樣,沒傷着什麽吧?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小十一動作自然地坐到小九屋裏,然後伸手捏他桌上盤裏的蜜餞,丢進了嘴裏,含含糊糊回應道:“他派的那活,明擺着整我呢,我打不過就跑了。”

小九松了口氣:“還算有點機靈幾勁。”

那雪白的貓這時候看小十一進來,許是因為小九很少抱它的緣故,竟然也去發着嗲蹭他的腿。

“這是雪團兒?”小十一脫口而出,下一刻就慌忙觀察小九的臉色,改口說:“不是……我說錯話了。”

小十一這時候被那貓兒蹭地受不住,彎腰把它抱了起來,跟小九解釋一樣說:“只是實在是太像了。”

“小侯爺不知是從哪找來的。”小九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坐在椅子上,手肘撐在桌面上。

“他這段時日對你可是極好。”小十一語氣說不出是有點酸溜溜還是豔羨。

小九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裝不了幾日。”

話說完,小九起了身,眼睛落到窗戶那裏,朝外探了探。

“正巧你來,便替我在屋裏待一會,一會回來人給我送湯藥,看到我不在可不行。”

小十一問道:“你要出去?”他看了看小九,又看了看自己,語氣有幾分不安:“不行吧,萬一小侯爺來找你怎麽辦?”

小九卻伸手摘掉了小十一臉上的面具,轉而蓋到了自己臉上,安撫道:“放心,他從來都認不清我。”

“你只要躺到床上,裝作一副虛弱的樣子,少說話就行了,我很快回來。”

小九話音落下,便催促道:“快些,別耽誤時間,脫衣服!”

兩人将衣服一換,小九身穿着那套黑色短打,戴着那花紋繁雜的金屬面具,從窗口一躍而出了,半點兒不見這些時日裏,氣若游絲般的虛弱。

隐在茫茫夜色裏的小九一路飛奔,來到了一家小巷裏,快要關門的藥房前。

那藥房大夫看見小九,忙問:“這位小哥,來拿什麽藥?”

小九從懷裏掏出來一塊巾帕,巾帕打開,露出來一顆藥丸。

那屹然是那日小侯爺借吻送進他嘴裏的那顆解藥。

“大夫能否幫我瞧瞧,這顆藥丸,到底是用什麽藥材煉制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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