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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對于現在的小九來說,潛入皇宮并不是一件難事。
只用了十兩黃金就買了一個禦膳房半大小學徒的身份,那小圓臉本就是家境窮苦,托了許多關系才得了一個來禦膳房當學徒打雜的名額,可是一般他這樣的是學不到什麽真功夫的,只能留下來做些切菜備菜的雜事。
收了十兩黃金後,那小圓臉兒便對着小九感恩戴德地離開了。
小九早年就随梁昱衍出入皇宮多次,這時候熟悉幾日,便将那蕭崇敘的宮門面朝哪,所住何處摸索清楚了。
其實他也沒想多做什麽,蕭崇敘又是一個與将尊卑貴賤,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刻在骨子裏的梁昱衍完全相反的人,小九那個被梁昱衍重傷之後對蕭崇敘會産生劇烈的好奇也情有可原。
這一好奇不要緊,小九很快就發現,這身為太子胞弟的蕭崇敘日常生活堪稱得上是清苦。
這樣小的年紀,他竟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大雪紛紛,都雷打不動地卯時起來練劍。
他所居住的地方随侍并不多,許是有武藝傍身,那尋常護衛還沒他能打,所以護衛少了些,也有另一方面的可能。
因蕭崇敘早早不在皇權争奪之列,因此并沒有多少人關注他。
這次回宮賀壽,因季後思子心切,強留了蕭崇敘多在宮中小住半月。
因為剛從山上下來不懂禮數的蕭崇敘,在面聖之後沖撞了皇帝,念及他自幼沒在宮中生活過,便寬容地免了他的罪,又特令太學裏的魏老先生給他開小竈,卻沒想到那魏老先生沒教了他幾天,就被氣得病倒在塌。
此事一出,縱使有季後求情,也難免了責罰。
蕭崇敘被罰禁足思過十日。
這責罰對他來說無可無不可,畢竟他大把的時間精力都耗費在練劍上,除了一日三餐,回到房內便入定打坐運功,到點邊閉目休息。
十四歲的孩子,活得像是一個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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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罰了禁足之後,蕭崇敘這地界兒更是無人問津了。
所幸還有季後關照,膳食一向豐盛,算是沒苦着他。
小九趴在蕭崇敘居住之地的宮牆上,看蕭崇敘在樹底下舞劍。
少年身上月白銀紋的錦袍随他動作翻起來層層銀浪,手裏的劍芒勝極,招式淩厲,配上那身段,賞心悅目至極,令人心馳神往。
這便是渡空山,太青大師親傳的內功劍法。
小九看得一時走了神兒,連天空中飄飄忽忽下來起來雪了都未有察覺。
直到他趴着的牆頭上都密密實實落了一層雪,而蕭崇敘後頭的宮女太監撐着傘,看到他練完,便急急忙忙趕過去為小殿下撐傘之時,小九才回了神。
這地方前頭還有一棵粗壯的古樹為他做遮擋,而且這麽長時間都沒被發現,小九便自以為他這地方很是隐秘,實在是不可多的瞻仰蕭崇敘的絕佳位置。
夜裏伺候梁昱衍,白日還要早早起來入宮切菜劈柴,迅速做完後還要趕上蕭崇敘練劍,這時間經過小九多次精打細算。
好在梁昱衍自那件事後對小九心頭還留存着餘氣未消,平常白日裏會多使喚胡鑰一些,加之胡鑰也有意無意想要小九與梁昱衍少接觸一些,小九便樂得清閑。
可是這樣接連的早起,夜裏卻又伺候雪圓兒一家老小,睡得并不踏實,有些精力不濟,缺乏睡眠的小九在極度集中注意力看完蕭崇敘舞劍後,猛一松氣,便又幾分困意上湧。
結果他竟不知怎麽,瞧見那蕭崇敘從一小太監手裏接過來傘,并沒有轉身回屋,反而朝自己這個方向直直走來了。
小九擡手,猛地揉了一下眼,卻看到蕭崇敘已經快要走到牆根處。
他再猶豫不得,擡腿便要從牆頭翻下,卻沒想到雨雪化了一些,他胳膊肘一打滑,越是着急走卻是控制不住地頭朝下,從牆頭滑了下來,身形狼狽的跌到了蕭崇敘腳邊。
許是每個偷窺者都會有的心虛膽戰,小九心跳失衡,撲通撲通地撞擊着他自己的耳膜,他顫着聲,語無倫次地說道:“殿下,殿下恕罪,奴才該……”
小九跪俯在地,話還沒哆嗦着說完。
便感覺到一雙手伸到了自己的胸骨上方一點,微一用力就将自己提了起來。
小九懵懵懂懂地站好了,感覺到蕭崇敘伸手拍了拍自己髒了的膝蓋,然後那張玉雕般瓷潤白皙的臉龐正一本正經地對着自己問道:“你也喜歡在高處看雪嗎?”
此前在渡空山之時,山上缺少玩物,每逢冬日下雪,蕭崇敘都會找一高高的古樹或者山頭待在上面看呼呼飄落的雪花,有時候能看好幾個時辰,直到雪停。
小九冒替的小圓臉兒年歲也不過和蕭崇敘一般大,個頭像是尋常十四五歲的孩子,比過分茁壯發育成長的蕭崇敘還要矮了半頭。
呆呆愣愣的,小九感覺到自己被掐着胳肢窩,抱了起來。
蕭崇敘腳尖在地上一踏,小九便騰空而起,被穩穩又放回了他剛才的位置。
他耷拉着兩條細腿坐在牆頭上,低頭看着下頭站着的蕭崇敘,那一直劇烈跳動的心,在這一刻突然找到了規律似的。
小九看着蕭崇敘彎下腰,撿起來地上落下的紙傘,然後伸手遞給自己。
接過傘的這一瞬間,被無限的拉長,小九在傾身接傘的這一刻撞入蕭崇敘那雙烏黑透亮的眼眸裏,在那瞳孔之上,小九看見自己縮小的,那張小圓臉兒上咧出來了一個情不自禁的笑。
小九說:“謝謝殿下。”
自那日起,原本一直安靜的蕭崇敘身側,開始出現了一道聒噪的聲音。
“殿下,你會用草疊螞蚱嗎,可用奴才教你?”
“殿下,殿下今日雨大,別凍壞了身子,改日再練劍吧……”
“殿下,殿下……”
少年蕭崇敘終于意識到,那來自禦膳房的不守規矩的圓臉兒小廚子,那日并不是借自己的宮內的牆頭觀雪。
因為不下雪的時日,他也常來。
那麽小圓臉兒到底是來他這裏看什麽,滿心滿眼都在想着修自己的劍道的蕭崇敘并未多做思考。
蕭崇敘無疑是一個奇怪的,是與整個大瀛王朝格格不入的人。
他此前說不用下人跪拜,那些看碟下菜多嘴多舌的宮女太監,還在後頭嘲笑他不懂禮數,是只會舞刀弄槍,別的一竅不通的癡莽,興早被皇帝分了藩地,不然在這波詭雲谲的宮裏,還不得折磨煞了季後。
而十四歲初入皇宮,無人問津的,不受寵的蕭崇敘卻在小九眼裏格外特別。
他看過蕭崇敘舞劍,那是心靈赤誠的人才會有的劍意,不為功不為名,不為欺壓,不為殺戮只單純為劍本身而煉出來的劍意。
他像是一只剛從深山巢穴裏出來的幼獸,連旁人的輕慢都看不懂,在這深宮裏,沒覺得委屈,只覺得無聊,後來又開始覺得吵鬧。
少年蕭崇敘的桌頭上擺滿了莫名其妙的,狗尾巴草編的兔,枯草疊的螞蚱,還有些他叫不來的四不像的東西……
而小九的桌頭開始擺滿了他從各類詩詞典籍裏搜刮而來的,贊頌他心中的崇王的句子,同時收集那些散落民間的有關崇王的傳說。
世間怎麽會有蕭崇敘這樣的人呢,在小九心灰意冷的時候出現在他眼前,在被判下“天生位卑如草芥”的小九面前說出來那樣的話。
好像衆生在他眼裏都是平等的,于是順帶着,卑微的小九也是。
贊頌的詞句從桌頭排到床邊,都要寫不下了,小九才意猶未盡地将那紙張收起來。
自梁昱衍與小九發生那夜的事至今已經過了月餘。
梁昱衍其實是一個特別膽小的人,平日裏耀武揚威,嚣張跋扈慣了,其實不過是色厲內荏。
就如他那一年騎馬摔斷腿,當時裝模作樣發脾氣,怪怨胡鑰阻攔,叫他在那群狐朋狗友間失面子,甚至牽連小九也遭了殃。
但是後來過了許久,那馬場裏的小馬駒都長成老馬駒了,乃至現在,都沒人聽梁昱衍叫嚣着要過去騎馬玩。
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在小九這裏也是一樣。
梁昱衍夜裏對着胡鑰給他找來的丫鬟和小倌都提不起來興致,憋了許久還是又叫了小九來了身前。
可是那小九做出來的可怖的事情還是在梁昱衍腦海裏留下了陰影,他足足躺了好幾日才好。
這時候雖然也叫小九來侍候,卻再不叫小九上他的床榻。
只叫他床邊跪着,又或者坐在俯身為他侍弄。
這日下人端來熱水盆,小九半蹲在那裏為梁昱衍洗腳。
梁昱衍的腳細嫩的不像個成年男子,是養尊處優過了頭的一雙腳,腳趾瑩白圓潤,因着個頭不太高,腳也比尋常男子小許多。
這會兒泡了熱水,腳趾頭尖都有些微微發紅。
小九抽了巾帕為他細細擦腳,這時候不經意一瞥便看見梁昱衍許是泡腳泡舒服了,那雙貓兒眼都微微眯了起來。
瞧他這時候心緒佳,小九便低聲道:“主子,別惱奴才了吧,奴才改了。”
小九現在回想若是梁昱衍對自己真的并無情意,不過是當一個尋常取樂的物件使喚,自己卻做出來那樣的事,以梁昱衍的脾性會大發脾氣也是正常,小九挨過的責罰還少嗎。
十板子換一頓清醒,也算值了。
再怎麽說來,梁昱衍也是把自己從臨淵營領出來的人,總歸是對自己有恩。
梁昱衍一直這般耿耿于懷,反叫小九心頭更加不安,前日聽聞他把胡鑰給他找來的幾個貌美的丫鬟還有小館都被他趕了出去,便以為自己真的給梁昱衍這事留下太大的陰影。
讨好梁昱衍這事不是一回兩回做了,小九低眉順眼地在那床邊。
梁昱衍聞言,那半阖的眼眸也張開,挑眉問道:“改什麽了?”
“奴才再不敢對主子心生邪念了,此後當盡心盡力伺候,不會再行出半點兒僭越下作之事。”
這話從梁昱衍嘴裏說出來和從小九嘴裏說出來,卻叫他心頭感覺截然不同起來。
聽了小九這般認錯的梁昱衍沒有半點兒要寬宏大量的意思,反而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一股子邪火。
這小九把自己弄得除了他,旁人都給他弄不得了,現在卻是在這裏說出這種話來。
梁昱衍心頭不悅,自是沒有憋着的道理。
他因着一只腳還在小九懷裏被他握着,另一只腳便直接從水盆裏擡了出來,濕漉漉還滴着水珠的腳,一腳蹬在了小九胸口。
“你說改了就改了,我怎麽信你!?”梁昱衍拉着臉。
他本意是踹他一腳,卻因為姿勢不好使力,一腳上去,那小九身子還直溜溜地,連半點兒搖晃都沒有。
那踩在小九胸口的腳,白皙細膩,與小九身上黑色的衣服形成強烈的色差,更別提還挂着水,往下滴着。
他自己是不知他這動作有多挑逗,多危險。
原本在一立在一側時刻觀察着這邊動靜的胡鑰額上青筋直抽。
他一面開始覺得小九會對梁昱衍做出來那樣膽大包天的事,确實可能不是一人之責,可是小九身為奴才,以下犯上,又年長于梁昱衍一歲,卻控制不好自己,更是罪大惡極。
這頭胡鑰正準備若是小九再經不住誘惑做出來什麽禽獸之事,便叫人拖他出去再來十大板子。
小九伸手抓住梁昱衍踩在自身上那只作亂的腳,這力道比會往他身上跳的雪圓兒大不了多少,力道不重,更多是想羞辱的意思。
小九遂了他的意,伸手将他那只腳握住,拿下來擦了,兩手一攏,将梁昱衍那雙腳塞進了被窩裏捂住了。
他說:“若是我再對主子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便如同主子所說叫人拉我去煽了。”
煽了?
這話從梁昱衍嘴裏說出來是威脅,從小九嘴裏說出來卻不一樣了,那是保證了。
梁昱衍心頭滋味莫名,這小九得是有多大的把握不對自己起反應才能講出來着這樣的話。
饒是梁昱衍得了這句保證也沒寬了心,他冷哼一聲,故作姿态地留下一句:“最好如此。”便裹了被子轉身背對着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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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