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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夏季的天暗得晚，經過白天太陽的灼曬，地面都翻滾着熱意。

蘇小春幫姜秀秀摘了些馬齒苋，看見路邊還有一點黃花，順手摘了些放兜裏拿回家。

路過李秋萍家門口的被她喊住。

“小春，今天有口福咯。”

她笑眯眯的擠擠眼睛，小春也跟着擠擠眼睛。

“嘿嘿，秋萍嬸你知道我摘了好多黃花嗎？正好早上大黑下了個蛋，可以打雞蛋黃花湯呢。”

蘇小春舔舔嘴唇，可大方的對李秋萍說道：“煮好了給嬸嬸你們端一碗來。”

李秋萍更樂呵了，“是比黃花雞蛋湯更好的東西哦，你回去看看就知道啦！嬸子先不告訴你。”

蘇小春帶着一腦袋問號往自家走去，隔着院子就聞到了香味，她對着空氣使勁嗅了兩下，撒丫子往家裏跑。

“富貴，你做什麽好吃的啦？好香啊！”

她一頭撞進廚房，如果不是趙翎把她扶着，人都能撞鍋裏去。

“慢點。”

趙翎聲音中藏着愠怒，蘇小春吐吐舌尖，不好意思撓了撓臉頰。

“嘻嘻，我也帶好吃的回來了，铛铛铛，黃花。”

她掏出一把黃花送到趙翎面前，鮮嫩嫩黃花置于并不算柔嫩的掌心，散發出一股清新香氣。她笑得很得意，瞳仁亮得很，隐着幾分求誇獎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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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翎看了會，擡手拍拍她的腦袋，語氣溫和，“好厲害，拿去洗洗，正好用來炖雞湯。”

蘇小春驚愕的瞪大了眼睛，随即眼眶一紅，泫然欲泣的問他。

“雞湯？你把小花阿黃大黑怎麽了？”

趙翎：……

見他沒說話，蘇小春哭得更大聲了，“你是個壞人，怎麽可以把小花阿黃大黑吃掉，它們還可以下蛋的，雖然這幾天下得不是很認真，還瘦了，可它們有在努力啊！哇，我不吃，我才不要喝雞湯，就算它特別香，我也不要吃。”

眼前的小姑娘哭得毫無形象，嘴巴大張，眼淚跟下雨一樣，一滴接一滴，滿臉淚痕。尤其是那眼睛，看他的眼神仿佛真的在看一個很壞很壞的人。

沒說話的趙翎不是不想說，而是都要被氣笑了。

他和那三只雞是同一天留下來的吧？行，他承認那三只雞比自己和她相處的時間長。

但是，這幾天他做飯洗衣服送水，給她伺候得好好的。那三只雞呢？天天撅着屁-股咕咕咕找吃的，滿地拉屎。至于下蛋，吃那麽多也沒見天天下。尤其是那只大黑，最肥最胖，三天能下一個就不錯了。

這麽不懂事的雞，就算吃了又怎麽樣？最好是把大黑殺了，給另外兩只一個警告，沒準還能吓得它們積極下蛋呢。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那三只雞就在她身後睜着綠豆眼往這邊瞅呢，回頭看看不行嗎？

蘇小春覺得趙翎是個大壞蛋，她可憐的大黑小花阿黃啊！

聽到身後咕咕咕的聲響，她哭聲一收，眨巴眨巴濕淋淋的大眼睛，猛的一回頭。

一個黑胖母雞帶着只身上花花的小母雞和另一只黃色的母雞，三只都站廚房門檻上，歪着腦袋。

‘咕咕咕咕咕咕咕’。

“嗝……”

蘇小春表情呆滞的打了個大大的嗝，和六只綠豆眼對視了一會，再悄悄轉過頭看看臉比鍋底還黑的富貴。

趙翎微微一勾唇，笑得好看又殘忍。

“既然雞湯很香你也不要吃，那希望你說到做到。”

……

李秋萍刷完牙準備吃早飯，昨晚隔壁富貴端了一大碗雞湯來，還有半碗雞肉。昨晚他們沒吃完，今早正好可以用來煮面吃。

平日喜歡賴床的大毛也起得早，這會正端着碗吭哧吭哧吃得正香。

“吃慢點，昨晚也沒給你少吃一口啊！”

李秋萍指了指大毛腦袋，沒好氣的搖頭，真是饞嘴。

盧珠珠端着一碗面出來，遞給李秋萍，笑着說：“從我起來，他就跟出來了，硬要第一碗面給他吃。”

“下回有好吃的咱們瞞着他，悄悄吃完。”

大毛不滿擡眼，“我都聽見了。”

“你聽見了又怎麽樣？吃這麽多也沒見你跟小春姐姐說謝謝啊，今天你去後山摘點七月瓜，給小春姐姐送去。”

李秋萍吃一大口面，滿足的眯了眯眼睛，別說，這野雞湯煮面就是香。

吃過飯，一家人踏着月色出門，恰好隔壁也在鎖院門。

“春兒，走，咱一道去。富貴你也要上工啊，那跟你叔一塊，讓他帶你去找文隊長。”

盧國華是一個很典型的農家漢子，沉默寡言，在趙翎走到他身邊時想拍拍肩膀的，結果發現趙翎比他高很多後，默默把手放下。

“麻煩盧叔了。”富貴對盧國華很客氣的颔首。

“不麻煩不麻煩，等會跟着我就行。”盧國華連忙擺手。

李秋萍不管男人之間咋樣，只拉着蘇小春，天光熹微，倒是讓她看見蘇小春眼睛都是腫的，吓一跳。

“怎麽回事？誰欺負你了？”

她瞬間想道昨天晚上見到她還是好好的，記工分是她家珠珠去的。這一晚上沒見，眼睛腫成這樣，

“是富貴欺負你了？”

李秋萍壓着聲音，悄悄的問。

蘇小春嗚了一聲，搖頭，“沒，沒有。”

是她自己以為大黑阿黃小花被富貴炖了，大哭一場，後來又因為富貴那句話，抱着大黑哭一場，成功把自己哭成這樣。

雖然吃雞喝湯的時候富貴也沒說她，今早還又端了一碗雞肉給她吃。

聽完蘇小春的複述，李秋萍自己都一頭黑線，她就說，能打獵逮野雞給小春吃，平日又給做飯洗衣服的富貴，怎麽可能欺負小春呢。

“你啊你，就算富貴把雞炖了又怎麽樣？還不是進你肚子？”

蘇小春扁扁嘴，“不行，我跟大黑它們有感情。”

李秋萍：……得，沒見過人跟雞能有感情的，養雞不吃還要給它們養老送終嗎？

“那大黑它們以後不下蛋了你也不吃嗎？老母雞炖湯最香了。”

蘇小春對對手指，“那，那我少喝兩碗嗚嗚嗚嗚嗚。”

大黑阿黃小花：……

走到曬谷場分開，趙翎叫住蘇小春，在李秋萍擠眉弄眼的眼神中，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煮雞蛋，碰了碰她的眼睛。

“自己拿雞蛋滾滾眼睛，中間要是餓了就剝了吃。中午你在這等我，我給你送飯。”

蘇小春頂着腫泡眼，把雞蛋從他手裏摳下來捏着。

“謝謝富貴，你真好。”

趙翎冷笑，“我不好，今晚就把大黑炖了。”

眼看小春又要哭，李秋萍哭笑不得的把趙翎推走，“快跟你叔去找文隊長，少氣小春，她不變真假，你說啥她信啥。”

被推開的趙翎看到蘇小春低下頭，臉上露出絲懊惱的情緒。

想說什麽又還是閉了嘴，沉默的跟着盧國華走了。

李秋萍怕這倆真鬧脾氣，趕緊哄小春，“富貴還是對你好的，特意給你煮了雞蛋，把大黑炖了是跟你開玩笑。”

蘇小春抽抽鼻子，擡眸看向趙翎離開的背影，恰好他轉過頭，哪怕隔得遠，自己都好像被他的視線紮了下。

她臉頰一熱，微微點了下頭，“嬸，我知道哩，兩條雞腿他都給我吃了，對我好着呢！”

李秋萍看着蘇小春傻乎乎臉紅的樣子：……

怎麽說呢，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又好像挺對的。

……

趙翎跟着盧國華來到田埂邊，文茂華正在分任務，收割早稻已經完成了，現在要做的就是翻地。

之前被洪水沖過的農田已經退了水，堆積了許多洪水帶來的淤泥，這大部分農田的慘狀，對整個生産隊來說，都是嚴峻又必須處理的任務。

文茂華也在發愁，搶收就是要抓緊時間将晚稻種下，不然到了秋天收獲就會來不及。然而現在大部分農田需要整理，就意味着他們種下晚稻的時間得拉長，很可能影響收成。

他不擔心別的，就擔心讓生産隊人餓肚子。

以為愁得太狠了，都沒注意到盧國華他們過來。

盧國華和文茂華關系不錯，見他這愁眉苦臉的樣子，便問了一句。

“還能是咋的，這邊田裏秧苗都下去了，那些被洪水沖過的還沒翻出來呢。”

“不是安排了不少人去？”

文茂華吸一口旱煙，搖搖頭，“那些田難翻，你是不知道這幾天有多少人叫苦，河沙沉積，太重了。”

盧國華身為莊稼漢，直到田沒及時翻出來的後果，跟着一塊着急。

“那可咋辦？要不我也去翻吧，不然大家再起早些。”

“李秋萍要跑我家門口罵，她說你腰不好，寧願少掙點工分也不讓你幹那些活。現在本來就起得早了，再起早些就真的把人當牛使喚了。可惜咱們隊裏沒牛，有牛都快點。”

文茂華敲了敲煙鬥，抖出裏面殘留的煙絲。

“其他隊有牛嗎？”

突然一道冷淡的聲音插入倆人談話，文茂華眯着眼睛看過去，看見的是一張眼熟又陌生的臉。

“你是，哦，小春撿來的男人，叫啥來着？”

趙翎嘴張了下，還是盧國華快速替他回答，“富貴，叫富貴。”

“哦哦，富貴啊，其他隊倒是有牛，但人家也在搶收要用，不得借給咱們的。”

文茂華耐着性子跟他解釋，他記得這小夥子啥也不記得了。

“今年不交公糧。”

趙翎斂着眸子，他腦子裏很自然出現這句話。

文茂華正想說這跟交不交公糧有啥關系，突然捏着煙鬥目光灼灼的看向趙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