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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凝禪神色微頓, 看向祝婉照的目光裏也帶了探究。
她對于祝婉照的了解實在太少。
前世她對這一切都并不關心,甚至會刻意去避開與原書男女主有關的一切場所和情節。宗門之中,她自然也是和祝婉照打過一兩次照面的, 但除了感慨一句她的美貌,她通常都是腳底抹油。
對于這個原書女主,凝禪記得的, 只有她的瑪麗蘇光環。
至于這一次她為什麽會跟着自己來直面妖潮,凝禪下意識以為,只是因為謝柏舟要來,所以祝婉照在這裏的出現,也不過是某種劇情需要。
劇情需要。
凝禪細品了一下這四個字,然後在後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不,這絕不是什麽劇情需要這四個字簡單可以解釋的。
祝婉照, 原書瑪麗蘇女主,按照她的理解,本應是走甜寵小白花路線的,每天當是游走于各種修羅場之中, 就算如現在這樣稍遇危險,也總有人相護左右。
可無論是畫棠山下祝婉照與虞畫瀾的偶遇, 虞畫瀾眼神中那份奇異的溫和,她莫名非要跟來妖潮的舉止,以及現在突如其來的坦誠話語……種種件件,又哪裏能用巧合兩個字就解釋的。
“你怎麽知道南溟幽泉下面有小世界封印的?”凝硯收了弓,從那邊溜溜達達過來, 顯然也聽到了祝婉照的話:“我在這兒待了足足一年, 這幽泉邊上的每一寸土我都捏過,泉底也去過, 明明什麽都沒有啊。”
“泉底如果什麽都沒有,這幽泉又是從何而來?”祝婉照搖了搖頭,道:“更何況,如果這麽容易就被觸碰發現,妖域也不可能以一次妖潮為代價,來觸發此處的封印。”
凝禪當然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的目光緊緊盯着祝婉照:“且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這些你又是從何而知?”
祝婉照的臉色稍白,她的目光有些空茫,也不知是不是凝禪的錯覺,她似乎短暫地掃過了虞別夜的方向,又飛快移開。
“我不能說。”祝婉照抿了抿唇,重新看向凝禪:“至少現在,我還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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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清澈,裏面的為難不似作僞,甚至還帶着近似哀求的誠懇。
凝禪看了她片刻,慢慢道:“好,就算姑且我相信你。那依照你的意思……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祝婉照卻搖了搖頭:“我沒有建議。謝柏舟既然進入了封印小世界,要麽他死,要麽他帶着這一份機緣重新出世。若是他死,妖潮也沒了繼續的意義,畢竟妖獸的命對于妖域來說,也是命。而若是他活下來……那麽妖潮也不必我們擔憂,自會成為他機緣之後的磨刀石。”
唐花落這下聽明白了:“換句話說,這兒暫時沒我們什麽事了對嗎?”
她絲毫不在意什麽機不機緣,看了看被白斂的算盤珠子大陣,再看了看裏面被困住的妖獸們,唐花落幹脆利索地收劍:“也總不能全都讓我們這個所謂的打頭陣小隊來解決吧?頭陣也打了,能拖延的時間我們也拖延了,再留着,就是給少和之淵打工了。不如我們現在就走?”
段重明挑眉,啧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那泉眼的方向:“如此一來,倒像是這一切都不過是謝柏舟這小子的墊腳石,連我們都像是被利用了。”
衆人紛紛贊同,只有虞別夜深深看了一眼泉眼的方向,似是在思考什麽,然後倏而開口問道:“祝道友可知,你所說的那方小世界中的機緣到底是什麽嗎?”
“我只知道大約應該是一樣很厲害的靈寶,更多的……我也不知。”祝婉照老老實實應道。
凝禪心道,确實是靈寶。
如果她沒記錯話,那靈寶便是謝柏舟後來用的那把名叫燃燈尺的本命劍。
據說此劍出自上古,一定要溯源的話,甚至可以追溯到開天辟地的那個神話時代,這樣韬光養晦近千年,一夕出世,自然銳不可擋,不可小觑,大致好像倒也配得上如今這樣妖潮去搶奪的陣仗。
虞別夜聽了以後卻微微擰了擰眉,然後若有所思地垂眸想了片刻,翻腕抖了抖儀刀上的妖血,這才看向了凝禪,有些欲言又止。
凝禪意會,随他走到一邊,虞別夜多布了一個隔音結界,這才開口先解釋了一句:“并非是我不信任其他人,只是這個祝道友好像有很多秘密,我不清楚她的來路,但我覺得這個人不得不防。”
凝禪并不組織他的舉動,點了點頭,問道:“專門叫我到這裏,看來你想到了什麽是嗎?”
虞別夜慢慢點頭:“我覺得我知道南溟幽泉裏的靈寶是什麽了。”
凝禪沒有開口,覺得虞畫瀾作為劍修,想要燃燈尺也是正常,但她并不打斷,只等着虞別夜繼續往下說。
“之前我和段大師兄提過,虞畫瀾近來最關注的妖氣有異處有三個。一為青柏崖,二為金翅湖,三為南溟幽泉。可後兩者都并不屬于少和之淵的轄區範圍之內,我也為此疑惑過。”虞別夜道:“可他自诩為以天下為己任,衆人饒是有困惑,也總不能去反駁這樣的話語。”
“但現在想來,他哪裏是什麽為了天下,他原來是為了錨定他想要的東西。這樣東西,只他一個人的力量絕難拿到,他大致找到了這樣東西在哪裏,卻不能确定。直到今日此刻的妖潮出現。”虞別夜聲音沉沉,慢慢擡眼:“他想要的,是招妖幡。”
凝禪猛地愣住,慢慢擡眼看向虞別夜:“……你說什麽?招妖幡?”
虞別夜點了點頭:“你應當知道招妖幡是什麽。”
凝禪當然知道。
或者說,浮朝大陸的所有修仙者,沒有不知道這樣東西的。
此物源自上古,誰也說不清它的真正來歷,歷史記載中的第一次出現,是在第一任妖皇出世的時候。據說第一任妖皇手持招妖幡,以妖潮硬生生席卷沖垮了大半個浮朝大陸,人類修士幾乎被屠戮殆盡。
到了最後,也并非是人類修士取得了最後的勝利,而是第一任妖皇在即将要吞并浮朝大陸和妖域的時候,迎來了自己的劫數。
他積累夠了氣數,即将化龍。
妖皇化龍,便是成神。
若是讓一位妖皇成神,這天下恐怕将再無寧日。
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覺得這便是人類末日的時候,這位不可一世的初任妖皇,卻在化龍的過程中功虧一篑,在九九八十一道天劫之下灰飛煙滅。
妖域至此群龍無首,人類修士組織起了最後的反攻。
那是一場異常慘烈的戰鬥,人類修士九死一生,這才将妖潮徹底趕回了妖域,重新換得了浮朝大陸的一片清明。
而妖皇手中的那一面招妖幡也在這樣的混亂中消失不見,再也不見蹤跡。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上古神話傳說中的東西,凝禪也一度這麽認為。
卻不料這三個字,竟然清晰地從虞別夜的口中被說了出來!
“招妖幡……竟然真的存在?”凝禪怔然道。
“否則這天下,又有什麽東西能讓少和之淵的宗主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韪,故意引妖潮,開妖域通道來沖擊浮朝大陸呢?”虞別夜的聲音裏多了幾分譏诮。
不得不說,如果這裏的東西真的是招妖幡的話,可比區區一個燃燈尺要讓人信服多了。
招妖幡在手,天下靈妖莫敢不從,更不用說,妖皇說不定還在其中留下了更多更強大的力量。
凝禪旋即又想到了更多。
如果此處有招妖幡,為何虞畫瀾卻好似不急不忙,完全沒有任何或許他們可能會觸碰到封印與小世界,将招妖幡拿走的緊張?
此外,前世的招妖幡,又去了哪裏?
不在謝柏舟身上。
那小說本就是以他為男主角的,若是他真的有招妖幡在手,絕不可能對此毫無描述。
難不成,最後還是被虞畫瀾得了手?
凝禪猛地重新看向了南溟幽泉。
所有的一切以一種凝禪此前從未想過的方式被揭開了一層霧蒙蒙的面紗。
虞畫瀾為何特意要讓人來此打頭陣,又為何過了這麽久還不來……
這一切,恐怕竟然都是他設計好的。
凝禪甚至隐約有一種奇妙的預感,此後發生的無數事情,冥冥中,應當都與此刻的招妖幡有關。
又或者說,這絕對是虞畫瀾計劃要做的所有事情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她還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他的目的和野望落在哪裏,但此時此刻,她的心底只剩下一個念頭。
不能讓虞畫瀾拿到招妖幡。
念及至此,凝禪已經撤了隔音結界。
她在所有人帶着疑問的目光裏,倏而開口:“接下來,無論我做什麽,你們都不許跟來。離開這裏,現在,立刻,馬上。”
又看向凝硯:“等我回來,不要輕舉妄動,我不會死。”
她語速極快,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衆人都是一愣。段重明飛快地反應過來了什麽,才說了一句“你……”,便見凝禪已經禦靈而起。
永暮幻化成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輕煙,在凝禪話語落下的時候,便已經向着南溟幽泉的方向而去!
“師姐!”唐花落猝不及防,向着凝禪前去的方向追了幾步,毫不猶豫就要起刀,又被唐祁聞拽了回來:“落落,冷靜!”
凝硯驚呼一聲,帶着怒意看向虞別夜:“你小子給我阿姐說了什麽!”
然而目之所及,又哪有虞別夜的影子。
再仔細去看凝禪的反向,凝禪的那道輕煙旁,分明還有另一道身影相綴。
凝硯所有的話語噎在唇邊。
他極其焦躁地在原地來回踱步,然後猛的看向祝婉照,神色裏已經帶了幾分陰恻恻:“阿姐讓我們現在就回合虛山宗,等回去以後,我有的是辦法和時間讓你開口說出更多有關這裏的事情。”
祝婉照卻後退了幾步,壓在了白斂布下的結界邊緣,再退半步,就會沒入結界另一端的妖潮。
她深深一禮:“恕我不能與諸位同去,我還要留在這裏,等他們出來。那封印小世界,與我也有幾分淵源,我不能現在就離開。”
祝婉照的身形再向後沒入幾分,竟是真的就這樣進入了結界之後。
只留下一句空茫的話。
“師姐說的沒錯,你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凝硯急急出手,又怕破壞白斂的結界,末了也只切斷了祝婉照的一片袖子,未能來得及阻止她。
他又急又怒,回頭看向段重明:“難道我們真的要聽她的話?我看我阿姐就是中了這個祝婉照和那個來路不明的小子的圈套!他們想對我阿姐做什麽!”
回應他的,是段重明突如其來的一記手刀。
那一記手刀又準又狠,凝硯南溟幽泉泡了一大半被硬生生打斷,又戰鬥了這麽久,滿身是傷,早已是強弩之末,哪裏遭得起這樣一擊,當場就暈了過去。
段重明收了手,冷靜地抛出一艘劍舟,将凝硯扔了上去,然後回頭看向其他人:“上船,走。”
唐花落不忿道:“我不走!我不能就這麽走!師姐還在這裏!”
段重明看了一眼唐祁聞。
下一瞬,被打暈的人又多了一個。
段重明環顧剩下幾個人:“你們是自己上來,還是讓我一個一個打暈?”
他平素素來散漫,突然這樣嚴肅起來,大家心頭都是一凜,哪裏還敢多說半個字,都乖乖收了手上的兵器,上了劍舟。
劍舟一騎絕塵,向着南溟幽泉泉眼的反方向疾馳而去。
白斂在心底暗暗計數。
“三——”
“二——”
“一。”
白斂在自己能感應到自己的九十一顆算盤珠的最遠一瞬,将攔住妖潮的算盤陣收了回來!
反作用力将劍舟猛地推得更遠,大家目之所及,卻足以看到——
那滾滾妖潮分明是向着前方撲将而至,卻在某個地方倏而消失,就像是穿過那一片明明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的空氣,以此為門,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但與此同時,整個南溟幽泉都像是以這一片地方為基點,開始了某種奇異的空間坍塌。
段重明和白斂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下來。
唐祁聞這才明白,為何凝禪讓他們快點離開這裏。
他喃喃道:“這是……”
“是她臨行之前傳音告訴我的。”白斂壓低聲音:“現在看來,她所猜果然不錯……”
段重明接上了他的話:“整個南溟幽泉,早就已經是一座大陣了。”
他立在舟頭,任憑長風吹起他的紅衣,吹亂他的長發,露出他眉眼之間不加掩飾的擔憂。
然後,他似是怕驚擾了什麽般輕聲道:“七星地煞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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