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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周肆在車裏睡了小一覺了才見兩人出來。

他沒骨頭似地癱在駕駛座, 雙腿架在方向盤,指間捏着一根煙,神情說不出的懶散。

見兩人在門口磨蹭半天, 周肆腦袋探出車窗, 慢悠悠喊一聲:“你倆幹嘛呢?還吃不吃飯?”

“折騰大半夜了, 不管我死活了呗。”

夏竹吓一激靈。

那句“沒有為什麽”也随風消散, 化成一句若有若無的嘆息。

車裏夏竹跟許默規規矩矩坐在後排, 周肆在前頭開車。

夏竹低着腦袋一直在琢磨許默剛說的那幾句保證,想半天想不通。

到底怎麽個意思?

什麽叫“她的事兒他不會不管?”

喜歡她啊, 這些年跟她玩暗戀那一套?

想想也不可能。

夏竹甩甩腦袋,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全都抛出去。

平日夏竹話多到不用旁人提醒,今日卻罕見地沒吭聲,別說許默不習慣,就周肆這個玩咖也禁不住好奇,“湯圓兒?”

夏竹啊了聲, 冒出腦袋,看向前排冷不丁吭聲的周肆, 等待他的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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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肆假意咳嗽兩聲, 輕飄飄吐出一句:“跟哥說會兒話, 車裏悶得慌。”

夏竹大大咧咧爬起來, 腦袋湊到副駕駛座椅,盯着周肆問:“好呀,說什麽?”

周肆一時也沒想好聊什麽, 他瞥了眼後視鏡, 迎上許默深邃、看不清情緒的眼, 忽然有了由頭:“這三年在英國都幹了些啥?”

提到英國的經歷,夏竹興致立馬消失不見, 她撇撇嘴,不願多談:“留學能幹嘛,學習呀,寫論文呀,瞎忙活。”

“中間寫了兩劇本,一本還在審核,一本估計九月開機。拍攝地點應該在西北青甘一帶,挺荒涼的地兒。”

說到這,夏竹換了副表情,一整個“給人下套兒”的标志性口吻:“哥,要不你給我投個資?”

周肆挑眉,立馬恢複商人重利的本性:“想我投資?三日內把項目計劃書遞我,我看看班底兒和主創團隊再決定。”

“這年頭爛片海了去了,我總不能做慈善吧。”

夏竹在熟人面前放得開,很樂意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也開得起玩笑。

聽周肆毫不猶豫拒絕,夏竹難為情地啊了聲,皺眉吐槽:“哥,你真是個奸商啊。你看看現在大院兒的小輩裏裏誰有你會賺錢?跟我還講這些,過分了啊。”

“況且前幾年我讓你投的劇虧沒虧?我是你親妹呀,我能讓您吃虧嗎?”

這口才不去當傳銷頭子可惜了。

周肆輕啧一聲,沒好氣地揭穿後排那位真正披着羊皮的狼:“我奸商?要不你問問你旁邊那位?人才是倒騰股市的一把好手,華爾街至今還流傳着他的傳說。那可是從一堆豺狼虎豹裏厮殺出來的魄力,誰能比?”

“他名下不是有一家影視公司?你要是真想拉投資,不找你許默哥做個慈善?”

夏竹撇嘴,她從來都叫許默,哪兒有叫過哥啊,誰跟他哥哥妹妹的。

她爹媽就她一個女兒,正兒八經的獨生女好嗎。

兩秒後,夏竹緩過神,驚奇地瞥了眼旁邊不吭氣的許默,止不住地納悶,不是,他什麽時候有一家影視公司了?她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啊。

夏竹手搭在膝蓋,扭頭瞪向旁邊緘默不言的許默,琢磨兩秒,故意問他:“我的事兒你不會不管?”

許默輕微擰眉,意識到她在卡bug,還是正兒八經回她:“看情況。”

夏竹狡黠地眨眨标志的雙眼皮,一本正經問他:“如果是發展我大好事業,助力我璀璨夢想的事兒,你還管嗎?”

許默無視她的忽悠,截斷她不着調的理由:“說人話。”

夏竹舔舔嘴唇,理直氣壯問:“要不我下個劇本,您投個資?這項目我也不跟你說百分百賺吧,但是百分之八十還是有的。大人賞個臉?”

“不投。”

話音剛落,夏竹便聽到男人冷酷無情拒絕她。

真話果真令人震耳欲聾啊。

夏竹也沒糾結,只是有些不爽,她輕踹了腳車門,牙齒縫裏憋出句疑惑:“理由?”

許默此刻沒了醫院溫情,只跟夏竹談利益:“一個影視項目用得着你一個小編劇去拉投資?出品方是死的?”

“就算要投資,也是公對公,咱倆私下聊這些合适?”

夏竹撇撇嘴,淡淡哦了聲,沒再糾結投資的事兒。

她也就一時興起,壓根兒沒指望她能拉什麽投資。

不過,為啥湯倩就能拉到投資大頭,她就不行?她長得醜還是不會撒嬌?

那天晚上,他們找了家胡同裏深藏的地道餐館吃銅鍋涮肉。

是家私人菜館,老板是地道的北京人,前兩年從國外留學回來創業失敗,轉頭接手老一輩的行當,搞起餐飲,将四合院重新翻了個新,裝成年輕男女喜歡的風格,再配上上好的新鮮食材,擺上幾個有年代的花瓶,湊成一高規格的飯店。

周肆前段時間在這邊談生意,偶然發現這家,今兒特地帶他倆過來嘗嘗味兒。

老板得知周肆過來,特地從家裏趕過來招待,代替經理拿着菜單有情有義地介紹了一番菜單上價值不菲的招牌菜,又贈了瓶法國莊園産的白葡萄酒。

吃到一半,許默進來一個工作電話,包廂裏不方便接聽,他撈起手機,頭也不回地走出包間。

西裝外套被他脫下挂在椅背,徒留一個空位。

夏竹咬着筷子盯着旁邊的空位看了幾秒,擡眸掃向對面吃得大快朵頤的周肆,故意咳嗽兩聲,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等周肆咽完嘴裏的羊肉片,困惑地瞧了兩秒對面猶豫不決的夏竹,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有話要問?”

夏竹沒了剛剛的嬉皮笑臉,她擱下筷子,手撐着下巴,眼裏流淌出淡淡的憂傷,隐約還能瞥見一星半點的擔憂:“三哥你跟我說句實話,今晚許林的事兒會不會影響到許默?許叔是不是不會放過他?”

“上次你說他最好找個人結婚把自己摘出去,你看我行嗎?”

問題一個接着一個來,周肆前一個問題還沒編好答案,後一個問題又來了。

他索性一剪子全剪斷,直截了當問她:“竹兒,我也不跟你這說廢話了,你跟哥透個底兒,你是不是還喜歡許默那王八蛋?”

夏竹臉蛋蹭地一下燙起來,不知道是被這熱騰騰的湯氣熏的,還是被周肆的話問的。

她咬着下嘴唇想了不到半分鐘,在周肆的注視下點了兩下頭又搖頭。

周肆蹙眉,不解:“啥意思?”

夏竹松開咬出牙印的下嘴皮,神情糾結道:“喜歡是喜歡,不過——”

“不過我不太敢惹他。我怕重蹈覆轍,又把他逼走了。”

周肆一合計,給她出了個通天妙計:“你要真想跟他試試,要不哥幫你推一把?”

夏竹眼睛一亮,驚喜道:“行嗎?”

周肆收了吊兒郎當,跟夏竹打包票:“等哥的消息,到時候保管讓你如願以償。”

“不過哥得跟你提個醒。這人呢我可以輕而易舉幫你弄到手,這心呢得你自己努力。”

“要不出所料,剛那通電話是打來興師問罪的。臨到換屆的風頭,許叔不敢太過火,這段時間沒空管許默,反而得感謝他把人許林送進去了。”

“不過過段時間就不一定了。且看着吧,許家要不了多久就改朝換代了。”

夏竹對這些消息向來比較遲鈍,一是不想動腦子,二是不想卷入太深。

可有時候改朝換代、家族興衰的事兒不是你想怎麽着就能怎麽着的。

只希望到時候高樓坍塌能夠讓他們這些無辜的人少受點牽連。

到底還是受了點影響,晚上做了幾個噩夢,夢裏湯倩傷得頭破血流,狼狽地趴在地上,伸着一雙沾滿血的手不停地叫喚,讓夏竹救救她。

旁邊幾個煙鬼陰恻恻地盯着她,任憑她怎麽呼救都無動于衷。

最後一個畫面是許林拎着一把帶血的水果刀朝她的胸膛重重插/進去,鮮血噗嗤一聲冒出來,灑了許林一臉。

他伸舌舔了舔唇角的血,笑得猖狂:“許默算什麽東西?你求他是想他死得更快嗎?我打小就看他不順眼,正好一塊兒弄了。”

夏竹吓得頭皮發麻,猛地一下睜開眼,沒曾想是做夢。

對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夏竹習慣性地伸向床頭櫃撈手機,撈到一半才想起手機被砸爛了。

她掀開被子,穿上拖鞋走出卧室,轉進洗手間的空隙瞄了眼牆上的挂鐘才發現時針已經指到四點。

哦,一覺睡了十二個小時,難怪做噩夢。

受噩夢影響,夏竹去商場買了個新手機,補完電話卡,駕車去私人醫院探望湯倩。

不知道她在住院部幾樓,夏竹也沒她經紀人的聯系方式,只能給湯倩發條微信,希望她能看見。

短信發出不到兩分鐘,對方言簡意赅回複:「507」

夏竹瞥了眼數字,莫名覺得這不是湯倩發的。

按理說湯倩應該附帶一大段信息,精确地告訴她進了醫院大門該怎麽走,到哪樓,在哪間病房,完事兒了還可能問她一句,能不能給她帶點吃的,她嘴巴都快淡死了。

她預感沒錯,這條短信是林之珩發的。

湯倩手機昨晚被許林扔進下水道,光榮犧牲,王雪青早上拿了個新手機給她,交代她給金主大人報個平安。

誰知道手機剛拿到手,遠在上海的人突然出現在病房,湯倩驚喜連連,手機都不要了,直接蹦跶下床撲向男人,嘴裏含糊不清道:“你腫麽來了?”

林之珩一下飛機就直奔醫院,昨晚以為只是小傷,如今親眼瞧見她額頭上的紗布,以及她腫了半邊的臉,終于意識到這姑娘傷得不輕。

他擡起湯倩的下巴,強行掰開她的嘴,瞥見她門牙掉了兩顆,擰眉:“牙掉了?”

湯倩難為情地捂住嘴,支支吾吾不知在說什麽,從表情來看,應該是在吐槽牙齒掉了好醜的事兒。

林之珩被她手忙腳亂的解釋逗得肩頭止不住地發顫,他彎腰安撫性地揉了揉她的肩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紮心語錄:“确實挺醜。”

“你還能當女明星嗎?要不別演了,跟我回上海得了。”

湯倩本來就心情不暢快,被林之珩這麽一說更是難受,她頂着一張腫成饅頭的臉,幽怨地瞪了眼不着調的林之珩,嘴上反駁:“你這人腫麽這樣,不安慰就算了,還欺負我。”

她門牙漏風,有些字說不準确,聽着怪有意思。

林之珩笑得更大聲了。

他伸出食指指腹點了點湯倩的額頭,夾着笑意調侃:“乖,別說話了啊。大清早的逗我笑,多不好意思。”

湯倩:“……”

“你是一點不管我死活是吧?那你來百京幹嘛啊!?”

這句話說得還算正常,林之珩昨晚加班到淩晨,早晨五點又趕航班飛北京,這會兒困意席卷,也沒了逗湯倩的心意。

扶着湯倩往旁邊的陪護椅一座,他鞋都沒脫,直接斜躺在病床上。

湯倩滿臉詫異,到底誰才是病人???

林之珩看懂湯倩眼底的不滿,側着腦袋睨一眼人,正兒八經胡說八道:“你是病人,我是好人。我剛問了醫生,你這病不能總躺在床上得活動活動,現在到你活動的點兒了,趕緊下樓溜達溜達。別走遠了,也別晃腦袋。”

湯倩一臉懵:“啥?”

林之珩挑眉,漫不經心吐出一句:“小心點,別把腦袋的水給晃出來了。”

湯倩不敢置信地瞪向男人:“林之珩!”

夏竹站在507病房門口,聽着病房裏的動靜,猶豫着該不該敲門。

好歹是看病人,臨進電梯,夏竹覺得空手有點不禮貌,又去醫院附近的超市買了點水果,這會兒立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

她怎麽覺着湯倩那金主私下瞧着還挺好說話?

難不成他倆真是小情侶?

沒等夏竹想明白,病房的門被人毫無征兆地打開。

夏竹先是瞟到一雙粉色拖鞋,再是醫院特有的條紋病服,最後是一張……一言難盡的臉。

昨天晚上沒這麽腫吧?

湯倩看到門口的夏竹,氣性立馬消散,沖她比了個笑臉,只是這張漂亮的臉蛋被糟蹋得不成樣,好端端一個笑整得有些詭異,夏竹沒好意思說,這笑挺滲人的。

“你腫麽來了?”事實證明,人沒了門牙,說話确實有點不對勁。

夏竹強忍着笑意,舉了舉手裏的水果,言簡意赅:“看你。”

湯倩還沒出聲歡迎,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察覺到門口的動靜,懶洋洋攆客:“東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那姿态仿佛他才是主人,湯倩是他手底下打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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