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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七月初的北京已經能窺見夏天的影子。
車窗降下一截, 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熱潮滾滾,惹得夏竹連連皺眉, 沒一會兒就關上窗, 彎腰湊到中控臺, 尋找空調按鈕。
這個點正是堵車的時間, 車子開出學院路沒多久就堵在了高架橋上。
許默像是早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熄了火,不急不躁地看着搗鼓空調的夏竹。
見她不小心打開了前擋風除霧, 許默傾身湊過去,尋找到空調按鍵,指着它說:“這個。”
兩人靠得很近,近到夏竹能夠聞到許默身上的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有點像茉莉和橙花的混合香,不濃, 但是吸引人。
夏竹哦了聲,在許默的注視下摁了一下空調按鍵, 裹挾着熱氣的風從風口鑽出來, 吹得夏竹耳朵一燙。
許默看她不好意思, 身子不動聲色地退回座椅。
恰好堵塞的車流開始有動靜, 許默重新啓動引擎開始往前走。
夏竹撇撇嘴,也跟着坐回副駕駛。
熱氣吹拂沒多久,終于有冷氣, 吹得人舒服又安逸, 夏竹緊繃的肩膀松懈兩分, 主動跟許默搭話:“去哪兒吃?”
許默盯了眼前頭又堵住的白車,蘇A開頭, 外地車牌,又偏過腦袋,望着夏竹精致的小臉不緊不慢回她:“周肆的場子。什剎海附近的四合院。”
夏竹驚訝:“啊?三哥那套四合院不是他外祖父留給他的?”
許默收回視線,不慌不忙解釋:“上半年重新裝了一遍,如今改成私人招待所了。”
夏竹哦了聲,環着手臂,繼續問:“那今晚三哥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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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默想了想,模棱兩可回她:“沒問,估計不在。”
夏竹不解:“怎麽去那兒吃?”
許默偏頭看一眼夏竹,嘴角噙着淡笑:“他那兒的食材新鮮,羊肉都是從內蒙古現運過來的,肉質好。”
“環境不錯,沒什麽人打擾。”
夏竹不禁豎起大拇指,這格局,誰有啊。
許默裝沒看見夏竹陰陽怪氣的表情,目光落在高架橋上堵得不成樣的車流,淡淡開腔:“餓壞了嗎?”
夏竹其實已經餓過頭了,反而沒之前那般餓得想咬人的沖動,她也知道堵車這事兒怪不了誰,所以擡擡眼皮,搖頭:“還行吧。”
許默沉思片刻,撈起手機翻找號碼:“我給經理打個電話,讓他先煮着,待會兒咱到了直接吃。”
夏竹本想說不用了,結果許默已經撥出電話,對着電話裏的人客氣禮貌地詢問能不能先煮着。
電話挂斷,夏竹望着神色自若的許默,輕飄飄問:“你今晚睡哪兒?”
許默:“……”
這麽着急問他住哪兒?合适嗎?
久沒見回複,夏竹睨一眼人,挑眉:“問你話呢。”
許默正了正身形,眼神坦蕩道:“吃完回趟大院。”
夏竹剛要開口,許默似是看出她想說什麽,中途截斷她:“咱倆慢慢來,不着急。”
“我在玉淵潭那邊有套房産,不如作為咱倆的婚房?你搬過去住?”
誰着急了?
夏竹也就嘴皮子硬,真要論刀論槍,她誰也打不過。況且還是許默這種心眼多的人,她更搞不定。
玉淵潭那邊的位置倒是還行,就是……搬過去跟他同居?
夏竹眼裏閃過一絲狡黠,故意惡心他:“你也一起搬過去?咱倆同床共枕?”
許默:“……”
他穩了穩方向盤,自動忽視她的調戲,冷靜自持地回她:“咱倆現在是合法夫妻。一起住不是很正常?”
夏竹反而忸怩起來,猶豫着回他:“容我再想想。”
許默淡淡掃她一眼,沒接茬。
開出堵成狗的高架橋,許默直奔什剎海附近的四合院,一路上迎着華燈初上,氣氛說不出的和諧。
—
不知道是不是經理走漏了風聲,許默的車剛開進胡同口,周肆的電話便毫無征兆地進來。
他站在廣亮大門門口,一邊打電話,一邊朝緩緩駛進來的紅旗h7打招呼。
夏竹最先瞧見周肆,她降下車窗跟周肆喊了一聲,轉頭提醒許默:“結婚證藏好了啊,別讓三哥發現了。”
周肆老在許默的車裏翻東翻西,有時候翻到一包香煙,有時候順走一打火機,反正看到啥新奇的,總是會被他以各種理由要走。
許默也習慣了他的作風,每次都任他順,只是次數多了,他就不怎麽放東西在車裏了。
聽到夏竹的提醒,許默拉開扶手箱,将那兩本結婚證随身揣進口袋。
夏竹不小心瞄到,忍不住在心裏給許默豎了個大拇指。
一如上次那樣,車子開到四合院正門,自然有泊車小弟負責停車。
車剛停穩,夏竹便迫不及待扯下安全帶,推門下車,站在門口的青石板跟周肆搭話:“三哥,你怎麽在這兒?”
周肆穿了身休閑服,插兜站在門口,懶洋洋開腔:“這不是聽經理說你倆晚上過來吃涮羊肉,正好在附近辦事兒,過來跟你們一塊兒吃。”
夏竹瞄了眼半阖的廣亮大門,窺探到一角灰牆,擡頭問:“妍妍呢?”
周肆側身讓出一點位置:“在裏頭準備甜點。”
話說到這,周肆瞧着從駕駛座下來的許默,突然問:“你倆今兒怎麽趕一塊了?”
夏竹腳步一頓,下意識扭頭掃向許默,眼神提醒他不要走漏風聲。
許默收到夏竹的刀眼,嘴角抽搐一下,輕描淡寫揭過這茬:“她在附近開會,正好碰到了。”
周肆也沒多想,領着兩人進四合院。這是私人場所,他倆一進去就有人關了大門。
夏竹頭一遭過來,對院裏的擺設還挺新奇,路過活水魚池,瞧見幾條顏色豔麗的魚,夏竹還問了句什麽品種,怎麽不像錦鯉。
許默離夏竹半步遠,細聲講解:“泰國鬥魚。也稱五彩搏魚,一般呈紅棕色。興奮時身上散發着大小不一的紅色或者藍色斑紋,體表發出金屬光澤。”
他聲音壓低,咬字清晰,透着股磁性,莫名的性感。
夏竹也就聽清前兩句,後面只顧聽他的聲音了。
周肆走在最前頭,回頭見兩人挨挺近,似乎在講小話,他随口問了句:“聊什麽呢?”
夏竹吓一大跳,立馬與許默拉開一段距離,表示什麽都沒聊。
這樣反而适得其反,許默看着做多錯多的姑娘,想說你這樣心虛,恐怕更容易被發現。只是話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進了東院,果真銅鍋裏已經煮上了。鍋底煮得咕嚕咕嚕直響,桌上擺滿羊肉和配菜,瞧着就飽了。
沈妍聽見動靜,端着新做好的糕點拿給夏竹品嘗,夏竹撚了塊塞嘴裏,都沒吞下就開始誇沈妍手藝好。
旁邊的許默見了,沒眼看。
人到齊,大家撸起袖子就開始幹。
當然,撸袖子的就夏竹一個,許默向來重規矩,就脫下西裝外套,解了領口兩顆襯衫紐扣。
經理特意進來幫忙燙菜,被周肆打發下去了,說是自己人,用不着。
餐桌上其樂融融,周肆一個接一個的樂子冒出來,逗得倆姑娘哈哈大笑。
夏竹肉吃膩了,想吃青菜,青菜距離她有點遠,她剛想起身,許默已經不動聲色地夾了兩箸青菜在銅鍋裏。
夏竹咬着筷子,無聲無息看着許默體貼的舉動。
沈妍見夏竹咬着筷子不動,突然開口問斜對面的許默:“四哥,你上回相親是怎麽回事兒?”
許默動作一滞,嘴上輕描淡寫反問:“什麽怎麽回事兒?”
沈妍用手輕輕捅了下埋頭苦吃的夏竹,巧妙問:“那姑娘怎麽就拒絕你了?”
許默想到那天的場面,嘴角勾出一抹淡笑,開玩笑:“能怎麽,看不上我,自然拒絕。”
“嫌我太死板?跟那女同志氣質不搭?”
說到這,許默自己都忍不住好笑。
好像是第一次,被人這麽明晃晃的嫌棄。
沈妍還以為中間有什麽曲折的故事,結果就因為這個,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話。
青菜滾一圈就可以吃了,夏竹當沒聽見兩人的對話,夾起幾根青菜放碗裏,燙得她只能用牙齒輕輕咬。
許默看她吃得直皺眉頭,默不作聲地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夏竹手邊。
夏竹看他在衆目睽睽下這麽嚣張,忍不住瞪了眼人,提醒他別太過火。
周肆心思沒這麽細,轉而跟許默聊起了股票行情,說他準備投資一家房地産公司,問許默可行不可行。
聊到正事兒,許默也放下筷子,跟周肆提議讓他先考察考察,說最近行情不是特別好。
兩個大男人聊公司、聊股票、聊市場,倆姑娘大眼瞪小眼,最後沈妍瞄了眼夏竹手邊喝了大半的茶杯,率先開口:“竹兒姐,你今天不對勁。”
夏竹一口青菜差點噎喉嚨,她眨眨眼,滿臉懵逼:“我哪兒不對勁。”
沈妍探究地看了眼夏竹,有些模糊:“我也說不清,就是覺着你不對勁。”
夏竹挑挑眉梢,咬着青菜頭否認:“沒有,你看錯了。”
沈妍半信半疑:“真沒有?”
夏竹舉手發誓:“真的……”
聊着聊着,周肆突然問了句:“許叔最近沒找你?”
夏竹也不動聲色放下筷子,餘光落在神色散漫的許默身上。
許默不願聊這個,沉默搖頭,換了話題。
夏竹沒聽見想聽的,撇撇嘴,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咽下心裏的疑惑。
一頓飯吃到尾聲,各自回家。
沈妍約夏竹明天有空一起看電影,夏竹歉意地笑了笑,說過兩天圍讀劇本,她改劇本,恐怕沒時間。
沈妍也不勉強,問了幾句她的新戲,說後面有機會去探班。
夏竹欣然答應,說拍攝地在青甘一帶,要有可能,去那邊待幾天旅游旅游也行。
出了四合院,夏竹當着周肆倆的面兒,裝模作樣地跟許默搭話:“麻煩您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去。”
周肆聽了,一個勁地笑,說他倆什麽時候這麽客氣了。
連一旁站着的沈妍都忍不住皺眉,只是她想的是,明明四哥在飯桌上還給竹兒姐斟茶倒水,怎麽這會兒這麽疏離?
許默見她扮上瘾了,無聲瞥了她一眼,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上車。
夏竹鑽進車廂還不忘跟許默說謝謝,那姿态好似在說:“我就是把你當司機,別想多了。”
直到駛出胡同,看不見周肆夫妻了,夏竹才沒骨頭地癱在座椅裏,滿臉疲倦地吐槽:“妍妍眼尖,差點就瞧出來了。”
“要不是我機靈,恐怕她都問出底細。要讓三哥知道,整個大院都知道了。我爸要是知道我偷偷摸摸把證兒領了,估計得把我腿打斷。”
許默靜默地望着毫無形象的夏竹,想說她的把戲太幼稚。若不是周肆夫妻倆因為他倆幾年前的事兒鬧得太大、太狠,恐怕不會主動聯想他倆的關系有可能更近一步,否則今日早露餡了。
過了這麽多年,他以為她成熟不少。
走近了才發現,還跟從前一樣單純,只不過是前段日子裝得太好,以至于他都騙過去了。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夏竹瞥了眼導航,見方向是往定慧寺那邊走,夏竹撇撇嘴,陡然開口:“你不是要回大院?”
許默不緊不慢道:“先送你回去。”
夏竹抽了張紙巾,撕成幾條不停擺弄着,過了會兒,她說:“直接回大院吧,我也回去。順便看看我爸。”
許默在下一個紅綠燈路口改了導航目的地,徑直開向公主墳附近的大院。
吃飽喝足,困意襲來,夏竹眼皮阖着阖着就睡着了。
她睡眠淺,隐約能聽見外界的動靜,只是眼皮沉重得睜不開,搖搖晃晃中忘記了要說什麽。
一覺睡醒,已經到大院門口的街道。車子停在馬路邊沒熄火,打着雙閃。
夏竹迷迷糊糊爬起來,松開安全帶揉了揉眼睛,視線溜達一圈,發現許默站在樹下抽煙。
這塊有兩顆路燈壞了還沒來得及修,光線昏暗,他身形隐匿在暗色中,自然而然蒙上了一層清冷的色調,指間猩紅的煙頭成了唯一的亮色。
夏竹腦袋暈暈沉沉,她揉揉酸澀眼角,推開車門走下去。
男人聽見動靜,側過腦袋望向發聲處,嗓音低沉問:“醒了?”
夏竹慢慢走到許默面前,擡頭看向他,夜色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夏竹卻敏銳地覺得他此刻心情不好。
她搓了搓手指,低聲問他:“你不高興嗎?”
許默頓了下,掐滅煙頭,聲音裏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怎麽會。”
夏竹咬了下嘴唇,神色認真問:“那你跟我結婚會後悔嗎?”
男人靜默片刻,上前一步,與夏竹隔空對視兩秒,給出答案:“不後悔。”
剎那間的篤定與自信,令誰都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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