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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小夏同志, 你對我成見挺深吶。”

許默嘴上在吐槽,薄情的桃花眼裏卻蓄滿了戲谑的笑意,好似做足了姿态逗她。

夏竹當場明白, 這人看着斯斯文文、一副溫爾文雅的老幹部模樣, 實際背地裏是只算計頗深的老狐貍。

他坐在簡陋的餐館, 背景是灰黃色調, 他與環境格格不入, 卻意外的和諧。

桌上擺着剛做好的爆炒鳳爪、羊肉串、四色烤馕、馕坑肉……

熱氣騰騰冒着,夏竹隔着桌子看向他, 他仔細挑了一塊肉多鮮嫩的羊肉串放她碗裏,夏竹看着那只手,陡然發現他們的距離好像近了許多。

她好像慢慢地住進了他眼裏。

夏竹咬着羊肉串,心不在焉想。

偷完食,夏竹裹緊軍大衣站在塑料制的卷簾門口等許默,他在付賬。

這時候微信、支付寶掃碼支付在市面上已經很流行, 許默卻跟不上時代,依舊是現金支付或者刷卡支付。

店裏刷不了卡, 許默給的現金。

這一頓一共消費五百多。

老板是個爽利的本地人, 找完零錢, 嗓門很大地喊:“下次再來啊。”

許默接過零錢, 看也沒看地揣回大衣口袋。

走出餐館,西北風呼嘯而來,夏竹冷得直哆嗦, 故意走在許默背後, 想讓他幫忙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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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默無奈笑笑, 從兜裏取出一枚硬幣遞給夏竹。

夏竹滿臉困惑地接過硬幣,瞄了眼面額, 嗬,一元的,“給我這幹嘛?”

“你怎麽這麽小氣,就給我一塊錢。”

許默沉默片刻,淡定道:“你再仔細瞧瞧?”

夏竹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稀奇。

許默嘆氣,指出蹊跷:“硬幣發行年份跟你出生同年。”

夏竹恍然大悟,哦了聲,重新看向硬幣——1994年。

啧,還真是。

許默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語氣輕飄飄問她:“有什麽想說的?”

夏竹正了正色,一本正經說:“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

許默頓了頓,開口:“……小夏同志有志氣。”

夏竹嘿了聲,毫不避諱承認:“誰讓我是黨的兒女呢。”

許默:“……”

兩人走過一家酒館,裏頭有民謠歌手在駐唱。夏竹仔細聽了兩句,唱的是一首最近流行的民謠,好像叫《南山南》。

剛好唱到那句——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窮極一生做不完一場夢」

許默看她停下腳步,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酒館,問她:“要進去坐坐?”

夏竹收回思緒,搖頭:“明天六點開工,我得回去睡覺了。不然江逢那個魔鬼要整死我。”

許默頭一次見她這麽罵一個人,忍不住笑了下,伸手拉住她的手,往酒店的方向走。

這麽冷的天,他的手卻異常的溫暖。

夏竹心安理得地跟着他的腳步,一路往回走。

她恨不得這條路遠一點、長一點,這樣她就可以多跟他走一段路。

只是人開心的時候,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平時覺得漫長的一段路今天也格外短。

到達酒店,夏竹的手還揣在許默的大衣口袋。

大堂依舊冷冷清清,沒什麽客人。前臺小姐坐着玩手機,看到有人進來才站起身,重新回歸崗位。

只是擡眼瞧見是夏竹倆,小姑娘紅着臉說了句:“你老公長得真好看。”

夏竹早跟小姑娘混熟了,她眨眨眼,抽出手,身子趴前臺故意問小姑娘:“我人不在房間怎麽能放他進去呢。萬一他是壞人怎麽辦?”

小姑娘被夏竹問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才說:“他長這麽好看應該不是壞人吧。”

夏竹捏捏小姑娘的臉頰,故意說:“誰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妹妹。”

“咱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長相判斷他是不是壞人,你看新聞裏有些罪兇惡極的罪犯有時候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小姑娘啊了聲,猶豫道:“可是我看了他的證件還有結婚證,你們就是一對兒啊。”

“……看起來郎才女貌,很登對。”

夏竹聽到那句「你們就是一對兒啊」樂了,她笑眯眯地盯着紅臉的小姑娘,煞有介事地點頭:“嗯,你說的是。這确實是我親老公,咱倆外形上看确實郎才女貌。”

“不過下次不許這樣了啊,萬一是騙婚的呢。”

許默站在一米外,看着夏竹跟個女流氓地調戲小姑娘,眉目間滿是不贊同,卻又拿她沒辦法。

好不容易等她寒暄完,已經五分鐘過去了。

許默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不慌不忙提醒:“一點了,明兒不起早了?”

夏竹立馬歇火,清了清嗓子,跟前臺告別:“走了啊妹妹,回見。”

那一瞬間,她身上的江湖氣快要壓制不住。

許默想的是,這丫頭在外面混挺開。

回到房間,夏竹躺在床上跟被人吸了精氣似的,再也活潑不起來。

幾乎沾床就睡。

許默從洗手間出來見到的就是夏竹閉着眼陷入沉睡的模樣,她兩條胳膊放在被子外,腦袋側着,睡得還算規矩。

許默關掉燈,摸黑走到另一邊,掀開一角被子躺床上,将夏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窩裏,習慣性地撈起手機看微信。

林牧則發了十幾條信息,許默點開一看,瞥到熟悉的名字,指腹停在屏幕上方。

「真不是我大晚上故意打擾你,實在是這事兒太特殊了。」

「這姑娘簡歷是真漂亮啊。按照用人标準,完全可以進華信。只是我想不通,她怎麽突然回國了?難不成是想找你複合?」

「嘿,你別說。周嬈這兩年在國外做的案子真漂亮。要不我收了她?」

「你幹嘛呢?給不給過啊?明早人來公司我怎麽拒絕啊?」

「你跟她真沒複合的可能了?我看她簡歷上面寫的“離異”啊。她跟她那美國老公好像鬧掰了。」

「給句準話呗。我等着呢。」

許默粗略看完消息,視線落在最後一條,打開對話框,回複兩字——「不過」。

林牧則還在公司加班,收到消息立馬給他打了個電話,電話鈴聲剛響起便被許默拒接。

許默挂斷電話,微信上回林牧則:「有事兒?」

林牧則彈了幾個幽怨的表情包過來,最後回歸正題:「給我個理由。人履歷這麽漂亮,我要是不給過,總得給人個合适的理由吧。再說了,這事兒歸公司hr管,新招的hr是個死心眼,要跟她說不通,估計這姑娘也得跟着辭職。」

「您這多少有點個人主義了。」

關了燈,酒店房間陷入黑暗,許默坐在床頭,手機屏幕光反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襯得他臉色格外難看。

許默捏着手機,看着林牧則發來的質疑,垂低眼睑,面無表情發了兩條短信。

「沒理由。她進公司不合适。」

「我沒有跟前女友共事的習慣。」

消息發送成功,許默關掉手機,重新躺下床。

他身上裹挾着冷氣,進被的那刻,夏竹後背一涼,夢裏嘤咛一聲,似乎很不滿。

許默卻不管不顧地将她抱在懷裏,低頭嗅着她的脖子,好似在确認什麽。

第二天天不亮,夏竹的鬧鈴就開始工作。

睡得正香的夏竹捂住耳朵鑽進被子,裝沒聽見。

可惜鬧鈴響個沒完,夏竹在被子裏拱了拱,滿臉怒氣地爬起來撿起手機,關掉吵人的鬧鐘,嘴上還不忘罵:“江逢你是個人嗎!”

“六點就開工,你趕着上墳呢!”

罵完,夏竹呼了口氣,又鑽進被窩裏。

只是這次剛鑽進去就摸到一塊熱乎乎的、硬邦邦的腹肌,夏竹一愣,陡然想起許默昨兒過來了。

夏竹嘿了聲,心裏的火氣散了不少,她一溜煙滾進許默的懷裏,手在他身上四處摸,順着人魚線往下摸到不該摸的,夏竹腦袋靠在他的胸膛,頭發絲刺着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給吵醒了。

許默命根子被人抓着,緩了好幾秒才意識到這是個什麽事兒。

他順勢摟住夏竹的肩膀,壓着嗓子問:“大早上發瘋?”

夏竹蹬腿爬到許默的身上,屁股壓住他的腿,捧着他的臉毫無顧忌地親吻他的嘴唇。

跟發洩似的,胡亂吻了一通,最後咬住他的脖子,含糊不清說:“我睡不了你也別想睡。”

許默被她啃得滿脖子的口水,眼見她咬住他的耳朵,許默忍不住扣住她的腦袋,低聲威脅:“大早上的別逼我啊。”

“你也知道的,男人早上沒什麽定性。”

夏竹嘿了聲,絲毫不管不顧他的威脅,狠狠咬了他的耳垂一口,然後「事成拂衣去」,淡定地掀開被子,開燈起床收拾。

白熾燈打開,昏暗的房間亮如白晝,許默沒有反應過來,刺眼地眯上眼,視線追随夏竹不放。

小姑娘裸着雪白的背,哼着歌站在衣櫃前挑選衣服。

要去片場她選了條寬松的黑闊腿褲、鵝黃色的衛衣,裏頭裹着一件貼身的肉色內搭。

換完衣服鑽進衛生間洗漱,再出來神清氣爽,還紮了個丸子頭,整個人年輕好幾歲,像極了十七八歲的樣子。

夏竹出來看見許默已經起床,且穿戴整齊,她心裏竊喜,嘴上卻問:“你怎麽起來了?不睡會兒?天兒還早着呢。”

說着還不忘偷偷觑一眼許默,看他臉色。

許默倒沒氣性,只是有些好笑。這姑娘臉上寫滿了「我睡不了你也不能睡」的得意,還假惺惺地說怎麽不多睡會兒,他怎麽不記得她有這麽多壞心眼?

她定的五點的鬧鐘,六點準時開機,開車過去半個多鐘頭。

夏竹每次雖然算不上最早到片場那個,但是也絕對不遲到。

今早耽誤了幾分鐘,她趕時間,沒工夫跟許默調情,她穿上軍大衣就準備走了。結果許默把她拉了回去,讓她等兩分鐘,他陪着去。

夏竹愣了愣,沒想到他真去。

玩笑歸玩笑,真去片場,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正常展開工作了,畢竟她上工後跟瘋子似的,既要應付江逢,還得兼顧片場。

夏竹跟着許默走進衛生間,站在盥洗池前問許默:“你真要去?”

許默捏着酒店準備的一次性牙刷,擠上牙膏反問:“不然?”

夏竹哦了聲,抱着雙臂退到一邊看許默刷牙。

他剛起來,頭發沒平日規整,額前有些淩亂,身上穿着昨晚的黑襯衫,睡了一夜,看起來皺巴巴的,下巴還冒出不少青色胡茬,整個人的氣質瞧着有點頹唐。

這可一點都不像許默啊,夏竹眯着眼想。

夏竹趕時間,許默簡單收拾一下便陪着她出門。劇組的車在酒店門口等,許默跟着夏竹搭乘其中一輛往片場趕。

外面天還沒亮,他們乘着夜色,仿佛在奔赴一場不具名的浪漫。

夏竹挨着許默,腦袋沒骨頭似地靠在他身上,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江逢的壞話。

“你待會兒到片場見了江逢就知道他有多讨厭了。反正我覺着他這人就不是個東西。”

“哪個片場六點開工,晚上十一二點才收工。要不是他在教我東西,我真想踹他兩腳。”

“哎,這就是受制于人的下場嗎。”

“你說誰會喜歡他啊?那姑娘不得瞎了眼啊,就這狗脾氣……除了臉好看點,也沒別的優點了。”

正說着,副駕駛突然探出一個腦袋,對方涼嗖嗖開腔:“你說人壞話前不看看本人在不在?”

媽的!

江逢怎麽在車裏?這人怎麽神出鬼沒的!

夏竹吓得彈坐起來,恨不得立馬鑽地縫裏去。

江逢卻不肯放過她,伸手打開車頂燈,昏暗的車廂瞬間明亮起來,前排的江逢側過身,擡眼在夏竹、許默身上逡巡一圈,最後下結論:“你這是找了個幫手?”

“怎麽,今兒是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夏竹吓得不敢動彈,縮角落跟個鹌鹑似的。許默被她的反應逗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主動跟江逢打招呼:“江導是吧?早聽過您的名諱,傳聞不如一見,您确實不一般。”

江逢不明意味笑了下,面色不改地回應:“許總叫我江逢就行。用不着這麽客氣。”

說到這,江逢扯了扯嘴角,冷笑:“您女朋友對我意見挺深啊。”

許默餘光落在趴在窗口看似在看風景,實則一直注意他倆動靜的某姑娘身上,嘴角勾了勾,主動替她道歉:“她嘴上沒個把門的,您別往心裏去。”

“其實心眼不壞。”

江逢冷哼一聲,沒再管這茬,轉而跟許默聊其他的。

夏竹見狀,默默縮回腦袋,給許默一個「救命」的眼神。許默捏着她柔軟的小手沒怎麽說話,全程都在聽江逢說。

剛到片場夏竹就被江逢叫去開會,許默沒什麽事兒做,站在片場打量周圍的環境。

地上全是各種各樣的機器,百來號人都在忙碌,搬東西的搬東西,置景的置景,上妝的上妝。

許默轉了一圈,在一處破舊的城牆腳下找到夏竹,她在跟燈光師協調打光的角度。

旁邊有女演員候場,夏竹跟燈光師聊完,又拿着劇本跟女演員溝通待會那場戲怎麽走。

她進入工作狀态後徹底換了個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許默覺得她這樣性子的姑娘恐怕不太能跟一群人打成一團。

可現在看,她适應得很好。

一大早大家腦子都還沒清醒就投入狀态,也不在意劇組多出一個人,許默站在那兒除了偶爾有人路過瞄一眼,覺得他氣質不一般不像是工作人員,也不像演員。

雖然帥得不行吧,大家卻也沒主動上前搭讪,一是忙得暈頭轉向,二是誰知道這是誰,萬一是資方大佬,更得罪不起啊。

夏竹好不容易忙完,準備抽空跟許默搭兩句話,結果剛準備過去又被江逢叫去盯鏡頭了。

兩人在影棚裏罵罵咧咧,争吵聲都快牽扯到旁人。

本以為要散夥,結果兩人吵完又默契地盯着監視器,開始讨論剛剛那個鏡頭行不行。

江逢嘴上毒舌,可教夏竹是真心實意的,沒半點隐藏。

許默看了一上午,隐約覺得江逢這人脾氣雖然火爆卻對事不對人。

挺好的。

夏竹忙得早飯都沒來得及吃,許默在片場轉了圈,最後在劇組的臨時食堂拿了倆雞蛋,趁夏竹休息的間隙遞給她,讓她填點肚子。

雞蛋還是熱的。

夏竹握着雞蛋,終于有空搭理許默:“劇組好玩嗎?”

許默看了眼夏竹,點頭:“還行。”

夏竹蹲在地上,敲了敲雞蛋,一邊剝雞蛋殼一邊講:“待會兒湯倩要吊威亞,那場戲挺有意思的,你可以看看。”

許默插兜站在一旁,看着她,很好說話道:“行。”

夏竹咬了口雞蛋,仰頭問許默:“你想不想去哪兒玩玩?待會收工後我跟江逢請兩天假,帶你去附近轉轉。”

她吃着東西,嘴巴鼓得滿滿的,看起來十分可愛。

許默想起她剛剛在片場的表現,滿意地笑說:“我都行。”

夏竹哦了聲,囫囵道:“那行,按我的來吧。”

“哎,為了你我都敢去拔江逢的毛了。晚上請假肯定被他罵。”

“不過沒關系,我哪天不被他罵!”

許默擡眼看了眼不遠處忙着盯鏡頭的江逢,難得為他說了句好話:“江導是個好老師,你跟他能學到不少東西。”

“雖然脾氣差了點,可是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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