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敦煌市醫院冷寂、空蕩的走廊, 許默握着手機立在通告欄前,視線無意識地盯着通告欄上的文字,臉上的表情卻随着這通電話慢慢凝滞住。

通告欄裏的那些圖片、文字好像化作了虛無的符號, 許默硬是沒看懂一個字。

聽筒裏的人始終保持着理智地宣布:“十有八九是肝癌。最終結果還沒出。你趕緊回京啊, 她現在需要你。”

“含章啊, 你媽待你不薄, 你也別辜負她的心意。”

許代山最後一句既是提醒也是忠告, 許默聽完,半晌沒出聲。

結束通話, 許默擰了擰眉心,又撥出一通電話,“您幫我查一下,醫院新收的病人有沒有一位叫文琴的女士?”

馮珂在電話裏愣了幾秒,很快起身去電腦系統裏查病人,許默等了差不多五分鐘, 馮珂在電話裏猶豫着回他:“剛入院,腫瘤科, 院長親自收的病人。”

“應該在南樓。”

許默得到答案, 略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結束話題:“麻煩了, 回京請你吃飯。”

夏竹剛開始還饒有興致地揪住他的手指玩弄着,他也有意無意勾住她的手指陪她玩。

只是到後面,他忽然攥緊她的手指, 臉色沉重如墨。

夏竹一愣, 擡頭便對上幽深、晦澀、隐忍的目光。

等電話挂斷, 夏竹下意識頓住身形,疑惑不解問:“……怎麽了?”

許默緩了口氣, 一邊握着手機翻最早一班飛北京的機票,一邊穩定情緒跟夏竹溫聲解釋:“文女士住院了,我得回京看看情況。”

夏竹臉色一變,着急問:“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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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默安撫地笑了下,沒跟她說實話:“還沒出結果。”

“你別着急,先安心拍戲。醫院這邊解決得差不多了,你待會兒跟江逢打電話溝通一下,看後續怎麽辦。”

“組裏的事兒別自己做主張,多問問江導。”

最早一班機在第二天中午,許默等不起。

夏竹一直關注着許默的情況,隐約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較大,夏竹瞄向他的手機屏幕,看暫時訂不了機票,她想了想,小聲給出意見:“要不要打的回去?”

“不過這麽遠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接。”

說到這,夏竹咬了咬嘴唇,擔憂地問許默:“真的沒事兒嗎?”

許默淡淡笑了下,還不忘安慰夏竹:“沒事兒,別擔心。”

“我先送你回去?”

夏竹有些遲疑:“醫院這邊——”

許默阖了阖眼皮,柔聲講:“醫院這邊有演員助理幫忙,院長那邊也安排了護士。”

“折騰一天,你回去休息休息。”

許默想了片刻,決定:“我回酒店收拾東西,待會兒開車回北京。”

夏竹聞言,也不糾結了。

她囑咐許默等兩分鐘,她轉頭跑進南舒的病房,跟她交流幾句,又急匆匆地往外跑。

轉角沒注意到前面有人,夏竹差點跟對方撞上。

許默看得心驚肉跳,伸手一把拉開她,低聲提醒:“看路,別慌。”

夏竹遲鈍地啊了聲,搖頭。

她只是在想,到底出了什麽事兒,許默為什麽不肯告訴她。

許默伸手接她,夏竹甩掉腦子裏的胡思亂想,順勢握緊他的手,弓着身子鑽進剛攔下的出租車。

回到酒店,許默反而冷靜下來了。

他一邊慢條斯理收拾行李,一邊在想該怎麽夏竹說。

他本來計劃陪她在敦煌待一周,現在卻只陪了兩天,後面可能很難抽時間再過來。

夏竹一回來就坐在床尾看他收拾東西,中間江逢發微信問她在哪兒,夏竹心虛地回了句在酒店。

江逢這次倒是沒冷嘲熱諷,只回了句:「十點在我房間開會。」

已經八點整,這個點按照往常還沒收工。

今天卻因為劇組發生意外事故,江逢忙着處理其他事兒,七點就結束了今日的拍攝。

湯倩也在微信裏問她南舒情況怎麽樣,南舒的戲份被推遲,她的戲份被推前,直到收工才有機會拿到手機。

夏竹簡單回了兩句便關掉了手機。

她有點累,脫掉雪地靴,抱着膝蓋坐在床上,她看着許默一個人忙前忙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拉上行李箱拉鏈,許默站起身,終于有時間留意夏竹。

見她坐在床上,小小的一團,許默頓了頓,走上前,傾身一把将人抱在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許默雙手圈住她的肩頭,低着嗓音道歉:“本來計劃多陪你幾天,沒想到兩天都沒待夠。”

“怨我嗎?”

夏竹呆愣片刻,搖頭:“不怨。”

許默心情複雜,他得趕時間,沒法跟她膩歪。

摸着夏竹飽滿圓潤的後腦勺,許默俯身親向她柔軟的嘴唇,輾轉片刻,許默問:“好好工作,好好吃飯,能做到嗎?”

夏竹輕輕嘿了聲,肯定地點頭:“當然能。”

“你放心吧,我不會虧待自己的。你忙去吧。”

說着,夏竹推開許默,彎腰穿鞋,又恢複幹勁十足的模樣:“車到了嗎?我送你下去。”

許默看了眼手機,裏頭躺了條未讀短信,他看完,說:“到了。”

夏竹重新披上剛剛脫掉的軍大衣,堅持說:“我送你下去。”

許默沒拒絕她,他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往樓下走。

出門前,許默再三提醒:“記得帶房卡。”

“老是丢三落四,出門檢查一遍,手機、房卡、身份證,別忘了。”

夏竹連連點頭,臉上寫滿「你怎麽又開始」的表情。

許默被她逗笑,擡手碰了碰她的臉,嘆氣:“誰讓你有前車之鑒,我能不操心嗎。”

夏竹心裏跟灌了蜂蜜似的,甜得眼裏全是愛意。

兩人走出酒店房間,一路搭乘電梯,出了大堂碰到幾個劇組工作人員,幾個小姑娘湊一堆滿臉好奇地盯着許默看。

他憑這張臉完全可以進娛樂圈,可看他那身清冷又矜貴的氣質,大家都默契地否認他肯定不是男藝人,而是像混跡商界的公子哥。

有個膽大的,經常跟夏竹合作的場記姑娘看他倆态度親密地從大堂出來,故意調侃:“夏編,這是男朋友吧?長得真帥,比徐哥還帥~”

徐哥就是《琢光記》的男主角徐涵宇,當紅演員,古偶劇的禦用男一號。

夏竹嗳了聲,笑着開玩笑:“過獎了過獎了,不過确實挺帥的。”

“也不看是誰挑的,下次直接誇我眼光好就行了,不用給他貼金。”

許默看她跟劇組裏的姑娘和和氣氣打成一團,心裏的擔憂少了兩分。

能有人跟她說得上話就好,她孤身在外地,父親朋友愛人都不在身邊,多少有點可憐。

能有人陪她聊聊天也好。

許默租的車已經到樓下,為了跑長途,許默特意租了輛奔馳G500。

跟租車行的老板談完細節,付完錢,許默将行李塞進後備箱,沒着急走,而是回頭看向站在臺階,雙手揣在軍大衣兜裏默默目送他離開的夏竹。

她眼神裏寫滿了不舍,卻不肯開口留他。

怕他走得不放心,夏竹還擠出笑臉,滿眼明媚地催促:“你走吧。”

“走了我就能安心留下工作了。明天也不用請假了。”

“晚上江逢還要開會,估計也挺忙的。”

說了這麽多,就是不肯說句再見。

兜裏的手機不停振動,仿佛在提醒什麽。許默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人,默默挂斷電話。

夏竹見狀,遲疑問:“怎麽不接?”

許默面不改色地扯謊:“騷擾電話。”

說着,許默拉開駕駛座的車門,轉身問她:“抱一下?”

夏竹憋住眼淚,幾步跑下臺階,一頭鑽進許默的懷抱。許默猝不及防,後背抵在方向盤,差點閃到腰。

這個擁抱花了很長時間。

他倆都舍不得分別,恨不得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

直到手機再次響起,許默才慢慢松開夏竹,狠下心告別:“就送到這兒。外面冷,趕緊上去。”

“有事兒給我打電話,遇事不要慌,慢慢來。”

“我忙完了找你。”

夏竹站在一旁,一個勁地點頭。

許默也不是話多的人,他囑咐幾句,轉身鑽進駕駛座,隔着車窗跟夏竹說了句再見。

他走得匆忙,來不及為自己置辦路上需要的東西。

夏竹直到車開出酒店才想起他還沒吃晚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多少有點唏噓。

敦煌到北京兩千多公裏,開車二十來小時,許默連夜開也得明天下午到。

其實開出去沒多遠許默就後悔了,只是人都在高速上,許默也沒功夫折返回去。

剛剛是周肆打的電話,許默讓他幫忙找幾個國外的專家團隊會診。

他仍然不相信文琴得的是肝癌,明明這幾年的體檢報告都沒問題。

許默開了一個晚上,路過西安,看了眼機票,發現早上八點有一班飛北京的。

許默果斷放棄開長途的想法,将車扔在鹹陽機場打電話找人處理,他自己搭乘飛機回北京。

登機前五分鐘許默短暫地跟周肆打了通電話,周肆托人找到國外頂尖的醫療團隊,估計明天淩晨飛北京面診。

許默緊繃的弦松了松,跟周肆道了聲謝,挂斷電話,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又馬不停蹄登機。

上午十點,航班準時抵達北京。

許默走特殊通道很快下機,出了航站樓,許默打了個車直奔軍總醫院。

路上,許默給夏竹發了條短信報平安。

夏竹在劇組拍戲,手機被沒收,沒及時回複。

碰上堵車,許默的心情有點躁動,他扯了扯領口,降下窗吹了陣冷風。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許默都有些應激反應,還以為又是煩人瑣碎的電話,沒曾想這通電話是夏竹打的。

許默愣了愣,眉目間的褶皺不自覺地松開,他摁下接聽。

電話裏,背景音混亂、嘈雜,隐約聽見一些劇組裏的慣用詞,夏竹清脆的嗓音滿滿溢出來:“你到北京了?”

“開長途這麽快嗎?”

許默癱在座椅裏,臉上是掩蓋不了的疲倦,他卻笑着說:“剛到,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

“沒開長途,車子扔在西安了。我從鹹陽飛北京。”

夏竹堵在牆角,抓着一顆石頭在地上胡亂塗寫,不忘問:“文姨沒事吧?”

許默關上車窗,目光落在出租車裏司機特意挂的平安福吊墜,眉眼裏的擔憂揮之不去,嗓音卻說不出的平和:“我還沒到醫院,暫時不清楚具體情況。不過應該沒什麽大事兒,你別擔心,好好拍你的戲。”

說到最後,許默的聲音裏多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關心、愛護。

他的沉穩給夏竹一股莫名其妙的錯覺,好像有他在,什麽事兒都能很快被搞定。

她也輕易地相信了他的安排,覺得應該沒什麽事兒,都是她想多了。

可是她忘了,許默這樣的人向來不擅長跟人訴苦,遇見困難時,最先想的是他自己能不能解決,

兩人沒聊幾句,電話有劇組工作人員喊:“夏編,老大讓你盯鏡頭,他去抽根煙。”

是江逢的助理小吳。

許默一夜沒睡,只在飛機上閉了會眼,這會兒其實已經累得不想說話。

聽到有人喊她,許默穩住情緒,結束通話:“先聊到這兒,待會兒再說。”

夏竹咬咬嘴唇,不舍地結束:“行……那你去忙吧。有什麽事一定要跟我說,不要一個人承受。”

許默阖了阖眼皮,笑着說好。

電話挂斷,夏竹沒将手機再還回去,而是揣在她的軍大衣口袋裏,繼續投入拍攝。

她想的是,萬一北京那邊有事兒,她能及時看到消息。

昨晚收工江逢特地去醫院探望了南舒,她小腿已經腫得老高,至少得休養大半個月。

劇組等不起,江逢雖然不是什麽唯利是圖的商人,卻也不是什麽第一天進劇組拍戲。

他站在病床邊看着想要起身的南舒,又看看大晚上趕到敦煌的經紀人,很殘忍地講明利弊:“制片方本來就對你不滿。如果你現在耽誤進度,他們很快換人。你也知道,這個戲是大制作,投資人的錢不可能打水漂,你不演有的是人要演”

“我之前立了軍令狀,堅持用你,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南舒的經紀人是圈裏的老人,聞言立馬站起來保證:“您放心,南舒一定不會耽誤拍戲進度。只是她确實傷的嚴重,江導您看能不能準她幾天假,等她好了她馬上投入拍攝。”

江逢不是很滿意,卻也沒辦法。

南舒卻咬咬牙,狠心道:“我明天就能拍攝,一定不給您添麻煩。”

江逢挑眉,意外道:“你可以?”

南舒滿臉堅定:“我一定行。”

南舒是前兩年剛入行的新演員,沒拍幾部戲,也沒演過主角,但是演戲很有靈氣,演什麽像什麽,屬于天賦型演員,江逢也是看中她這點才堅決用她。

見她有自己的追求,江逢也沒再多說,只讓她休息兩天再進組。

夏竹不知道他們私下談了什麽,只知道昨晚開會,制片方的人咄咄逼人,都在怪江逢一意孤行,選的演員不靠譜。

甚至到最後提出換女主角的意見,還是想用資方推薦的那個沈曼青。

媒體不知道從哪兒聽到風聲,營銷號突然發了條南舒拍戲受傷被送進醫院的視頻。

視頻裏許默的身影一晃而過,他穿着大衣站在醫院門口,氣質出塵。

夏竹怕他受到影響,私下聯系周肆問能不能封鎖消息。

周肆這才知道許默這兩天在敦煌,難怪半夜找不到人。

周肆跟媒體那邊打完招呼,那條視頻很快在全網消失,連帶着南舒住院的新聞也被一筆抹去。

等周肆忙完,他抽空看了眼視頻,跟夏竹發消息确認:“他好端端的去敦煌幹嘛?”

“看那女演員?他怎麽認識的?去劇組探班那什麽叫南舒的演員?”

夏竹只顧着處理視頻,忘記周肆這人慣會套話。

如今看他有所察覺,夏竹心虛,不敢承認許默來敦煌是看她。

夏竹還沒想好怎麽解釋,周肆的消息接踵而來。

「許默不是從來不追星?怎麽看上一女明星了?這不太符合他的調性啊。」

「你也在敦煌?」

眼見周肆快要猜到其他方向了,夏竹立馬回了句:「應該是吧。我也不清楚。」

「他估計……愛好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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