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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切塵埃落定, 夏竹陷進柔軟床鋪,累得睜不開眼。
身邊人卻靠坐在床頭,開着一盞微弱的床頭燈, 拿着手機不停地回複消息。
夏竹睡前迷迷糊糊地瞄了眼他的屏幕, 密密麻麻的紅點, 不是工作就是醫院那邊的消息, 還有幾條是學校發的。
他好像高速旋轉的陀螺, 沒有一刻鐘是休息的。
有些心疼,但是沒辦法, 很多事兒等着他去處理。
夏竹看他現在這狀态,更不敢将文琴說的那些沒有證據的猜想告訴他。
許默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下意識以為是他驚擾到了她,他歉意地笑了下,終于肯放下手機,關掉床頭燈, 人鑽進溫暖的被窩裏,動作輕柔地将夏竹抱在懷裏, 手心輕拍她的後背, 唇抵在她的額頭, 小聲地哄睡:“閉上眼, 睡吧。”
夏竹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嘟囔一句:“你不是在忙嗎?”
那是北京冬季的夜晚,淩晨四點, 關了燈, 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許默抱着懷裏的姑娘,心軟得不成型。
許默喉嚨深處溢出一聲嘆息, 聲音低低道:“陪你睡會兒。明天上午我去醫院跟Cole商量治療方案的細節,下午去見并購案的項目負責人,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
“前兩天給你買了幾件羽絨服,本來準備給你寄到敦煌的,這幾天太忙,沒時間去寄。”
“明早我讓人送到家裏,你挑幾件喜歡的穿。”
夏竹困得沒有意識,嘴上嘤咛兩聲便阖上了眼皮。
一覺睡醒已經上午九點,夏竹睜開眼,習慣性地扭過腦袋望一眼身邊的位置,空蕩蕩的,沒人。
她伸手摸了摸許默睡過的地方,已經涼透了,估計起很早。
夏竹失望地眨眨眼,翻身撈起床頭櫃的手機,屏幕上貼了一張手寫的便利貼。
「醒了記得吃早點,微波爐裏熱了粥。」
字跡很漂亮流暢,夏竹撕下便利貼,随手将它塞進抽屜櫃。
起床簡單洗漱一番,夏竹穿着白色圓領毛衣、淺棕色廓形褲,披着長到肩下的頭發坐在餐廳吃許默早上熬的山藥瘦肉粥。
不知道許默幾點起的,粥熬得軟糯入味,一口下去很香很軟。
中途門鈴響起,夏竹吃完最後一口,起身去開門。
是某家品牌店的主理人,特意送冬季的衣服過來。
怕衣服褶皺,主理人特意将衣服挂在移動衣架送到家門口。
夏竹這才想起昨晚許默說的給她買了幾件羽絨服,可現在,夏竹滿臉困惑地站在門口,瞧着那四五個移動衣架上挂得滿滿的衣服,裏搭到外套,冷色調到暖色調,應有盡有。
這應該不是「幾件羽絨服」的概念吧?
主理人看夏竹懵了,說這些都是許先生親自挑選的,全是18年的新品設計。
高級成衣定制,全世界只此一件。
夏竹忍着困惑将人請進屋,在他們的幫助下妥善處理完新購的衣服,等人離開後,夏竹給許默撥了通電話,只是電話響到尾聲都無人接聽。
估計在忙吧?
跟私家偵探約的十一點,夏竹挂斷未撥通的電話,轉身進了衣帽間,在一堆新衣服裏挑了件大翻領灰棕色長款羽絨服換上,背着愛馬仕的包,拿着車鑰匙出門。
地點在國貿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巧的是,那位置剛好能瞧見對面的中央電視臺。
夏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等待私家偵探,一邊撐着下巴想這個世界真是奇妙。
她當初拿錢讓周嬈離開是這座樓,如今讓人調查周嬈也是在這棟樓。
莫名有種重新洗牌的錯覺,夏竹忍不住猜測,這次洗牌後真相到底該有多颠覆人。
在夏竹的印象裏,私家偵探都是那種神秘的、寡言的,只認錢但是嗅覺很靈敏的一類人。
可她見的這位私家偵探卻颠覆了她以往的認知,面前的人一身樸素,洗得泛白的牛仔褲、邋遢的胡茬、閃爍的眼神都給人一種很不精明的印象。
夏竹手指捏住包,不自然地蹙眉:“……您是我約的那位嗎?”
對方特友善地遞了張名片給夏竹,煞有介事地介紹自己:“鄙人姓周,您叫我小周就行。昨晚咱倆在微信上也聊過,不知道您想調查的人是?”
夏竹本來還在猶豫,見對方直入主題,半信半疑地将許林和周嬈的照片遞給對方:“幫我查查這兩個人。”
“我想知道他倆之間的具體關系或者有沒有一些金錢或者感情上的牽扯,尤其是13年左右他倆之間有什麽交集。”
對方接過照片,臉上露出遲疑:“……13年啊?過去這麽久恐怕很難查。”
夏竹沉默片刻,問:“不能查嗎?”
小周為難地搓手:“能是能,不過耗時耗力。”
夏竹扭頭望向對面的中央電視臺大樓,平靜道:“我加錢。”
小周立馬開笑臉,爽快答應:“您放心,兩個月之內我一定把報告發給您。”
送走私家偵探,夏竹又回去坐了許久。
準備離開時,碰巧撞見跟同事一起喝下午茶的顧歡。
對方似乎也沒料到在這裏碰到夏竹,她隔空沖夏竹笑笑,側頭跟同事說了幾句,主動走過去,在夏竹對面的空位坐下,笑着問:“方便我坐會兒?”
“好久沒見了,你怎麽還是這麽漂亮。”
夏竹對顧歡印象還不錯,見她自來熟地坐下,夏竹捧着咖啡杯問:“你是?”
顧歡指了指胸前挂的工牌,臉上露出打工人才有的苦惱:“上班呢。”
“這不碰上休息時間,跟幾個同事過來喝杯咖啡。”
夏竹眨眼,困惑地瞄了眼對面的顧歡,指着對面的中央電視臺大樓問:“……你跑這麽遠過來喝咖啡?”
顧歡忍俊不禁地笑了下,擡眸看着滿臉懵的夏竹,擡起下巴解釋:“今天過來采訪一家公司的董事長,公司就樓上,所以順便下樓喝杯咖啡。”
“你呢,怎麽一個人?”
夏竹剛想說自己随便逛逛,顧歡眼尖地瞥見她旁邊那杯沒碰一點的拿鐵,心裏暗自揣測是不是夏竹約的人還沒到或者被人放鴿子了?
想到這,顧歡有些同情地瞄一眼夏竹,委婉提醒:“其實我剛剛在樓上瞧見了一個熟人。”
夏竹啊了聲,下意識問:“誰?”
顧歡抿了抿嘴唇,剛要說話,就聽廣播裏說86號的冰美式好了。
夏竹聳聳肩,示意顧歡先去端咖啡,顧歡歉意地笑了下,拿着紙質單號去取咖啡。
兩分鐘後,顧歡端着冰美式回去,瞧見夏竹滿臉落寞地望着對面的央視大樓。
顧歡立馬覺得有些棘手,她輕輕擱下咖啡,突然後悔過來招惹夏竹了。
她本來是想逗逗夏竹的,結果見夏竹并不開心,顧歡也有點過意不去。
顧歡壓制住撒腿走人的沖動,重新坐到夏竹對面,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夏竹沒有跟不熟的人吐露心聲的習慣,可眼前的顧歡很懂進退,仿佛剛剛的問題只是她随口一問的,她并不在意結果。
夏竹反而沒那麽多的顧忌。
她端着冷掉的拿鐵抿了小口,小聲說:“我沒有心情不好,只是有點……困惑。”
顧歡恍然大悟地哦了聲,好心地追着問:“困惑什麽?”
夏竹低下頭,盯着黑糊糊的液體,仿佛自己的骨血都融了進去。
她難掩困惑地說:“我感覺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兒。但是歪打正着,敲出了不少真相。”
“這個真相讓我很不開心,甚至有點反感。”
顧歡似懂非懂,她在央臺待了大半年,學了不少新東西,采訪、寫報告、寫采訪稿稿……見了挺多人,可夏竹給她的感覺很獨特。
她身上融了很多東西,比如成年人早就丢失的天真、可愛,良好的家庭裏刻意培養出來的智慧、優雅、從容,可有時候又很矛盾,有揮之不去的江湖氣,明明生活優越卻又吃過苦頭的堅韌。
這些點全部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确實挺令人着迷的。
顧歡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夏竹,只是那時候她因為跟許默相過親,有點不好意思靠近夏竹,怕夏竹覺得她圖謀不軌。
如今聽夏竹這般困惑地跟一個不熟的人講她的不解,顧歡隐約猜測到夏竹可能遇到什麽棘手的問題了,她眨眨眼,很淡定地反問:“那你會後悔嗎?”
夏竹搖搖頭,遲疑道:“……應該不會吧。”
顧歡哦了聲,快刀斬亂麻地說:“那就去把真相拆細,再慢慢破局。”
不等夏竹反應,顧歡很快轉移話題:“你不問我剛剛在樓上碰到誰了嗎?”
夏竹被顧歡的思緒牽着走:“誰?”
顧歡咧嘴,神神秘秘道:“許幹部啊。他好像跟那公司老總要談工作,旁邊還跟了個奇奇怪怪的美人。”
說到這,顧歡好心提醒:“你得有點危機意識了啊。”
“我之前還覺得許幹部這人太無趣應該沒人喜歡,結果只是我不喜歡啊。”
“反正呢,那姑娘肯定是沒你漂亮的,可難保哪天人心變了,你都沒地兒哭去。”
夏竹噗呲一聲笑出來,似乎沒想到心地敞亮的顧歡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顧歡啧了聲,摸着鼻尖,正經道:“我認真的啊,你笑什麽?”
夏竹止住笑,很認真地回她:“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管閑事兒。你看起來不像這樣的人。”
顧歡撐着手肘,滿臉好奇問:“那我像什麽樣的人?”
夏竹還真想了想,說:“你很像江湖裏的俠女,有一顆赤誠八卦的心,但是不會随意探聽他人的秘密。”
顧歡看了眼手表,見到點了,朝夏竹得意地眨眼,笑眯眯講:“多謝你的誇獎啊。不過呢,我今天只是善意地提個醒。畢竟你這樣的小美女我喜歡還來不及呢,怎麽能看你哭呢。”
“不過如果你哪天想換個男朋友,可以跟我說,我給你介紹幾個不錯的。”
“你總是看着許幹部多沒意思。這人多無趣啊,人生這麽長,找一個幽默風趣的對象是很有必要。”
夏竹:“……”
臨走前,顧歡跟夏竹交換了微信。
她頭像是只動漫小白狐,昵稱叫「吃好喝好睡好男人」,很符合她的人設。
夏竹并沒将顧歡的話放在心上,林牧則之前就說要在公司多招幾個漂亮的實習生,所以夏竹習慣性地以為這次跟許默一次工作的是其中一個。
潛意識裏,夏竹還是很信任許默的。
夏竹喝完咖啡準備去醫院探望文琴,結果車開到一半,周白突然打電話問她什麽時候回北京。
夏竹這才想起工作室的事兒,她打開免提,将車停在馬路邊跟周白說她人在北京。
周白頓了頓,說:“北京那邊有個二面,我現在在上海,恐怕來不及。你要是在□□忙面一下。”
“我待會兒把資料和問題發給你,以及面試生的聯系方式發你,你六點鐘約個地點面一下。”
夏竹頻頻點頭說好。
周白說完面試又跟夏竹簡單探讨了一番工作室目前的生存狀态。
她最近找了幾個不錯的辦公地點,暫時還沒付租金,打算等确定了讓夏竹最終決定。
夏竹邊接電話邊在微信上翻周白發過來的圖片,她瞧見其中一個辦公地點,見離許默的公司位置很近,都在同一幢樓,夏竹想也沒想直接定了。
周白在電話裏猶豫片刻,提醒:“這邊租金挺貴的,你确定?”
夏竹很堅定地回複:“确定,就這裏吧。”
周白在電話裏頓了頓,說:“那行,就定這兒了。我找人打理打理,先弄個雛形出來。等你這部戲拍完,你再過來具體看看。”
“工作室的宣發工作我做了90%,業內業外對工作室的關注度挺高。我把湯倩簽約工作室的消息放出去了,不少影視公司旗私下在詢問有沒有合作機會。”
夏竹沒想到周白效率這麽高,她本來是想慢慢來的,聽到最後,夏竹最大程度放權給周白:“都聽你的,你看着辦吧。”
電話挂斷,夏竹複制粘貼完周白發過來的電話號碼,提前給面試生打了個電話,問她方不方便下午六點在國貿附近面試。
對方猶豫片刻,爽快答應。
是個女生,二十三歲左右,正經編劇出身,寫過兩部校園劇。
夏竹在網上翻了翻有關她的信息,看她沒什麽黑歷史,私下決定簽下她。
剛好到飯點,夏竹在附近找了家飯店準備邊吃邊面。
約的六點面試,小姑娘提前半小時到達飯店。
夏竹要了一間包間,點完菜,夏竹看着小姑娘遞過來的簡歷,仔細閱讀一遍,發現她是R大畢業的高材生,夏竹好奇地問:“怎麽突然想來我的工作室面試?”
小姑娘叫姜清,面對夏竹的疑問,她很自信從容地說:“我很喜歡您的作品,讀書時就希望成為您這樣優秀的編劇。偶然在網上看到您工作室在招新,所以毅然決然加入您的工作室,很希望成為其中一份子。”
誇得夏竹都不好意思了。
她本來就對姜清挺滿意,也沒為難她,私下跟周白說這姑娘可以,她這邊收下了。
周白也沒說什麽,只說讓人下周三在上海入職就行。
面試結束,夏竹跟姜清安心吃完晚飯,兩人在飯店門口分開。
夏竹中途折返回去拿包,沒曾想在走廊拐角碰到許默。
他背對着她,語氣嚴厲地質問角落裏站的人:“你到底有沒有把這項目當回事兒?”
“林牧則讓你進公司是打醬油的嗎?如果不能幹就自行辭職,我這裏不缺閑人。”
夏竹頭一次看他這般嚴肅地批評一個人,她呆滞地站在原地,攥着手裏的愛馬仕,擡頭看向走廊深處。
許默的背影高大,被批評的人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臉。
夏竹只能憑借那一角遺露出來的小腿,以及那雙紅色高跟鞋,推斷出對方是女生。
聯想到顧歡在咖啡館說的那些話,夏竹隐約猜測這姑娘或許是許默公司新招的實習生。
工作沒做到位被罵了?
沒等夏竹想明白,許默的聲音再次溢出來:“你現在買票回上海,北京這項目你別跟了,換個人過來。”
夏竹意識到再這樣聽下去不太妥當,她攥緊包,喊了聲許默。
許默聽見夏竹的呼喚,脊背陡然一僵。
下一刻,許默不敢置信地回頭,目光直勾勾地望向站在走廊的夏竹,他扯了扯嘴角,困惑地問:“你怎麽在這兒?”
許默擋在背後的人突然往後退了幾步,等夏竹走過去,那人已經不見蹤影。
夏竹困惑地站在許默的身邊,一邊往女人離開的方向瞄,一邊低聲跟許默解釋:“我來這邊面個實習生,你呢?”
許默餘光瞥向周嬈倉皇逃竄的方向,慢慢收回目光,神情平靜地說:“跟客戶在這邊吃飯應酬。”
夏竹哦了聲,想起剛剛許默的斥責,低聲問:“項目搞砸了?”
許默滾了滾喉結,含糊不清地說:“差點。不過應該挽救回來了。”
夏竹緩慢地眨了下眼皮,開口問:“剛剛那個……”
許默蹙了蹙眉,簡單解釋:“公司新招的實習生。沒什麽經驗,做事兒不太妥當,我讓她回上海了。”
“這項目她後面不跟了。”
夏竹想要說點什麽,被許默搶先:“你吃了嗎?”
夏竹眨眼,慢慢收斂眼底的困惑:“剛吃了點。你呢?”
許默伸手攬住夏竹的細腰,轉過身,邊往外走邊問:“光顧着聊項目細節,沒來得及吃,你陪我再吃點?”
夏竹毫不猶豫地點頭:“行啊。”
直到兩人走遠,周嬈才從消防通道的門口狼狽地走出來。
她站在原地,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臉上寫滿複雜。
後來有旁閑人問她有沒有後悔過?
周嬈忍不住笑,說:“我只怪技不如人,卻從不後悔當年的選擇。”
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只是為自己争取一個機會罷了,憑什麽算輸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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