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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兩人重新找了個開放式的、靠窗的位置點了幾道菜繼續吃晚飯。
大多時候都是許默在吃, 夏竹閑着沒事幹,時不時拿着筷子給許默夾塊排骨什麽的。
夏竹的假期明天結束,她趁許默吃飯的間隙, 在網上訂了張明天飛敦煌的機票。
許默不經意瞟到她的行程頁面, 知道她馬上要走, 許默捏着筷子的手頓了頓, 面色平靜地問:“明天幾點的飛機?”
夏竹放下手機, 給自己倒了杯茶水,茶水明澄, 她低頭喝了口茶,心情平穩地說:“下午三點。”
許默嗯了聲,很自然地說:“我送你。”
夏竹輕輕點頭,夾了只蝦仁放嘴裏,淡定點頭:“行啊。”
那天氛圍其實挺好,如果夏竹不偷看到那條消息的話。
可惜, 這世界就是這麽奇幻,什麽妖魔鬼怪都有。
許默吃到八分飽, 提前去收銀臺結賬。
去之前他拿走錢包, 将手機随意地丢在了餐桌, 夏竹端着茶杯在喝茶, 中途一個沒有備注名字的電話突然彈進來,夏竹猶豫片刻,伸手剛摸向手機準備替他接下, 結果這個電話冷不丁挂斷, 鈴聲也中斷在尾聲。
夏竹還沒來得及反應, 一條微信憑空跳入屏幕。
人對一些感興趣的東西總有用不完的好奇心,比如對象的手機、熟人的八卦、一些自己夠不着的層面的辛秘往事, 夏竹覺得這條微信已經滿足了前兩個條件,所以勾起她的好奇心好像也無可厚非。
許默的手機沒設密碼,指腹輕輕往上一滑便解了鎖。
她點開許默的工作微信號,抽絲剝繭地翻到那條未讀短信,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整條消息。
「不管怎樣,這次回國見到你我很高興。我定了明早八點回上海的機票,你要不要送送我?不送也沒關系,回公司也能見。」
對方好像很了解他似的,留了很多可拒絕的餘地給許默。
夏竹瞥見「周嬈」兩個字的備注的時候臉色就不好看了,再看到那條暧昧不清的消息,夏竹只覺得整個人跟沉入一池冰冷的潭水似的,凍得她沒有知覺。
她憑着這條短信猜出了挺多信息。
一是周嬈冷不丁地回了國,二是她進了許默的公司,三是……剛剛許默罵的那個人是周嬈對嗎?
夏竹想不通,許默為什麽不說呢?周嬈又為什麽要躲呢?
一旦信任被瓦解,質疑的心思就四處橫生。
夏竹很難把懷疑的字眼用在許默身上,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很難相信,許默對于周嬈回國的事兒毫不知情。
如果是早有預謀,又或者……陳倉暗度,那不太好辦啊。
夏竹深深吸了口氣,将手機放回原處,裝作什麽也沒看到。
她心裏卻是在賭,賭許默到底會不會跟她坦白周嬈的事兒。
如果她離開北京之前許默沒有跟她坦白周嬈的事兒,她又該怎麽辦呢?
夏竹思索到這,手指在桌面遲鈍地寫了兩個字——離婚。
許默結完賬回到位置,看夏竹心不在焉地盯着桌上的裝飾花看,以為她喜歡,帶着她出了飯店,轉角碰到路口有一家花店,許默将車停在十字路口,下車徑直往花店走。
夏竹坐在車裏等他,瞧見他抱着一束蝴蝶蘭從花店出來,以為他是準備帶去醫院看望文琴的,沒想到他鑽進車廂,直接将花塞她懷裏,說是送給她的。
淺粉色的蝴蝶蘭顏色如此夢幻、漂亮,美得令人窒息,夏竹低頭嗅着脆弱的花骨朵,鼻子莫名有些酸澀。
她還沉浸在那條短信裏,他卻能若無其事地送她象征着「幸福」的蝴蝶蘭。
夏竹很難想象,這人到底把她置于何地。
許默重新啓動引擎往醫院開,路上他抽空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夏竹,見她抱着花看不出喜好許默頓了頓,體貼地問她:“不喜歡?”
夏竹不自覺地抱緊懷裏的蝴蝶蘭,收斂着情緒,若無其事地點頭:“挺喜歡啊。”
“你眼光挺不錯的。我看網上挺多男士送花都送得特別災難。”
許默剛想調侃兩句,一個工作電話突然進來,手機連了車載藍牙,許默直接接通電話,外放出來。
夏竹偷瞄了眼車載屏幕,喲,林牧則的電話啊。
電話裏,林牧則先聲奪人問:“項目搞砸了?”
許默聽到這,冷笑一聲,語氣也不自覺地涼了幾分,“你安排的人你不知道?”
“怎麽,這項目不重要?故意拿來給人練手的?”
林牧則本着看戲的心态,哪兒想到捅這麽大個窟窿,他唉聲嘆氣地解釋:“這項目可不能涼啊。我托我大伯好不容易牽橋搭線給弄到手的,要是搞砸了,咱倆年底喝西北風去吧。”
“這都是小事兒,我大伯那兒我怎麽交代?他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別太意氣用事,說對面老總是他多年的好友,別因為這單生意壞了他們這些年的情分。”
“你趕緊想辦法救場啊。”
許默冷嗤一聲,神情絲毫不慌:“救不了,項目涼透了。”
冷水潑完,許默忍不住冷嘲熱諷一句:“你招的人你自己沒點數?”
“看我笑話也不至于把項目賠進去,還是說林公子錢多得沒地兒燒。”
林牧則聽許默這口氣就意識到他真生氣了,他立馬喊冤:“這怎麽怪我呢?我不都跟你說了是小徐自己自作主張把人招進來的?你說我追一姑娘也不容易,這次就當我欠你的,不過咱老實說啊,周嬈那簡歷放業內哪個大公司不是香饽饽?”
“人小徐想要人也沒錯啊。我要不是知道實情,我肯定也認可周嬈的能力。”
“這事兒吧是我做得不地道,可公司是咱倆合開的啊,你也別跟我這時候鬧啊。我晚上回家跟我大伯在上上眼藥水,你那邊再想想辦法啊。”
“有什麽咱倆上海見面說,至于周嬈,我再想想辦法。”
許默懶得再跟林牧則扯,他滑了幾下屏幕,翻到周嬈的微信,瞥見她半小時前發的那條短信,他頓了頓,當着夏竹的面,面不改色地删除。
删完,許默繼續跟林牧則講電話:“我打發她回上海了,這項目不用她再跟。”
“甭管她厲不厲害,你趕緊給我想辦法讓人辭職。賠償什麽的算我的。”
林牧則看戲不嫌熱鬧,嘴上不停犯賤:“啧,這麽狠?”
“是怕你那小女朋友生氣是吧?人最近不是在敦煌拍戲嘛,你怕什麽?天高皇帝遠,她管得着嗎。”
“再說了,你也不是什麽「妻管嚴」的人吶。當年周嬈跟你在一塊兒的時候可沒少給你端茶送水的,也沒見她管得住你。”
許默眉間聚起淡淡的煩躁,直截了當跟林牧則提醒:“我已經結婚了,以後別再開這種玩笑。”
林牧則當場愣住,下一秒,他的問題接踵而來:“你結婚了???跟誰結的?小夏?”
許默揉揉眉心,很淡定地嗯了聲。
不等林牧則反應,許默及時挂斷電話,車廂重歸平靜。
夏竹愣得說不出話,她是真沒想到許默能這麽坦蕩地跟周嬈撇清關系。
五分鐘後,許默将車停在醫院門口,松開安全帶,側過身問夏竹:“聊聊,看你有什麽想問的?”
夏竹緩慢地眨了眨眼,神情呆滞問:“你知道我看了短信?”
許默幽幽地看她一眼,語調輕飄飄地說:“不然?剛開始心情還好好的,結果突然冷臉,話跟我說一句,收到花也不見得多開心。”
“你以為我是瞎子嗎?”
夏竹撇嘴,手指摸着花束的包裝紙,低聲問:“周嬈進了你的公司?”
許默一眼看透夏竹的想法,頓了頓,無奈解釋:“林牧則看上了公司新招的hr小姑娘,周嬈的簡歷被那小姑娘看中了,人非要招她。”
“林牧則也委婉地拒絕過一次,結果小徐擺出公司的規章制度跟林牧則掰扯,林牧則本來就對人小姑娘圖謀不軌,也不好拒絕得太狠。當然,他也不是全然無辜,招周嬈進來就是為了看我笑話,想看我這邊怎麽處理。”
“今天的項目是周嬈負責的,結果她準備得一塌糊塗,差點丢了客戶。”
說到這,許默頓了片刻,坦然道:“你剛在飯店看到的那位就是周嬈。我本來一路都在猶豫該不該告訴你,現在想想,沒必要瞞你。”
“咱倆領證前我向你保證過,我們之間不會有第三者,我說到做到。”
夏竹看他這般坦蕩如砥,好像也沒理由抓着不放。
只是這般輕拿輕放的态度還是令夏竹心底一涼,她在想,如果他倆之間鬧矛盾,許默是不是也會這樣把這些血淋淋的複雜東西攤開了講,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
夏竹抿唇,執着地問:“你對她沒有一點感情了嗎?”
許默臉色不自覺地難看兩分,他目光深沉地看向夏竹,嘴角扯了扯,語調說不出的平和,卻格外有壓迫感:“你不相信我?”
夏竹被他的眼神吓到,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只是後面被車門擋住,她退也退不到多遠。
隐約察覺到許默生了氣,夏竹咬了咬下嘴唇,斟酌着字句回他:“……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周嬈在我這兒就像個定時炸彈一樣,我害怕又像當年——”
夏竹還沒說完,許默先一步截斷她剩下的話,他言辭鑿鑿地否認:“沒有。”
逼仄的車廂裏,許默舉起手,投降地說:“夏竹,我沒有。”
“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做出一點違背婚姻法的行為。”
“在我這裏,一是一,二是二。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我不會随意混淆二者。”
“不管周嬈進沒進公司,她跟我的私人關系已經在12年年底斷得幹幹淨淨,至于現在,她最多只是我的同事。”
“就算她進了公司,我也盡可能地避開跟她一塊兒工作。”
夏竹呆滞地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許默的這一頓輸出。
許默也不等她回神,直接蓋章定論道:“我盡快讓她自行請辭。”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竹低低地說:“我信你。”
許默這才穩住形勢,松了口氣。
在這樣的關頭,他并不希望他跟夏竹再鬧矛盾。
—
考慮到文琴的病情以及他倆目前隐婚的情況下,夏竹到醫院并沒有跟許默一起上樓,而是将蝴蝶蘭放在許默的車裏,又去醫院附近的水果攤買了點水果。
等她上樓,文琴正在跟許默聊他的終身大事,文琴希望他能找個合适的對象結婚。
許默一如既往地找理由應付文琴,說這都遲早的事兒,不着急。
他不急,文琴急。
她現在的病情還算穩定,除了偶有疼痛,其他方面沒什麽異常。
她今天叫許默過來是想出院,許默當然不肯答應。
文琴笑許默太過緊張,沒再提出院的事兒,轉而說待會兒許代山要過來,她有話要跟他說。
許默沒理由插手文琴夫妻倆的事兒,只說好。
夏竹在門口聽了幾句,扣起指節敲了兩下門,得到允許後推門走進病房。
文琴見是夏竹,臉上多了幾分笑意,溫柔地呼喚她:“湯圓兒來了?快進來。”
夏竹扯動嘴角笑了笑,提着果籃走到病床邊,将果籃放在床頭櫃,夏竹主動開口關心:“文姨你今天感覺怎麽樣?哪裏難受嗎?”
文琴笑着搖頭,臉上輕松道:“還好,沒什麽感覺。”
“我本來想出院的,許默不肯,湯圓兒你幫我勸勸他。”
夏竹餘光瞥了眼坐在床尾看手機的許默,又看看滿臉無奈的文琴,她猶豫着開腔:“文姨想出院?”
“醫院裏滿是消毒水的味道,我聞不慣。天天窩在病房裏也難受,不如回家看看我養的花怎麽樣了。”
文琴想出院的決心很大。
夏竹也不好不痛不癢地勸她待在醫院,卻也因為她的病情為難。
許默聽完文琴的吐槽,反而一臉淡定地拒絕:“您現在身體狀況不穩定,恐怕這個院是出不了的。”
“Cole團隊已經在商議手術方案了,您就不能給我點時間嗎?非得讓我操心?”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夏竹連連看了許默兩眼,想要提醒他別這樣,許默卻跟沒看見似的,繼續說:“你是不是覺着什麽都不告訴我就是對我好?”
“每年的體檢報告都顯示健康,你真沒動什麽手腳?”
文琴啞口無言,臉上透露出些許愧疚,心虛得不敢看許默的眼睛。
夏竹見狀,上前扯了扯許默的衣服,眼神示意他別說了。
病房氛圍冷凝時,門外響起細碎的說話聲,夏竹下意識看向門口,只見許代山在一衆領導的簇擁下走進病房。
他穿着行政夾克,戴着黑框眼鏡,臉上寫滿了仁慈。
夏竹看着那張溫和、從容的臉,見他那副什麽時候都保持着得體的笑容,夏竹想起那些未成型的想法,後背莫名一陣涼風掃過,冷得她骨頭發顫。
衆目睽睽下,夏竹撐着床慢慢站起身,神情複雜地叫了聲許叔。
許代山看到夏竹,有些意外地笑了下,笑着問:“湯圓兒怎麽在這兒?昨兒你爸還說你最近在敦煌拍戲?這次回來沒跟他說是吧?”
“女兒大了,都不需要家長的照顧了。”
最後一句似感慨也似提醒,夏竹聽得脊背發涼,手指抓着衣袖不敢松手。
夏竹氣勢偏弱地往旁邊站了站,一邊詫異他怎麽這麽了解她行蹤,一邊故作淡定地撒嬌:“我回來看看文姨~許叔您就別笑話我啦,我長大啦,也是要面子的~”
許代山跟看家裏小輩似的,慈祥地點點頭,轉而跟身後的專家、領導介紹:“這是我一鄰居家的小孩,打小就聽話乖巧,如今已經是大編劇了。她爸是法院院長,辦案子辦得十分漂亮。西城那案子就是他負責的。”
說到西城的案子,許代山身後的幾個人紛紛将目光投遞在夏竹身上,那眼神太過熾熱,仿佛要透過皮囊看透她內裏,有些吓人。
這樣的場合其實很不适合提這些,夏竹無言地蹙了蹙眉,搞不懂許代山的心思。
許默也跟着站起身,視線在許代山不顯山水的臉上落了兩秒,低聲跟文琴交代:“我出去一趟。”
說着,許默給夏竹遞了個眼神,面不改色地往外走。
路過許代山,許默态度恭敬地說了句:“我去跟Cole聊聊。”
許代山扶了下眼鏡,溫和道:“去吧。這邊我來安排。”
出了病房,許默徑直走向消防通道口,夏竹緊跟其後。
她小心阖上厚重的木門,擡頭看着背牆而站的許默,再聯想到病房那幕,憐惜地看一眼許默,小聲安慰:“……許叔做得确實有點過了。”
許默恢複好情緒,轉過身看着滿臉躊躇的夏竹,聲音低低道:“他有他的打算,我有我的天梯。不用擔心。”
夏竹低低地嗯了聲,猶豫着說:“我看其中有一位好像是……證監局的。”
夏竹剛說完,許默突然開口:“我在家裏翻到了一份離婚協議,文女士已經簽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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