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64章

許默在上海金融環球中心的酒店有一間長期套房, 許默不允許她大半夜在機場過夜,連夜叫醒林牧則親自去機場接她。

夏竹剛開始不肯,許默很會诓騙地跟她說:“你先住一晚, 明早我飛上海見你。”

“我現在停了職, 在北京也沒多大意思。還不如去上海待一段日子, 陪你過節。”

過什麽節?

春節沒到, 元旦過了。

夏竹到底還是信了許默的鬼話, 剛開始等航班,現在又在機場等林牧則。

電話挂斷, 夏竹跌宕起伏的心終于塵埃落定,沒了來時的惶惶不安。

她重新找了個空位坐下,低頭取消明早的班機。

剛取消,旁邊就多了個人影。

夏竹還以為是林牧則,擡頭卻對上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沈、嘉、禮?

他怎麽在這?

大半夜,他一身黑裝扮, oversize的黑衛衣、黑色的破洞闊牛仔褲,背着畫板, 頭頂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 留着有弧度的長中分, 脖子上挂一串誇張字母項鏈, 手上戴了好幾個銀戒。

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超前時尚。

人都快潮出風濕病了吧?

夏竹眨眨眼,看着取下畫板,一屁股坐她旁邊的沈嘉禮, 好奇問:“你怎麽在這兒?”

沈嘉禮睨她一眼, 很淡定地回她:“我在機場, 你說我還能幹嘛?”

“除了趕行程,還能玩過山車?”

夏竹:“……”

怎麽她碰到的人嘴巴都這麽毒?

夏竹呵呵笑了笑, 撐着下巴,滿臉八卦問:“你跟江逢江導是親戚?”

沈嘉禮翹着二郎腿,雙手敞開搭在夏竹座椅背後,似笑非笑地透露:“你怎麽知道他是我表哥?”

夏竹:“……”

還真是啊。

毒舌真是家族遺傳呢。

夏竹摸着手裏的充電寶,斟酌着字句說:“你們家說話都這麽——”

沈嘉禮一點都沒有「夏竹是姐姐」的自覺,挑着眉眼問:“什麽?”

夏竹毫不吝地補充:“毒舌?不講理?難聽?沒禮貌?”

沈嘉禮聽到最後,看向夏竹的眼神裏流露出若有若無的好笑,他沉思兩秒,想了想每逢春節親戚堆在一塊吐槽表哥和他的性格太惡劣,說話很不讨喜的模樣,得出一個結論:“嗯,确實。”

“我們家比較特殊。家裏笨蛋太多了,有點煩。”

夏竹差點氣吐血,說話真是氣死人,還好她跟他們不是一家人。

沉默片刻,夏竹往旁邊讓了一個位置,露出拒絕的表情:“哦。那行,你離我遠點。”

沈嘉禮:“……”

他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視線落在她手裏的充電寶,涼嗖嗖地提醒:“你的充電寶是我幫忙掃的。”

夏竹:“……”

她扯了扯充電寶的線,當場就想把它還給沈嘉禮,結果低頭瞄了眼電量,很好,還沒充滿。

算了,再忍忍吧,也不是第一回 遭遇。

不過世界怎麽這麽小?她前腳剛擺脫江逢那個大魔鬼,後腳就碰到了小魔鬼?

沈嘉禮一眼看穿夏竹的心思,忍不住扶額:“罵我也得等我走遠了罵好吧。”

“我看得見。”

夏竹懶得再糾纏這個問題,等着也無聊,轉而問:“你回北京?”

沈嘉禮搖頭:“不是?”

夏竹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瓣,很好,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沈嘉禮再怎麽拽也就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孩。

她眨眨眼,繼續問:“那你打哪兒來?”

沈嘉禮輕飄飄地看她一眼,很認真地解釋:“剛去法國轉了圈,現在去橫店找我哥。”

夏竹瞪大眼:“找他幹嘛?”

沈嘉禮拽拽地抱住胳膊,斜睨她一眼,懶洋洋開腔:“當然是去幹活,去劇組打個雜。哦,不要錢的美術指導。”

夏竹張了張嘴,想說劇組不缺人,話到嘴邊,想起這小孩學的國畫,審美應該不差,幹活也不要錢,她又閉了嘴。

兩人不同路,夏竹淡定地哦了聲,開腔:“可惜,我剛從橫店過來。咱倆不是一路人,你自個兒忙去吧。”

沈嘉禮看她過河拆橋,冷哼一聲,再次提醒:“充電寶。”

夏竹立馬扯了插頭,将充電寶丢給沈嘉禮,“喏,還你。”

充電寶砸在手心尚有餘溫,沈嘉禮不自覺地縮了縮手指。

将充電寶還回去,沈嘉禮湊到夏竹身邊問:“你去哪兒?”

夏竹扯謊:“回北京。”

沈嘉禮:“我剛看到你取消航班了。”

夏竹:“你看錯了。”

沈嘉禮:“……”

笑話,她應付不了江逢,還鬥不過一個小屁孩?

林牧則大半夜被許默的電話吵醒,差點氣跳腳,挂斷電話罵了好幾句,林牧則才不情不願地爬起來,穿上衣服去機場。

半路上林牧則氣不過,給許默彈了幾條語音,讓他明天回上海請他吃飯,必須請一頓大的。

許默秒回:「聽你的。」

林牧則看到回信,懊惱地拍了拍大腿,嘴裏吐槽:“得,又被坑了。”

夏竹在機場等了大概一個小時,林牧則充滿怨氣的聲音穿透屏幕,劃破冷凝的空氣:“小祖宗,我在國內到達5出口等你,能自己走出來?”

大半夜折騰人,夏竹也不好意思,面對林牧則的怨氣,夏竹小心翼翼地賠了句對不起。

林牧則見狀也不好再說,只說在外面等她。

挂斷電話,夏竹提着包往外走。走到一半,夏竹想起什麽,又回頭踹了一腳沈嘉禮,沒好氣問他:“你走不走?”

沈嘉禮拍了拍褲腿上的灰,擡頭露出一臉「純真」:“姐姐,你剛剛說我們不是一路人。”

夏竹冷笑:“愛走不走。不走就留這兒喂蚊子吧。”

沈嘉禮見好就收,立馬拉着行李箱、畫板跟上她:“走。”

“那就麻煩姐姐了~”

夏竹咬牙,要不是看在姨父的面,她才不管他!自生自滅去吧!

林牧則坐在車裏跟許默讨價還價,沒曾想副駕駛鑽進一個人後,後排又進了一個。

林牧則困惑地往後瞄了眼,碰到那雙滿眼壞心思的眼睛,林牧則放下手機,偏過頭瞥了眼副駕駛扣安全帶的夏竹,八卦地問:“好妹妹,這誰啊?”

夏竹頭也沒回地解釋:“沈嘉禮,我姨父的學生。”

“他去橫店。天這麽晚,也不好打車。牧則哥,你載他一程吧。”

林牧則看熱鬧不嫌事大,一邊點頭嗯嗯說行,一邊撈起閑置的手機噼裏啪啦打了一段話發給許默。

「老許,你得有點危機意識了啊。你年紀這麽大可比不上我車裏這位小鮮肉。你看看夏妹妹對小弟弟多溫柔多體貼,怕他一個人待機場害怕還特意托我送人一程。」

「啧,這小鮮肉還是夏妹妹姨父的學生,這關系多暧/昧。你哪天要是被甩了別怪我沒跟你通風報信,我這會兒不跟你說得明明白白嗎。」

「該說不說年輕人就是不一樣啊,這得00後了吧?皮膚真嫩,長得也挺讨女孩子的喜歡。啧,我不得不評判你一句:你是真老了。」

發完消息,林牧則一掃大半夜被吵醒的怨念,這會兒跟瓜田的猹似的,眼睛在夏竹倆身上四處掃描,恨不得在兩人身上扒出點什麽亂七八糟的緋聞。

夏竹無視林牧則時不時投遞過來的好奇目光,直接道:“牧則哥,麻煩您了。”

林牧則嘿了聲,笑眯眯道:“不麻煩不麻煩。許默還欠我一頓飯呢,我就等着明天狠狠宰他一次。”

“這次來得值。”

夏竹無言以對:“……”

敢情一個二個都是人精是吧。

北京,軍總醫院。

文琴已經做完手術,目前在手術恢複期,明後兩天就能出院。

許默大半夜過去,文琴已經睡下。

他沒打擾文琴,就着病房的會客沙發,将就着躺了會兒。

手機嗡嗡震動,許默睡不着,撈起手機看了眼,瞧見林牧則發來的短信,許默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他起身坐在沙發,丢下手機,搓了搓臉,起身走出病房。

寂靜空蕩的走廊,頭頂的白熾燈照在身上,顯得人臉色慘白。

許默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兩點半。

他放棄給夏竹撥電話的想法,轉而出了醫院,開車往七號院開。

回到家裏,許默打開燈,站在玄關處望着空蕩的房屋,不由得生了幾分煩躁。

淩晨四點,各方消息還不停歇。

許默躺在床上,忽視一堆人試探的消息,鬼使神差地下了個微博,登陸成功,關注了夏竹的大號。

全是劇的宣傳、廣告,沒有一條私人微博,許默翻了幾頁就退出了微博。

他放下手機,閉上眼嘗試睡覺。

閉了不到五分鐘就睜開眼,許默對着漆黑的夜嘆了口氣。

學校的工作全面停止,許默帶的幾個研究生、博士全都交付給了其他教授,今年的收生計劃也中斷。

他現在算是個「無業游民」,被屏蔽在外,還得時時配合學校的調查。

那封檢舉信寫得真情實感,許默卻覺得漏洞百出,尤其是那句「他威脅我,如果我答應他,他就給我研究生的名額」,許默這兩年并不熱衷收研究生,一是因為他不喜歡,二是覺得人太多精力不夠。

卻不想被人鑽了空子。

至于學術造假,學校應該很快就能查清。他在國外發表的刊物審核嚴格,不可能有造假嫌疑。

不過是随便找個理由拉他下去,許默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所有細節,抽絲剝繭地找出一點點可能。

淩晨六點,許默撈過手機給沈行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兩輪才被人接聽,電話裏,沈行啞着嗓音問:“大早上有事兒?”

許默掀開被子,穿着拖鞋走到落地窗前,居高臨下眺望着不遠處的玉淵潭公園,神情平靜道:“跟你談個合作,你覺得如何?”

沈行聽許默的語氣嚴肅認真,頓了頓,反問:“什麽合作?”

許默垂了垂眼睑,不緊不慢地吐出三個字:“我想讓許家重新洗牌。”

沈行愣了幾秒,笑了。

半晌,沈行吊兒郎當卻不輸氣場地說:“這事兒等我回北京細聊。老爺子這兩年身體不好,我也該動動土了。免得讓人以為咱沈家沒人了。”

許默得了沈行的準話,緊蹙的眉頭慢慢松開,由衷道:“二哥,謝了。”

沈行輕笑,“謝什麽?各取所需而已。再說,咱倆多少年的兄弟了,說這些。早看不慣許叔這幾年的做派了,上回湯圓兒的事兒我就覺着許叔太沒分寸。”

“結果這次倒好,直接拿你開刀了。再這麽下去,豈不是不把哥幾個放眼裏了。”

“老爺子前不久也說許叔越來越沒個分寸,讓我注意點兒,我總不能讓他老人家失望。”

“過兩天咱哥幾個在老三的場子聚聚。老四你放心,我是真把你當兄弟看,不會看你吃虧還無動于衷。”

許默立在落地窗前,聽着沈行的話,眼裏慢慢浮出暖意。

到底沒白活。

挂斷電話,許默看了眼時間,收拾行李趕往機場。

北京飛上海兩個小時的航程,許默登機前給夏竹發了條報備短信。

夏竹昨夜折騰太久,睡得昏昏沉沉,壓根兒沒聽到消息提示。

等她睡醒已經中午,她瞧見短信,瞄了眼時間,見許默的航班已經到了上海,她立即給許默打了通電話。

電話撥通,許默溫和的嗓音慢慢溢出來:“小夏同志,怎麽了?”

夏竹已經對「小夏同志」無感了,她自動忽視那個暧/昧的稱呼,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問:“你到機場了?”

許默頓了頓,開口:“去酒店的路上,剛睡醒?”

夏竹哦了聲,掀開被子爬起來,拉開窗簾,臉靠在冰冷的玻璃問:“什麽時候到?要一起吃午飯嗎?”

電話裏,許默一五一十交代:“二十分鐘左右,你先收拾收拾,待會兒有個飯局。”

夏竹腦子還沒轉過來:“什麽飯局?”

許默聽出她的懵逼,笑了笑,解釋:“幾個朋友替我接風洗塵,說是去去晦氣。”

“不是什麽嚴肅場合,你穿随意點就行。”

夏竹回頭瞄了眼昨晚穿的衣服,皺巴巴的,肯定是不能穿了。

她昨晚走得匆忙,壓根兒沒帶換洗的衣服啊。

夏竹為難地咬唇,“我沒帶換洗衣服啊?”

許默思索兩秒,給出解決方案:“那你在酒店等我,我馬上給你買兩身。”

夏竹點頭:“行啊。”

許默在外住慣了酒店,這會兒想起他倆後面可能在上海長住,聽着電話裏夏竹倒騰東西的動靜,輕聲問:“你想住小洋樓嗎?要想住,我們搬過去。”

“武康路那邊有棟小洋樓,我姥姥留給我做婚房用的。”

夏竹好奇地眨眨眼,咬唇答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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