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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憑我運氣好啊。”
夏竹這句底氣十足的話令周嬈啞口無言, 她臉色蒼白地扯了扯嘴角,認命般地低頭:“是,你命好。”
“如果我是你, 我也能正大光明地跟許默走到一塊兒。可惜, 我命不如你。”
夏竹懶得再聽周嬈抱怨, 避開她走到盥洗臺, 手伸到水龍頭下, 溫熱的水流沖刷在指腹,夏竹擡眼看向鏡子裏的人, 無端的陌生、醜陋。
背後的周嬈見到這幕,攥緊手裏的愛馬仕,轉頭走出洗手間。
夏竹收回視線,垂眸擠了兩泵洗手液,搓着指尖,泡沫在指間穿梭, 觸感黏膩冰冷。
擠滿泡沫的雙手重新放置在水龍頭下,溫水沖洗幾遍, 手上的泡沫全都沖得一幹二淨。
夏竹扯了兩張擦手紙擦掉手上多餘的水分, 将費掉的紙扔進垃圾桶, 補了個口紅, 提着包,頭也不回地走出洗手間。
轉角就見許默倚在牆面抽煙,大衣被他挂在臂彎, 露出裏面的三件式, 煙霧缭繞下, 他整個人多了幾分散漫。
聽見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許默咬着煙頭, 習慣性地瞥向發聲處,視線與夏竹對齊,許默下意識掐滅煙頭,站直身,嘴角扯出一抹輕笑:“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店故意布置的,走廊的燈光總會昏暗、黯淡,堪堪看清腳下的路就行,多餘的一點別想,地面鋪設的紅地毯在燈光下都顯得有幾分暗沉。
許默恰好站在光影之間,燈光未曾照顧到他,只留下一道修長的剪影,配上他那模糊不清的面孔,氛圍拉得格外暧昧。
夏竹仿佛墜入了王家衛的電影,恍惚陰郁中帶着對愛的渴望,一腳踩入了執念漩渦,再也無法爬出來。
此刻,夏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莫名想起一句臺詞——
「你知道為什麽刀得有鞘,因為刀的真意不在殺,在藏。」
突然想去看電影了。
夏竹眨眨眼,拎包走向許默,紅底黑皮的高跟鞋腳尖緊挨他的皮鞋尖,夏竹柔軟的手指觸碰到他溫熱的皮膚,她睜着濕漉漉的雙眸,蠱惑地問:“我們去看電影嗎?”
“好像咱倆還沒正式約會過。”
那一剎那,流光溢彩,仿佛能窺見她那顆赤誠心髒。
許默鬼使神差地點頭,視線順着她的動作落在搭在他手臂的雙手,笑意清淺道:“想看什麽?”
夏竹搖頭:“不知道,到影院再看吧。”
樓下就有一家電影院,兩人搭乘電梯下行,夏竹沒骨頭地倚靠在他身上,抓着他一顆衣袖把玩着。
許默時不時垂眼瞥她一眼,為她這不走尋常路的表現。
本以為洗手間的小插曲會這麽過去,沒曾想電梯運行到一樓,夏竹摟着許默的手臂走出電梯,迎面與周嬈撞上。
她挽着一個頭發花白,皺紋爬滿臉上的老紳士的手臂,臉上滿是甜膩膩的笑容。
看着格外礙眼。
碰見兩人,周嬈先是一愣,後維持着笑容不變,只是微微松開老紳士的手,面不改色地錯開兩人。
若不是洗手間的那幕還漂浮在腦海,夏竹都忍不住為周嬈的演技折服,誇她一句:好福氣啊。
跟四年前比,周嬈處事兒确實游刃有餘多了。
夏竹下意識瞄向許默,想看看他的反應,結果他目不斜視,跟沒看見似的。
暗裏輕啧一聲,夏竹笑眯眯地問:“你不驚訝?”
許默不明所以:“驚訝什麽?”
夏竹撇嘴:“前女友啊。”
許默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沒什麽情緒道:“都是「前」了,跟我有什麽關系。”
夏竹眨眼,忍不住為許默這番話豎大拇指:“你剛剛在走廊外沒碰到她?”
許默頓了半秒,實誠道:“碰見了。”
夏竹疑惑:“沒敘敘舊?”
許默睨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夏竹,語氣輕飄飄問:“你想我怎麽敘舊?”
“她已經從華信主動請辭了。”
見形勢不大對,夏竹見好就收,撇嘴嘀咕:“……人剛說沒我命好,不然怎麽會輪到我。”
“你倆當初因為什麽冷戰啊?真是因為門不當戶不對?還是因為文姨不同意?”
許默眸色漸冷,他擡眸瞥向周嬈離開的方向,語調淡淡地吐出:“命這問題誰能解?”
“我跟她的問題在于我倆,跟其他人沒關系。她當初想要我娶她,我那時就沒想過結婚,自然不成。”
“至于門不當戶不對,我從來沒有因為家世看輕她,是她自己太過在意,總是說她配不上我。”
“自卑才是她最大的敵人。”
夏竹見許默坦蕩如砥地讨論他跟周嬈之間的問題,也沒什麽疑惑了。
她眨眨眼,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挽緊許默的手,笑着說:“去看電影吧。”
至于那些肮髒的、不為人知的辛秘就算了吧,說出來也是玷污人的耳朵。
夏竹不知道的是,許默早就知道了當年的實情。
所以周嬈找上門的那刻,他看着人,很淡很輕地反問:“你當初是真愛我嗎?”
“真愛我會跟許林攪在一起?還是說你覺得那出國名額對我來說并不重要?”
“你跟許林上床的那天,有沒有想過那天是我的生日?”
“周嬈,我不想跟你讨論這些,不代表我不知情。”
那天他們去了一家私人影院,許默不想人打擾,豪氣地包了一整間。
工作人員準備了紅酒、水果還有甜點,夏竹挑了一部老電影,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影一邊吃甜點。
大屏幕上放着別人的人生,鏡頭外的兩人時不時碰杯,跟着角色的命運跌宕起伏。
那部電影是王家衛的,名字叫《花樣年華》,梁朝偉、張曼玉主演,講述了一段極致暧昧的婚外情。
電影裏光怪陸離、欲語還休,兩個主人公矜持又暧昧,感情克制到令人惋惜。
感情最濃時,周慕雲也只是問:“如果我有兩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結局顯而易見,遺憾落幕。
夏竹看得最認真時,眼角還流了兩滴淚,為這兩人克制的愛。
許默作為男性對這種細膩的情感,感知能力确實比不上女孩子,見夏竹看得眼眶通紅,許默伸手将人撈進懷裏,指背輕輕擦拭過她的眼角,為她擦過滾燙的眼淚。
下一秒,他俯身吻上她顫動的睫毛,聲音低低道:“我們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不要哭。”
夏竹的視線被擋住,只能看見模糊的他。
明明光線昏暗不明,她卻好像看到了他眼底的認真。
那一刻,她願意相信,他是真的想跟她長長久久。
電影結束,影院燈全開,視野慢慢開闊明朗,熒屏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字幕。
夏竹坐在沙發,眼睜睜看着許默蹲下身,握住她的腳踝替她穿上高跟鞋。
她36碼的腳在他的手裏好像變得格外小,貼在皮膚的溫度滾燙,夏竹不自覺地縮了縮小腿,卻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那一天,夏竹能記很久很久。
正如電影所說——
所有記憶都是潮濕的。
—
周白知道她人在上海,微信上給她發了個定在,讓她抽時間是看看工作室。
彼時夏竹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幹,她拿着手機趴在床上,指腹點開微信,慢悠悠地瞄了幾眼地址。
很不錯,就在金融中心62樓,跟許默的公司隔了四樓,以後中午還能串串門,一起吃飯。
夏竹拉了個小群,将工作室的小夥伴全都加了進去,取名「夏末小晴天」。
丁晶最先發言,在群裏發了個「探頭」的表情包。
夏竹笑眯眯地回:「歡迎大家加入夏末小家族~」
「接下來大家都是親人啦,互幫互助啊~我手上目前有兩個影視項目,@小晶可以挑一個,你做我編助,先嘗試寫劇本。」
「@姜清,小清你之前寫過校園劇是吧?如果你有想法或者腦洞可以私下跟我溝通溝通,如果你能獨立完成劇本大綱人設什麽的,我到時候給你申請做獨編~」
被艾特的兩人在群裏表現得很熱情,一個說兩個影視項目都可以,一個說手上有個校園劇本在構思。
夏竹回了幾句,退出群聊,翻到湯倩的微信,給她發了條微信:「我下個劇本的女主角,你試試?」
湯倩沒回,夏竹瞄了眼時間,見已經22點,忍不住眨眼,難不成今晚又熬大夜?
夏竹嘀咕兩句,将手機丢在床上,爬起來鑽進洗手間吹頭發。
客房外,許默坐在客廳沙發抱着筆記本加班趕一份調研報告。
寫到一半,手機鈴聲嗡嗡作響,許默彎腰撈起手機看了眼來電人,見是沈行,許默唇角勾了勾,放下膝蓋上的筆記本,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接通這個電話。
許默插兜立在落地窗前,看着上面模糊的影子,淡定問:“回京了?”
電話裏,沈行開腔:“剛到機場。你在哪兒?”
許默沉默兩秒,回複:“上海。”
沈行一愣,“怎麽跑上海了?”
許默回頭瞥向洗手間的位置,聽着裏頭傳出的吹風機運行的聲音,低着嗓音道:“有點事兒耽誤了。”
沈行琢磨片刻,将行李箱丢給司機,長身鑽進後備箱,不慌不忙跟許默交代:“老爺子昨兒放話只要不違法違紀,其他的,我們看着來。”
“許林那邊我找人控制了,人已經送交到了北京。這次證據确鑿的情況下,縱然許叔想保都得有所顧忌了。”
“判個二十年沒問題。”
許默唇角微勾,背着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卻能從聲音裏判斷出他心情還不錯:“罪有應得。”
“也該讓他長點教訓了。”
“媒體那邊麻煩老三了。”
沈行那邊沒什麽異議,司機開出機場,沈行跟人說了句回大院,轉而問許默:“你跟湯圓兒怎麽回事兒?我可聽熟人說你倆私下領證了。飯局上公然跟人介紹湯圓兒是你太太?”
面對沈行的困惑,許默淡淡地扯了下眼皮,情緒淡定地承認:“有這麽回事兒。”
這下輪到沈行愣了,他啧了聲,忍不住笑話:“領證這麽久不告我一聲?怎麽,你還見不得人?”
許默:“……”
他抽出兜裏的手,摸了摸鼻尖,面不改色地說:“小夏同志好像對我不太滿意,恐怕得再等等。”
沈行輕嗤,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當年你做那麽狠還不許湯圓兒給你個下馬威?”
“你倆白白整這一出嘛呢?除了讓哥幾個看笑話,你倆吃盡苦頭,還有什麽樂子?”
“你如今這形勢,要讓夏叔知道你沒打招呼就把人姑娘給娶了,恐怕得罵你三百天不帶歇的。”
“啧,你這副教授做得也太窩囊了,一封檢舉信就給廢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結果證據都是個幌子。”
“你知道夏叔最近在調查什麽案子嗎?要真等夏叔證據拿到手,調查到許叔頭上,恐怕許叔徹底完了。今年光上海夏叔就跑了大半年,要不是因為沒有直接證據,夏叔早就收尾了。”
“你知道夏叔身邊常跟那小子嗎,姓什麽我忘了,反正是夏叔心目中的準女婿。你這騙來的女婿人認不認還另說。”
“要我說你還是趕緊坦白從寬,否則後面難收場。”
許默聽得直蹙眉。
他倆打小就認識,私下關系也親密,沈行是知道他的弱點在哪兒的,就這麽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讓許默警鈴大作。
掙紮片刻,許默嘴硬道:“你怎麽知道夏叔不滿意我?我哪兒點比不上他那學生?”
沈行哎了聲,幸災樂禍問:“你自個兒摸摸你的良心,當年湯圓兒在機場攔你,你心狠成啥樣了?你倒是跑得利落,湯圓兒可是頹了大半年,姥姥都擔憂得進醫院好幾回。”
“夏叔人看着溫潤好說話,可湯圓兒是他唯一的姑娘,你真當他沒把這些看在眼裏?不過是作為長輩,不好意思跟你發火罷了。”
“你信不信你哪天帶着禮品,領着湯圓上門,你看他會不會給你好臉色?”
許默:“……”
沈行的話字字珠玑,許默之前還帶着一絲僥幸,結果被沈行這一番分析,徹底覺得自己沒戲了。
懶得再往下聊,許默連結束語都懶得說,直接挂了電話。
電話那端的沈行還想再挖苦兩句,沒曾想通話悄無聲息地結束了,沈行啧了聲,自言自語:“等着看這小子笑話吧,平日端成什麽樣了。”
夏竹吹完頭發出來本來想直接拐進卧室,走到一半她瞥見許默拿着手機,直挺挺地立在落地窗前,神情出乎意料的落寞。
出事了?
夏竹困惑地抓了抓頭發,踩着拖鞋走向客廳。
繞過沙發,夏竹湊到許默面前,試探性地問:“你不開心?”
“工作出問題了還是?”
許默回過神,垂眸看向夏竹,表情裏罕見地帶了兩絲委屈。
夏竹詫異地抿唇,不太确定地指着自己問:“……我惹你到了?”
許默牽動嘴角,神情複雜地搖頭:“沒。”
夏竹松了口氣,關心地問:“那怎麽了?”
沒等夏竹揣測,許默直截了當問:“你什麽時候給我名分?”
夏竹詫異地啊了聲,顯然沒料到許默是因為這茬。
她剛剛在洗手間隐約聽見說話聲,低頭瞄了眼許默的手機,夏竹在想,是又有誰給他打電話催婚了?
夏竹咬咬嘴唇,裝傻:“文姨的電話?”
許默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僞裝:“不是。”
夏竹:“那怎麽突然提這個了?”
許默笑了下,半開玩笑道:“誰讓我現在還見不得光呢。”
“小夏同志什麽時候領我回家見家長呢?”
夏竹舉起手,發誓:“再等等?這部戲拍完,我就跟我爸說。”
她語氣真誠,沒有一點作假。
許默竟然被她一句話哄好,他看着人,無端笑了笑,将人摟進懷裏,下巴靠在她的頭頂,聲音低低地訴說:“是不是我哪兒做得不到位,讓你這麽……沒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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