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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今夏還在勸架。

看着面前打做一團的兩人，她只覺得糟心，這都什麽事啊？

她剛把一觸即發的戰鬥勸下來，三方坐下來細談，但是小白和泥巴怪又掐了起來。

泥巴怪萬念俱灰，只覺得自己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和今夏站在一起，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錯了，越努力越不幸。

而他就是那個不幸的代名詞。

泥巴怪走出洞穴，正好看見小白在往今夏身邊湊，嘴裏還叼着一竹筐晚飯，貼心地用保溫布蓋着，不知道他藏在那裏，居然能在阿多尼斯眼皮子底下給今夏送飯。

“主人主人，我來給你送飯啦，你餓了嗎？沒關系的哦~小狗給你做了最喜歡的番茄蛋花湯，還有香噴噴的炸雞腿。”

小白笑得圓眼睛都變成了彎眼睛，嘴角上揚，尾巴拼命左右搖晃。

泥巴怪粗略一看，感覺小白左臉上寫着“谄媚”，右臉上寫着“快誇我”，他不由冷哼一聲。

“狗腿子。”

原來今夏就喜歡這種怪物嗎？

不就是比我白一點，毛茸茸一點，會做飯一點嗎？

有什麽了不起的。

小白卻不樂意了，本來今晚該是他和今夏一起度過的美好夜晚，他從早上就開始買菜做準備，結果卻被這只臭蟲子中途截胡，直接把人帶走了，還遇見了阿多尼斯。

小白心裏窩着一肚子火，又不敢向阿多尼斯發洩，但是這只小蟲子憑什麽批評自己。

小白眼睛一翻，“我和主人說話，你為什麽要插嘴，難道你也是主人的契約物嗎？”

這一句話直接戳到了泥巴怪的痛處，他沉默片刻，告訴自己要忍耐，不要在今夏面前生氣，但是一看見小白搖晃的尾巴，泥巴怪頓時悲從心來。

我哪裏比他差了？

我比他能幹活，能建房子。

不就是做飯嗎？

我也可以學的。

泥巴怪委屈蜷成一團，眼淚滾落，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将剛擦幹淨的臉又弄花了。

小白彎下腰，将頭擠到泥巴怪的跟前，“你哭啦？”

兩個人立馬打成一團，就連今夏也無法分開。

小白是S級怪物，而泥巴怪只有A級，按理來說，這場戰鬥毫無懸念，但偏偏兩個怪物都是空間系，小白剛張嘴把泥巴怪吞進肚子裏，泥巴怪轉頭就造了一個異次元空間，開門跑了出來。

小狗無能狂怒，拼命龇牙咧嘴。

泥巴怪不斷挑釁，在土裏鑽來鑽去。

兩個怪物在戰鬥機巧上四斤八兩，同樣菜雞，異能剛好相克，地獄犬只會吃吃吃，泥巴怪只會挖挖挖。

所以最後打架變成了小孩子過家家，一個丢泥巴，一個甩泥點子，一個打地鼠，一個在土裏躲。

今夏的表情從一開始的擔憂變成“累了，毀滅吧”又變回“打完回家記得洗澡”。

阿多尼斯貼心地遞過來一杯熱茶。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地底洞穴已經被周圍的亡靈布置成了茶室，有小方桌，有綠植，有垂下來的竹簾，甚至還有點燃的香薰。

非常美好的一幕。

今夏又趁機看了一眼契約書上的狀态。

【危險！危險！】

很好，從一個危險提示變成了兩個危險提示。

今夏認真思考茶裏有毒的可能性。

感覺自己随時可能被暗殺。

她接過熱茶，有點燙，但這點熱度應該不會燙死人，所以還是下毒了吧。

今夏放下茶。

阿多尼斯眉眼下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側形成一片陰影，透着七分委屈，“連我遞過去的水都不喝了嗎？”

今夏又将茶端起來。

“你喝這杯茶是因為想喝還是因為我要求？如果是後者，那麽我寧願你遵從本心。”

今夏将茶放下。

“果然，你并不喜歡我拿過的東西，之前所做的一切只為了讓我放心。”

今夏看看桌上的紅茶又看了看坐在旁邊的綠茶，幹脆利落選擇道歉，“對不起。”

啊，這逼世界毀滅吧！

好端端的一個亡靈法師怎麽開始陰陽怪氣了？

還不如讓我去泥巴裏把兩個打架的小狗拉回家。

“你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道歉？”阿多尼斯的眼睛是淡綠色，很淺的色澤，看向今夏時，眼裏總是充滿笑意，溫柔美好，像神靈低頭，傾聽世人祈禱。

然而今夏是不會忘記契約書上鮮紅的危險兩個字的！

狗男人口是心非，心裏估計正在磨刀。

今夏思索片刻，感覺局勢不妙，才坐下一分鐘，場面就已經開始對自己不利。

如果順着這個思路走，接下來就會變成坦白局，以及自己單方面認錯。

或者試圖辯解一下？

今夏想了一下那個場景，你聽我解釋，這句話一出口，感覺阿多尼斯就會掀桌子。

簡直像從渣男語錄裏摘出來的一句話。

她确實是被深淵強制踢出，但這是因為她進入深淵時許下的願望就是離開，所以積分足夠後，深淵立馬将她這個禍害丢了出來，畢竟再不将今夏踢出來，她就要統一深淵了。

所以，這個解釋不成立，還會加深阿多尼斯的怒火。

“對不起。”今夏垂下頭，“今天是我們相遇的第三十周年，我一直在為進入深淵做準備，希望兌現我的承諾，和你一起度過三十周年紀念日，但是你卻先找了過來，現在想來，在這段關系中，始終是你比我努力。”

阿多尼斯神色一怔，他本來以為今夏會對自己忽然離開做出辯解。他已經想好了，無論今夏說出什麽理由，他都不會接受，結果，是因為這件事心虛嗎？

三十周年紀念日……

他都快忘了，兩人已經相遇三十周年。

不對，不是三十周年。

阿多尼斯收起笑容，“我們确實相處了二十九年，但是你已經離開深淵三千七百零一天。”

“啊，這樣嗎？”今夏臉上浮現詫異的神情，“我忘了深淵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不同，真是對不起，我只是為着再次相遇努力了一年，而你卻為此準備了十年。”

“你，你真的有在努力嗎？”阿多尼斯态度松動。

今夏心虛，她确實沒有努力，不然已經找到深淵縫隙回去了，她只是想過一個不被打擾的假期而已！畢竟三十年的四處征戰太累了。

Gap Year有錯嗎？

當然沒有。

但是能承認嗎？

當然不能。

今夏誠懇而真摯，又因為心虛多了幾分愧疚，“我的努力相比你而言不值一提，在兩個不同的時間維度上，我們雖然朝着同一個方向在前行，但是我走的每一步，你都比我多前進了九步，好在，我們終于碰面了。”

打架的小狗相互糾纏着滾進茶室，帶來一屋子灰塵。

阿多尼斯略微擡手，泥巴怪和地獄犬連帶着房間的灰塵被瞬移到百米外，

小白似乎有所察覺，從掐架中茫然擡起一只耳朵，好像換地方了？

但是下一秒泥巴怪就已經挖空了小白腳下的土，将他埋了起來。

什麽換不換地方，今天我不吃下這只臭蟲子，我就不配做地獄犬！

兩個小怪物一路打一路往下坡滾。

世界安靜下來。

今夏借此機會偷偷又看了一眼契約書。

【契約狀态：和諧共處中，值得信任】

安全了！

今夏放下心來。

“這是我準備的周年紀念禮物，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但是我在櫃臺看見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很适合你。”

今夏從脖子上取下項鏈，這是異常生物管理局團建時今夏抽中的禮物，一條純銀項鏈，吊墜則是一個幽靈狀态的小人，有幾分可愛。

當時隊長還笑着說，剛好我們負責處理異常生物，這吊墜也符合身份。

确實挺符合，這不就能當禮物送出去嗎？

剛被取下的項鏈還帶着幾分人體的熱度，今夏将它放入阿多尼斯的手心，兩人指尖接觸的瞬間，一個冰涼，一個溫熱。

阿多尼斯迅速抽手，轉過頭去，卻沒有松開攥在手心裏的項鏈。

【你帶着項鏈的時候也會想我嗎？】

阿多尼斯只覺得手心裏的項鏈在發燙，比他摸過的煉獄岩漿還要滾燙幾分。

他冷哼，“你以為我這麽輕易就會原諒你嗎？”

今夏看了一眼契約書。

這不已經原諒了嗎？

“你不原諒也沒關系的，畢竟我們中間相差九年的時光，我所能體會的情緒永遠都只是你的十分之一。”

阿多尼斯下意識後退。

別說了別說，再說真的就要心軟了。

我不會被你馴化的。

他來的路上已經想過數十種報複方法，現在卻好像無從下手。

“我在這杯茶裏放了藥劑，如果你喝下就會被我控制，永遠被困在冥界，成為亡魂，你敢喝嗎？”

那就是沒有放。

今夏微笑，“喝下它就能永遠和你在一起嗎？那真是太好了。”

她一飲而盡。

阿多尼斯怔住，想起第一次相遇時，今夏也是這樣笑着推開了冥界的大門。

就算在深淵，阿多尼斯依舊是人人避諱的不祥之物，他代表着死亡、枯萎和永恒的黑暗，他沉睡的地方只有枯樹死水和蝙蝠，任何怪物與他近距離接觸，生命值都會快速流逝。

而今夏來到了死亡的彼岸，推開了大門。

“你知道嗎？在我的世界，阿多尼斯是春神的意思，代表着美麗、生機和花朵。”

“你不想跟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或許你會喜歡的。”

今夏帶着光來到阿多尼斯的世界，伸出手，她是唯一一個不會被阿多尼斯影響的人，站在死亡陰影之中，依舊閃耀着萬丈光芒。

阿多尼斯握住了今夏伸過來的手，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人，不像屍體是冰冷的，是有血液會呼吸有溫度的身體。

從那一天起，阿多尼斯就知道，他的生活會因為今夏不再是一片死氣沉沉，可是他沒有想到今夏契約了那麽多怪物，更沒有想到有一天，今夏會直接離開深淵，再不回來。

光芒熄滅了。

阿多尼斯的世界再一次被死寂籠罩，好在，現在他終于又抓住了光，他怎麽會舍得讓這團光熄滅。

阿多尼斯看着外面正在枯萎的樹木和幹涸的河水，以及無意識游走的亡魂。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看過幾百年。

确實很沒有意思。

阿多尼斯的肩膀從挺立變成放松地下垂，從沒有感情的雕塑變得更像人類。

那些本該沉睡在地底的亡魂失去了召喚，又開始回到最開始的地方。

阿多尼斯看向今夏，“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