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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擔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

今夏在推開門的瞬間，立馬明白了這個道理。

辛苦的周三，離上個周末已經過去兩天，距離下一個周末還剩下兩天，卡在工作的正中間不上不下，倦怠已經達到頂峰，回家還要面對一地的狼藉。

今夏的臉瞬間垮下來。

小白和泥巴怪正在打架。

從床頭達到床尾，從地上打到天花板……

今夏面無表情抓住在眼前飄過的一縷白毛，很顯然，這又是一次激烈的戰鬥。

而阿多尼斯在一旁看落日。

亡靈仆人端坐在一邊，随時準備為他沏茶，純銀茶匙閃閃發亮，骨瓷茶具典雅美麗，空氣中彌漫着茶香。

真是難得。

六十平的出租房也能搞出這種氣氛。

今夏扶額，一手抓住一個怪物，将他們丢出房門。

小白眼前一亮，沖上來抱住今夏的大腿，“主人你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了。”

泥巴怪羞澀不敢上前，将被拽爛的衣服小心翼翼往下扯，“我給你做了晚飯。”

看上去乖巧淳樸，莫名散發這一種賢良氣息。【看小說公衆號：玖橘推文】

小白不屑，“明明我做的飯才最好吃！吃我的吃我的。”

“我的也不錯，我特意找了媽媽留下來的菜譜。”

“吃我的吃我的。”

今夏啪地關上大門，她算是明白這兩人是為什麽吵起來了。

擡起頭，出租屋的燈光莫名暗淡下來，兩邊燭光亮起。

阿多尼斯在椅子上轉過身。

窗外的落日餘晖在他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柔光，看上去更像一個人類。他打了一個響指，屋內立馬出現了擺着餐布的長桌，亡靈從陰影處浮現，手上端着菜。

阿多尼斯放下手上的書，站起身。

“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用餐嗎？”

“這只是六十平的出租屋。”

“一起吃飯嗎？”阿多尼斯為今夏拉開座椅。

“客廳只有二十平大，你的仆人沒位置站，都挂牆上了。”

“我讓人從國外空運過來的新鮮食材，從地裏剛挖出來的皇家禦用廚師。”

“小白和泥巴怪打架是你撺掇的吧？”

“怎麽會？”阿多尼斯又站近了一點，綠眼睛反射着燭光，看上去水光潋滟。

今夏不信。

阿多尼斯輕輕按了下桌面，在外面扒門的小白瞬間被埋進地底，成為一只灰狗。

“現在沒有人會打擾我們了。”

“六十平的公寓，每月房租一千二，雖然有兩個卧室，但那是用來放我的衣服的，就算你每晚睡陰影中也不行，這算合租，要交錢。”

阿多尼斯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在棺材裏睡了上千年，也沒有聽說過睡覺還要交錢的。

人類社會這麽世俗嗎？

“而且，我不喜歡和人合租。”今夏拉開大門，将阿多尼斯推了出去，而小白正好從土裏被泥巴怪挖出來，四人大眼瞪小眼。

今夏關上了門。

果然還是一個人的時候清淨，這還只是來了三個怪物，要是那一群全都來了。今夏已經能想象到自己接下來的忙碌生活。

為什麽想退休會這麽難啊！

她接到隊長的消息。

——有急事，準備開會。

此刻正是五點半，美好的下班時光，放在平時，今夏一定會找個理由不去，但是現在，她美美地打開門。

阿多尼斯的綠眼睛裏盛滿悲傷，“是我沒有找到你喜歡的口味，讓你失望了。我只是太珍惜和你一起的時光而已，畢竟我們那麽久沒有見面。”

小白被捂住嘴，嗚嗚嗚地試圖表達自己的意見，第二次被埋進土裏，只露出一截白毛，然後打洞從另一邊跑了出來，“吃我的吃我的！我親手做的！”

泥巴怪可憐且結巴，想不出詞語表達自己的想法，只是低垂着頭，擡起眼小心翼翼看向今夏，眼神中寫滿渴求。

好在，她終于不用做出抉擇了。

今夏微笑，“我今晚加班，去公司吃加飯。”

“吃同事嗎？”阿多尼斯略帶茫然，他還記得今夏說過那些人是同事，看起來就很弱，味道應該不好。

“不，同事是一起工作的人。”今夏試着解釋，然後就看見三雙茫然的眼睛，差點忘了，他們都沒有工作過，“嗯，就像深淵怪物長大後會經歷進化，工作則是人類成年後都要面對的一樣東西，只有少部分幸運兒不用承受。”

*

——A市集體自殺事件

今夏走進會議室就看見了屏幕上的幾個大字。

而隊長神情嚴肅正在和戰二交流着什麽。

今夏找了一個角落坐下，然後立馬收到丁铛遞過來的投喂，“我猜你就沒有吃飯，先吃點巧克力墊墊肚子，今天的會不知道要開到什麽時候。”

“發生什麽了？”今夏啃着巧克力，“A市不是在我們旁邊嗎？也輪得到我們管？”

雖然地理位置靠近，但是A市可比禹城發達太多了，屬于有錢人紮堆的地方，前些年虹吸了不少周邊年輕人過去建設，房價節節攀升，越發顯得禹城老破舊，然後經濟危機政府破産，目前處于尴尬的地位，但仍舊比禹城好上不少。

“出事了呗，你看新聞了嗎？”丁铛拿出手機，給今夏翻看最近的新聞。

【昨日下午，禹城西郊發生疑似靈異事件，有流浪漢報警聲稱自己看見了死去多年的太奶，疑似酒精中毒産生幻覺，目前該流浪漢已經送往醫院救治。】

【東山一煤礦坍塌，多人失蹤，相關人士稱煤礦中本就無人，礦區為了賠償金謊報人數。】

【幼兒園小孩忽然飛上天，是人為還是炒作？】

【A市發生多起集體自殺事件，專家宣稱近年來抑郁年輕化，需要社會高度重視。】

……

今夏粗略地翻了一下評論。

果然，察覺到不對的人不在少數。這次不像以前是偶發性的靈異事件，發幾篇科學通稿就能糊弄過去。

深淵縫隙擴大後，怪物正在不斷溢出，已經超出了人類社會的承載量，當然，也超出了異常生物管理局的工作量。

不止是禹城，世界各地都在遭受怪物侵襲。

難怪西郊發生大規模的亡靈複蘇事件，總部也無動于衷，合着是忙不過來啊。

“你是知道的，總部瞧不起我們分局的人，一直在抽調優秀年輕人到總部進修，這一去就不放人回來，導致小地方人手不足。整個西南片區，總共就七個分局，A市出了問題，自然就只有我們頂上去。”丁铛感慨地搖搖頭，“我哥哥讓我趁早離職，管理局已經不像以前一樣是閑散部門。如果深淵縫隙繼續擴大，那麽禹城分局可能會分管西南片區。”

管理範圍擴大就意味着事情變多。

丁铛已經能夠想象到工作量如山一樣堆積。

“那你離職嗎？”

丁铛搖搖頭，“還沒想好，這畢竟是我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而且我喜歡你們。”

*

隊長敲了敲牆壁，“人來齊了，我們就開會。”

他指着屏幕上的大标語，“大家也都看見了，我們今天加班是為了援助鄰市。前一周，A市發生了集體微笑自殺事件。死者年齡從八歲到八十八歲，死亡方式不同，居住地不同，工作不同，生活中也沒有交際，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毫無征兆忽然選擇自殺，并且屍體面帶笑容，感覺……”隊長遲疑了一下，他是見過照片的，只是一時不知道用什麽詞語來形容那種狀态，即使屍體僵硬依舊面帶微笑，“感覺就像是他們非常幸福一樣。”

死亡會帶來幸福嗎？

當然不會。

更何況是連續的十九人的自殺事件。

所以這系列案件迅速列為關聯案件，交由異常生物管理局管理。

并不是所有的怪物都會被《深淵物種手冊》記載，多的是人類沒有見過或者認識錯誤的怪物。

畢竟，沒幾個人進入過深淵。

他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一個物種會誘導人自殺。

因此前期的調查工作就交給距離最近的禹城分局。

隊長神情嚴肅，他們被總部忽視了很久，這還是第一次被賦予重任。

“我們只是負責前期的調查工作，不負責清除怪物，縫合深淵縫隙，所以該任務比較安全，只是耗費的時間較長。畢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結果。”隊長神情凝重，“這次任務需要出差，且時間較長，如果你們不願意，那麽就只有……”

今夏立馬舉手，“我願意出差。”

不但可以掙出差補貼，還能躲開家裏正在掐架的三個人。阿多尼斯從不加入戰局，他只會在小白旁邊輕飄飄地說上幾句話，然後看着兩個怪物打成一團，自己則在旁邊喝茶。

屬于典型的樂子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今夏實在不想再回家回答“你究竟更愛吃誰做的飯”這種幼稚的問題了，她是契約了一堆怪物，不是在家裏開幼兒園。

況且，她也不可能一晚上吃三頓飯。

隊長略微震驚，沒想到今夏這麽積極，她平時不是最愛摸魚嗎？

當然，這種風氣是自己帶起來的。

隊長好意勸阻道，“時間可能會比較長。”

“沒問題。”

“住宿和路費公司報銷，記得把發票留下來。”

“好的。”

隊長再次看向衆人，“那麽還差一個人。”

戰二沉默半晌，跟着站起來，深吸一口氣，似乎做出了什麽艱難的決定，“我去吧。”

出差的兩個人選比想象中定的還快，本來隊長還以為這種出遠門的差事大家都不想去，他看了看時間，下單的外賣還沒有到，因此先将今夏叫出門外單獨談話。

*

隊長拔開垂在地上的綠蘿。

辦公室沒陽光，基本上養什麽死什麽，唯獨這盆綠蘿活到了最後，并且不斷向外擴張地盤，即使無人看管依舊可以一直生長，和戰二一樣，擅長自我管理且具有極強的向上內驅力。

但是，這生長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隊長沉思了一秒，覺得這件事無關痛癢，因此清了清嗓子，繼續和今夏談話。

“你應該意識到最近不對了吧？異常生物出現的頻率在變多，尤其是你還被卷入了泥巴怪事件。我其實已經做好了你提離職的準備，周三看見你能來上班，我真的很高興。”

畢竟分局沒有總部那樣好的待遇，雖然工資在小城市算不錯，但那只是在摸魚的前提下，一旦危及生命，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跑路。

畢竟工作哪裏都有，命只有一條。

今夏思考了一下，在說實話其實這也不是太危險和說好話讓隊長開心之間選擇了後者，工作一年，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愣頭青了，“當初加入分局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為人民服務的準備，保護普通人是我們覺醒者的義務。”

隊長肅然起敬，沒有想到看上去最會摸魚的今夏竟然有如此高的覺悟。

但是，她的異能是什麽來着？

隊長想了想，發現當初招聘的時候根本沒有登記隊員的異能，但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夏說自己的異能評級是E吧。

這能保護什麽人民？

但，精神可嘉。

隊長欣慰地拍了拍今夏的肩膀，“保護世界應該交給我們這種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年人，你們年輕人只要負責享受世界就好了。其實你這次去A市調查還有一件事可以做。”

今夏眉頭一皺，難道有隐藏任務？

“總部要派人過來徹底解決A市的深淵縫隙，所以你記得在他們好好表現自己，說不定就能被挑走。只要去了總部，哪怕繼續做個後勤保障人員，都會比現在好。更何況，總部的覺醒者比禹城多太多了，真有危險，你就直接跑，活下來的幾率大得多。

實在沒法被選去總部，你就去抱副隊長的大腿，他無兒無女，孤寡老人一個，只要能得到他照拂，你也能度過接下來的危機。”

隊長語重心長，他摸魚多年，還能在管理局混下去，靠的就是眼力勁。

一年前，總部檢測到禹城有異常波動，決定在這裏設一個分局。隊長立馬自告奮勇過來了，天高皇帝遠，美美摸魚等退休。

但是現在情況有變，眼見着深淵縫隙變大，外面的世界變得危險，那還是總部比較安全。

戰二和丁铛都是富貴家庭出生，倒是不用擔心，唯獨今夏，看上去無依無靠。

隊長決定傳授她一些經驗。

比如，及時抱大腿，再比如，趁亂逃跑，天塌下來高個子頂着。

“還有，這次去A市，就麻煩你看着點戰二了，他的姓讓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姓戰有什麽問題嗎？”

隊長搖搖頭，“沒什麽大問題，就是這姓太少見，讓我想起總部的一個大家族。你知道異常生物管理局是怎麽建立起來的嗎？”

今夏搖搖頭，她在進入深淵前甚至不知道還有這種部門。

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少女，大學畢業，雖然處于待就業狀态，但依舊每天積極出門找工作，最大的夢想就是和姐姐一起過上平靜的生活。

“在以前，世界也存在異能者，只是數量較少，以家族的形式抱團生存，極度排外。他們自稱是神賜者，瞧不起外面的人類。但那時候處于末法時代，靈氣低微，所謂的神賜者換算成現如今的評定等級也不過是D級異能者而已。然後深淵出現縫隙，靈力外洩，被家族勢力排擠在外的覺醒者無光以一己之力打敗了所有的世家子弟，成為當世第一，又銷聲匿跡。

這讓世家産生了危機感，他們知道時代變了，開始破除以前的規矩，與外界通婚，并且招收有天賦的子弟。随着縫隙不斷擴大，各地出現小規模的異常生物事件。

所以以前的世家改頭換面，聯合成立了異常生物管理局。看似先進，實際還是以前那套抱團排外，只不過，深淵縫隙的出現，造就了很多平民子弟覺醒，所以那些鄙夷被實力壓制，不敢在明面上流露而已。而戰家就是當年最頑固的世家之一，他們崇尚天賦血脈第一，無法覺醒的小孩會被直接丢掉。如果戰二真是戰家的人，那麽他在總部過的應該不算好，即使現在調到了分局，再次遇見總部那些人，難免他不會傷心。所以，你抽空留意下他的精神狀态，別讓他太尴尬。”

“懂了！”今夏點頭，就是戰二偷偷哭的時候，幫他把門關上呗。

舉手之勞。

隊長欣慰地看着今夏，在這個年代，普通人總是要活得艱難一些，但他還是希望分局的每個人都能好好的。

作為管理者，他不能帶給這些年輕人更高的平臺，但至少能教他們一些普通人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