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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綠皮火車一路哐當。

今夏面無表情，轉頭看向正在吃泡面的戰二，“隊長不是說路費報銷嗎？為什麽我們要坐火車。”

戰二吸溜了一大口面，“事後報銷，現在是要我們自己墊付的，我沒錢了。”

今夏還記得戰二第一次露面時的豪車，雖然那輛車被地獄犬摔下來的石頭砸爛了，但也不至于窮到這地步吧！

“說實話，成年之後，家裏就斷了對我的資助，我用的每一分錢都來自于自己的雙手和頭腦。”

“那車……”

“是他們為了忽悠我到禹城來才送我的，當然第一天就被砸壞了，事實證明，我與這種貴重物品确實沒有緣分。”

戰二遞過來一塊壓縮餅幹。

今夏婉拒，她暫時不想這麽虐待自己。

“我之前算過了，禹城距離A市本來就不遠，如果坐飛機的話候機時間比飛行時間還長，高鐵貴了一百五，但是時間只縮短半小時，算下來還是綠皮火車性價比最高，”

精打細算，居家好男人。

今夏贊許地點點頭，但是她不想共患難。

她找了個借口去火車連接處通風，然後随手畫了一個折疊空間，去附近的商場美美吃了一頓才回來。

今夏再次落座的時候，已經看見了A市的标志性建築，九十九層樓高的爛尾樓。

這是當年全國争先恐後建高樓的時代性産物，最終爛尾，又因為太高，每個到達A市的人看見的第一個建築就是它。

戰二還在工作。

雖然綠皮火車每過一次連接處就得抖一抖，依舊阻擋不了他工作的熱情。

展開随身攜帶的電腦，戰二就進入工作狀态。

他還在堅持寫沒有人會看的調查報告。

哪怕事實擺在眼前，總部依舊決定先解決A市的深淵縫隙，因為那邊死了十九個人，而禹城沒有傷亡。

他們不會相信憑分局這些人就能解決S級怪物，所以下意識将戰二的報告當成誇大其詞，不予采信。

哪怕視頻資料如實記錄下一切，依舊是無人過問。

【雖然《深淵物種手冊》記載泥巴怪是最低階的怪物，但是根據我的觀測，它其實非常厲害，戰鬥力和地獄犬相當，而且非常聰明，會布置陷阱，引誘人進入其中。或許這是泥巴怪特有的捕食方式，類似于蛛尾拟角蝰會僞裝成蜘蛛誘導鳥類進而捕食。

性格特點：狡詐、兇狠】

今夏看了一眼手機，昨天她教了小白如何上網，今天他就用剛注冊的新號瘋狂給她發消息。

四個爪子打字依舊只會用一根手指戳鍵盤，所以小白通常語音發消息。

“想你想你好想你……”

全是無意義的句子，中間夾雜着泥巴怪吞吞吐吐的聲音。

“那個，我也是。”

羞澀，內斂，說完就跑。

今夏又擡頭看了一眼戰二寫的調查報告，狡詐……

嗯。

也不是不行。

如果大家都這麽認為，就不會有人試圖哄騙憨憨的泥巴怪了。

今夏補充一句，“調查報告上加一個危險指數吧，泥巴怪，五星，最好不要招惹。”

戰二眼前一亮，“好主意！”

這樣子正好提示後來人哪些怪物不要去招惹，但是……

戰二想了想，就算他寫這麽多，又有誰會看呢？他不像副隊長，二十歲就能成為當世第一人，碾壓一整個時代。

他今年二十二歲，E級異能者，戰鬥菜，防禦菜，雖然已經十分努力，但是依舊處于溺水狀态，眼看着有天賦的人游刃有餘輕松上岸。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戰二合上電腦，站起身，“還有一分鐘車子就進站了，我們收拾下東西，準備下車。住宿在A市城區，第一起自殺事件案發房間的樓上。”

今夏坐着沒動，她擡起頭，“你剛才沒有保存文件就關了電腦。”

“沒關系的。”戰二搖搖頭，将東西全部收進了包裏。

火車進站，人随着慣性往前沖，軌道兩邊是暗沉沉的天色，已經到了晚上。

今夏背着小包走在戰二身後，看着他左手一個大包，右手一個箱子，肩上還背着一個雙肩包。

明明這麽重視，為什麽要放棄呢。

況且都寫了這麽久。

她搖搖頭，用神識将戰二未保存的文件恢複存檔。

*

小區在老城區。

今夏坐在出租車上看着兩邊飛快駛過的霓虹燈光，果然比禹城發達了許多，但是她總覺得這個城市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或許是常住人口太多，聲音太嘈雜，又或許是建築物過多，阻擋了視線，今夏閉上眼，試着感應周圍的環境。

沒有收獲。

她倚在出租車的座椅靠背上，聽着司機師傅打開了車載廣播。

【——針對近期A市的集體自殺事件，我們請來了公安大學的心理學專家來進行解讀。下面，讓我們歡迎李老師。（掌聲）

——李老師，您好，目前有一種觀點認為近期的集體自殺事件是經濟下行狀态的必然狀态，當然也有人指出，這是當代年輕人心理太過于脆弱導致，您是怎麽認為呢？】

今夏聽得昏昏欲睡，好官方的套路問話，她完全能夠猜到接下來的答案，無非就是從個體和集體都進行一波分析，然後展望未來。

都是套話而已。

很顯然，司機師傅也是這麽想的。

他呸了一聲，小聲回怼回去，“什麽心理問題，哪有人自殺還面帶微笑的。”

今夏眼前一亮，這位司機師傅明顯是位目擊證人。

集體自殺事件的所有文檔都被封存，外界只知道有人死了，卻并不知道死亡時的狀态。

“師傅，您詳細說說呢？”戰二顯然也注意到了司機的話，立馬湊上前去細問。

“記者？”司機瞟了一眼戰二手上的文件和筆。

“不是，只是對這個有興趣而已。”戰二将一百塊錢夾在白紙中塞了過去。

“對這個感興趣幹嘛？”司機接過了錢，“我可不知道這些事情，只是有個自殺的剛好是我對門鄰居，我幫忙報了警而已。他倒是個很勤勞的小夥子，只是一直倒黴。單親家庭，家裏窮，剛考上大學，媽媽生病，他休學照顧兩年，家裏錢沒了，媽媽也沒了，自己跟不上學習進度，只能辍學，後來出門打工攢了一些錢，又被電信詐騙，回家頓了些日子，出手闊綽，我本來以為他找到了掙錢的方法，結果全是借的網貸，錢花光，人就自殺了。”

聽上去倒是非常符合外界對于自殺者的心理分析。

沒錢沒家人，欠了一屁股債，臨死前借錢揮霍一把，錢花光就去死，相比于糟糕的現實，或許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面帶微笑也不奇怪。

“所以是哪裏奇怪呢？”戰二不由好奇。

司機轉頭打量了一下兩人的打扮，手指纖細，一看就沒有幹過重活，眼神清澈，尚未遭受社會毒打，他冷笑了一聲，“這還不奇怪？他光杆司令一個，沒有親人朋友，現在又是法治社會，沒法暴力催債，根本沒有軟肋可言，我要是他，直接就躺平了。死什麽死？那些貸款公司才是生怕人會出事吧，畢竟人死了就沒發還錢，頂多就拉黑征信，這有什麽可怕的。”

戰二啞口無言。

他倒是沒有想到還有這種破題思路，面對解決不了的事情，躺平就得了，幹嘛去死。

那些打不死我的都會讓我倒下。

戰二豎起大拇指，“這思路不錯。”

出租車行駛到小區門口，師傅停下了車，手搭在車窗玻璃上看着戰二撲哧撲哧搬箱子，又補充了一句，“小夥子，我看你人也很年輕，別過多關注這些問題，還是要往前看。”

“明白。”戰二将行李都拿下車，準備付錢。

“看在你面善的份上，我再告訴你件事，雖然那年輕人死了，但我還能看見他。或許因為我是第一個接觸他屍體的人，所以他一直跟着我。”

戰二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他在哪裏？”

“一直坐在車上，你沒有看見嗎？他全程聽着我們的對話，沉默不語，他很高興在死後還能有人關心他。哦，對了，他現在跟着你一起下了車，真好，他現在決定跟着你。”

戰二猛地轉頭，身後空無一人。

而司機則一腳油門，駛向茫茫夜色，只留下逐漸消散的汽車尾氣。

夜晚的A市，燈火明亮，航空障礙燈在高樓頂部閃爍，就像是城市的眼睛，不停開合。

戰二毛骨悚然，有一種被注視的危機感。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頭。

戰二猛地跳起來，噌地跑到路燈照耀到的明亮開闊地帶，雙手向前，大聲喊出，“急急如意令，百鬼退散！”

今夏的手僵在半空中，“不是吧？你真信了？那司機明顯在逗你玩。”

戰二表情凝固，默不作聲走了過來，拎起行李，跟在今夏身後，又不确定地反問了一句，“他真是哄我的？可我還沒有給他車費呢。”

“你不是給了他一百信息費嗎？”今夏扶額，“他估計是覺得這點信息不值一百，所以不要車費了。”

“那他人還怪好的。”

除了故意吓唬人。

戰二在樓道口停下腳步，看向黑漆漆的走廊

這是一個老式小區，幾十年的建築，散發着一股南方特有的潮濕與黴味，每到多雨時節，兩邊的牆壁就會滲水，摸上去濕漉漉的，牆角的蘑菇長得比人還茁壯。

自殺的人住在二樓，一家四口，全死了，屍體腐爛直到一周後才被人發覺。

樓道的聲控燈時靈時不靈，恰在此時熄滅，一雙散發着綠光的眼睛站在臺階上往下望。

高高在上，冷漠，陰冷。

戰二吓得一把抓住今夏的胳膊，牙齒打顫，“這，這世上沒有鬼，對吧？”

哪怕是覺醒者，但是戰二依舊怕鬼。

想象和現實是兩碼事。

面對深淵怪物，戰二勇敢向前沖。面對惡鬼，戰二戰戰兢兢。

“你不是才經歷過亡靈複蘇嗎？”今夏無語，面對白骨也沒見戰二這麽害怕啊。

“那不一樣，那是西方的鬼，和中式的鬼不同，你小時候沒有看過鬼片嗎？”

今夏打了一個響指，燈光亮起，站在臺階上的小野貓發出夾子音，晃着尾巴從窗臺跳走。

戰二松了一口氣，“這裏沒有鬼，對吧？”

今夏擡起頭。

還真不好說。

她已經感覺到有東西趴在牆縫中注視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