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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今夏坐着車将A市的主幹道都感應了一遍, 沒有收獲。@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沒有道理啊！

只有泥巴怪才能藏得這麽嚴實，完全隔絕外界的感知，是自己遺漏了什麽地方嗎？

她陷入沉思。

只有一種可能, 猴爪并不在主城區，那它又是怎麽迷惑這麽多人的。

“你再給我詳細講一講自殺那十九個人的情況呢？”

戰二已經完全背下了那些資料，複述自然沒有問題，“第一起是一家四口, 我們目前已經知道, 應該是老太太去過寺廟，所以接受了傳教。第二起是不認識的五個年輕人通過群聊認識，相約自殺。第三起的年輕人則是在家中上吊, 他住在寺廟附近, 多半也是被廟裏的假佛蠱惑了。第五起一對夫妻，住處離廟很遠，因為丈夫重病, 所以兩人一起自殺。目前尚不知道通過什麽途徑被蠱惑。不過夫妻中的妻子曾經輕信搜索軟件，被誤導進入騙錢的私立醫院治療，房子都賣了也只是看着病情惡化。第六起是三個留守兒童, 一家人, 父母離異, 兩邊都不管, 偶爾打錢，從不回家，最大的孩子十三歲帶着兩妹妹，八歲和六歲, 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年，最終哥哥無法忍受現在的生活, 帶着兩妹妹一起投河了，被撈起來的時候，屍體浮腫，面帶微笑，被歸為系列案件，十三歲的哥哥還在網上留了遺言，表示人間太苦，再也不想來了。最後一起則是景區跳崖，沒有約定互不相識的四個年輕人先後在山裏墜崖，疑似因為社交媒體廣泛報道，所以模仿自殺。”

今夏陷入沉思，她好像抓住了什麽共同點，又好像沒有抓住。

今夏湊過去詢問司機，“師傅，你那位自殺的鄰居也喜歡上網嗎？”

“現在年輕人哪有不喜歡玩手機的？天天也不出門，就呆在家裏抱着個手機不撒手。那個小夥子更是這樣，聽說他之前網聊還被騙了錢。”

今夏恍然大悟，她終于知道自己忽視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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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社會可不是深淵，地底埋藏的不止有怪物，還有光纜，如果猴爪不是藏在土裏，而是躲在通訊設備裏移動呢？

那麽它只需要一根網線，就能收獲無數的信徒。

這是現代科技的便捷之處。

猴爪本沒有形态，是人心裏貪戀的一種具象化。它是躲在電腦裏忽然跳出來的彈窗，“點擊即可獲取你想要的一切？”，是電話中充滿誘惑的聲音，“你想要一夜暴富嗎？”，是路邊的傳單，“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它盤踞在陰影之中，靠着欲望膨脹，長出血肉，一步一步成為僞神。

*

今夏看着路邊豎着的标語——下有光纜，嚴禁開挖，随手揮起手上的透明傘挖了下去，兩三下就挖出一個大坑，而傘面絲毫未受損傷，甚至沒有染上灰塵。

司機在一旁目瞪口呆，“你這小女娃看着瘦弱，這力氣怪大的。”

戰二則挽起袖子來幫忙。

“那個怪物藏在光纜裏嗎？”

“不一定。猴爪有無數分身，都是抓不住的虛影，它只有一個本體，肯定會藏得很深。而且它現在吸收了太多人的鮮血，汲取了大半個城市的信仰，正在急劇膨脹中，一定會藏在很安全的地方。我只能試試，能不能将它通過纜線抓取過來。”

周圍被迷惑的路人紛紛圍攏過來，試圖阻止今夏。

他們單個的力量很弱，加起來還是一樣的弱，今夏擡手在周圍三米範圍內豎起了一道四方的圍牆。

指甲抓住泥土的窸窣聲不斷響起，哪怕看不見土牆外面的景象，也能想象到那邊一定有不少人試圖往上扒，一層一層，土牆紋絲不動。

今夏笑了笑，“看起來效果不錯，猴爪果然是透過網絡在監控我們，難怪我一直感覺到被人注視，卻察覺不到深淵氣息，合着是高科技。”

這一招簡直和戰二靠着定位系統找到泥巴怪的位置一樣，在深淵待久了，倒是忘了人類社會的科技，只需要一個幾千塊的定位就能破除深淵排名第一的藏匿異能。

而猴爪只需要一個監控攝像頭，就能精準定位所有人的行動。

他們開車，馬路上有監控，他們走在街區，路邊有攝像頭，他們什麽也不幹坐在陽臺發呆，都有鄰居的家用監控攝像。

簡直無處躲避。

這樣一想，今夏心裏更加不開心。

躲在背後不敢露面的偷窺狂最好的歸宿就是被拉到陽光下接受審判。

*

“你不是說你的異能是感應嗎？”戰二看着越來越高的土牆發出震驚的聲音。

等等，為什麽隊裏的每一個人都暗藏絕技，好像只有自己是真的菜雞！

哦，不對，還有隊長。

想到這裏，戰二的心态略微平衡。

“這不是我的異能。這是我之前被泥巴怪抓住後，從他洞穴裏偷偷拿到的武器，一次性的，用完這次就沒了。”

戰二點點頭，這土牆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泥巴怪的感覺，明明直挺挺做個牆就可以了，偏偏要在城樓上立個塔樓，即使戰鬥也要藝術。

不過，S級怪物的能力果然不一般，居然能在轉瞬間搞出這麽高的牆。

戰二還在驚嘆，今夏已經岔開話題，随口問道，“你的異能是什麽？”

都相處這麽久了，好像自己還不清楚戰二的能力，是戰鬥系還是輔助系？應該不會太強悍，不然不至于被戰家放棄，丢到禹城去。

“是分解。”

“什麽？”今夏困惑，這是一個連她都沒有聽過的能力。

“分解是化學實驗中最常見的幾大反應之一，一般來說化合物都能分解成兩種及兩種以上的新物質，就比如這塊木頭，當我在心裏默念木頭的化學式的時候，它就會分解成新的元素，通常來說是碳和氧氣”戰二嘀咕了一陣，然後自信滿滿看向手上的木頭。

木頭毫無變化。

戰二尴尬，用手蓋住木頭表面的價格标簽，“好了，我們現在已經知道這塊木頭不是實木，商家在騙人，我猜它應該是人造板。”

“這個能力有點牛啊。”今夏大開眼界，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異能。

就這還能被當成廢物？

她不是很能理解戰家的腦回路。

“但很雞肋。”戰二看着手上毫發無損的木頭，“我的能力只能用于自然界本來就有的東西，像人造板這種東西摻雜了太多其他工藝，分解就會失敗。而在現實世界，很少有東西是沒有人工痕跡的，除了土地。”

戰二蹲下身，将手按在泥土表面，默念化學式，片刻後，他掌心握住的地面變成了一片細碎的砂石，但坑很小，還沒有今夏一鏟子下去刨得深。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戰二的異能被定義為廢物，使用者必須了解化學式，而且威力也不大。

他背了這麽久，只搗鼓出一個小土坑，而土坑裏的石頭原封不動，連皮外傷都沒有。

“可是你才E級啊，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升級之後異能的效果嗎？”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我升不上去。管理局裏有一些可以輔助升級的藥物，都非常昂貴，他們不會給我用，代價太高，如果我升級後異能毫無起色，那就全砸水裏了。”戰二苦笑了一下，“我十六歲覺醒升到E級，現在二十二歲，過去了六年，一點進步都沒有，他們已經放棄了我。”

今夏倒是覺得有些可惜，她本以為戰二的異能很糟糕，才會淪為殘次品，但是這個異能聽上去非常的新奇，甚至今夏也是頭一回聽說。@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只可惜，沒有人願意花巨大的代價去賭一個不确定的未來。

“有一樣東西沒有人工痕跡，你知道是什麽嗎？”

戰二疑惑。

“人體內百分之七十都是水，你還記得水的化學式嗎？”

戰二愣住，又擺擺手，“你高估我了，我可做不到這一點，人體內是有水，但被骨骼皮膚包裹，我的能力不足以穿透這麽多東西單單将水分解出來。”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今夏撐着傘站起身。

地面聳動，一道巨大的裂痕從遠處一路蔓延過來，她終于将猴爪抓了過來。

猴爪的本體原本只是小小一團，拳頭大小，現在卻變得有三四層樓那麽高，黑漆漆的一團軟肉，分不清前後，也不知道哪裏是臉哪裏是身體，聳動着如同一座大肉山，在地底發出憤怒的鳴叫。

藏身之地被今夏摧毀，猴爪被迫暴露在月光之下。

地面顫動。

今夏輕點腳尖，身形輕盈，落到幾步遠的地方，避開大坑。

司機已經被接連發生的事情搞蒙了，他抓住今夏，聲音顫抖，“你不是警察，對嗎？”

暴露了。

今夏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就聽見司機篤定開口，“你們是與怪物戰鬥的奧特曼！”

今夏：？

她反握住司機師傅胳膊，“你相信光嗎？”

司機鄭重地點點頭。

三人坐上車。

随着地面被摧毀，前方道路坎坷，完全不具備通行條件。

“繼續往前開。”

司機猶豫了一秒鐘，從後視鏡中看到今夏堅定的目光，又想起這一路走來的見聞，A市确實需要人拯救。

司機踩下油門，車輛向前沖去，但卻沒有沿着道路前行，而是一路開上了天，仿佛在空中有一條看不見的路。司機錯愕，不停從側頭往車窗外往，黃色的出租車，已經在A市行駛了近十年，見證了A市從繁榮到衰敗，車身的油漆脫落，邊緣有劃痕，此刻沐浴在月光之下，一切都顯得模糊，就連沾滿污泥的輪胎都變得聖潔起來。

他在駛向天空。

半邊身子藏在地面的猴爪用兩側的肉撐在地面，支起身體，試圖将空中的汽車拽下來。

它擅長的是精神控制，但是今夏坐在車裏，外面的雪紛紛揚揚，卻只在窗前飄過，對她造不成絲毫影響。

“往左開。”

“好勒。”司機現在已經完全聽今夏指揮。

車子靈活閃過猴爪的攻擊。

今夏看向戰二，“現在到你發揮實力的時候了。”

戰二用一根手指指向自己，臉上閃過一絲茫然，“我？”

他現在的心情大概等同于西游記中，山大王讓手下去打敗孫悟空捉住唐僧，又詫異又覺得離譜。

如果他都能單挑BOSS了，也就不會是現在這幅樣子。

但是今夏的神情過于認真，戰二不得不又問了一遍，“我能做什麽呢？”

“發揮出你異能的最大潛力，人和怪物的身體構造是相同的，你以為怪物體內就沒有水嗎？什麽也不要想，也不要猶豫，抱着絕對的自信去戰鬥。”

戰二的心情有一瞬間随着今夏的話升到了頂端，他忽然明白為什麽今夏三言兩語就能說服別人了，有時候自信心的膨脹也就幾句話的事情，今夏總能看見他人心底最渴望最需要的東西，“但……”

“你努力的方向一直都錯了，你想要得到認可，就應該在實力上提升自己，而不是在沒有用的地方內卷，熬夜做報告，出差調查，這些随便來一個人都能幹，但你的異能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個。”

戰二膨脹了，打開車門，感覺到外面的風從地底席卷而來，将人吹得趔趄。

他立馬清醒，這是十幾米的高空，而下面還有一個巨型怪物等着。

“那個……”戰二縮回來，卻看見今夏伸出手，将他推了下去。

“加油。”

“啊，不是，那個，聽我說……”說一句話，灌進來一嘴風，戰二慌亂地揮着手，然後發現墜的速度沒有想象中那麽快，他意識到應該是今夏在幫忙托着自己。

俯瞰城市的時候，戰二更能看清楚怪物對A市造成的傷害。

街上的行人茫然站在雪地裏，他們本該睡覺，工作，亦或者和朋友在街邊聚餐，現在卻淪為猴爪的信徒，用自身作為獻祭，鋪墊出一條血腥的成神之路。

A市有三百萬人口，而這三百萬人裏，今夜會有多少人再也回不了家。

每一片雪花都是洗腦的傳單，落入人心底。

戰二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他在心裏反複默念今夏的話。

【相信自己！】

【抱着一定可以的決心卻奔赴一場不可能的戰鬥】

【人的潛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在生死之間】

【他，戰二，不是誰的替代品也不是誰的對照組，他擁有獨一無二的技能，也将會擁有屬于自己的戰鬥！】

戰二和猴爪目光對上，直到這個時候，戰二才發現猴爪是有眼睛的，只是被肉擠在了一起，看不真切。

和月光一樣白的眼睛，沒有眼珠子，蒙着一層白布似的，和戰二的頭差不多大。

戰二深吸一口氣，打算給自己加油打氣，話到嘴邊卻又繞了回去。

他還是害怕，卻不得不向前。

螳臂當車對于有些人而言是笑話，對于有些人則是必須要做的使命與任務。

雖千萬人吾往矣。

戰二想起今夏教的那句面對無法戰勝的敵人時給自己力量與鼓舞的話，現在不正是使用它的好時機嗎？

雖然膽怯，雖然恐懼，但是依舊懷有前行的力量。

“#%~*·&#！”

猴爪愣了一下，有困惑，眼前這人類氣勢洶洶從車上跳下來就只是為了說一句，“英雄饒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難道是今夏派來求和的人？

戰二看着猴爪站着不動，又大聲重複了一遍，“#%~*·&#%。”

然後剛好掉落在猴爪頂部，手撐在黏糊糊的肉上，摸着軟軟的，聞着有一股臭味，就像爛肉。

水的化學式。

哦對，要做正經事，戰二在心裏瘋狂默念。

猴爪毫無感覺，甚至覺得癢。

戰二的額頭滲出了汗珠，他其實也曾經像今夏建議的那樣努力過，但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家裏的資源只有一份，自然要優先提供給更有天賦的哥哥。他是選項E，是plan b，是鮮花旁衰敗的枯草，是随時可以被抛棄的無用品。

但是在戰天驕開着飛機慌亂逃離的時候，是他這個殘次品留下來試圖拯救世界。

他只有一腔少年的熱血和真誠。

戰二再一次集中精神，每一個生命體內都有大量的水，關鍵在于他要如何越過那些阻礙，将水分解。

一股力量從背部湧入戰二的體內，再從指尖蔓延出去。

猴爪忽然覺得背後像火燒一樣，火辣辣地痛，頂端的表皮已經皺巴巴。

沒有水之後，皮膚失去了活性，迅速枯萎。

猴爪意識到不對勁。

趴在它背上的那個男人不是來求和的？而是來殺自己的？

可惡！

為什麽會有人一邊說着英雄饒命一邊下死手的！

卑鄙的人類。

猴爪憤怒，猛烈抖動身體，将戰二甩開，然後猛地撲向飛起的戰二，速度極快，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殘影。

它一定要吃掉這個惡心的人類！

*

一把透明傘輕飄飄落下。

是街頭景點最常見的那種傘，十塊錢一把，抵禦不了大雨，甚至連稍稍大一點的風都能将傘面吹翻。

透明白傘擋在了戰二和猴爪之間，砰地一聲炸開，傘面破碎，将猴爪彈飛。

戰二摔在地上，看着同樣摔在自己面前的傘骨，看上去殘破不堪。

他認出來了，這是今夏撐着的那把傘。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把傘真的是從街邊随手買的啊！

還是他付的錢。

但就這一把傘将五六米高的猴爪彈飛了。

猴爪這一摔将身後的牆都連帶着砸碎，它倒在廢墟之中，掙紮着爬起來。

恐懼再一次湧上心頭。

它害怕今夏。

還是D級小怪的時候，猴爪就躲着今夏在走，它本以為自己默默在人類社會潛伏這麽久，掌控了一整個城市，終于可以直面今夏的時候，卻忽然發現，那種被掌控的恐懼感從未消散。

它甚至抵不過今夏扔下來的一把傘。

猴爪轉身就跑。

戰二看着它慌亂逃竄的背影，下意識撿起了地上碎得只剩架子的傘扔了過去。

他大學的時候練過一段時間标槍，當然這麽遠的距離是不可能扔中的，他只是氣不過這鬼東西搞砸完一切轉身就跑。

然而傘骨一飛就是百米遠，穩準狠，紮進猴爪的身體裏。

即使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他依舊聽見遠處傳來的痛苦哀嚎，但絲毫不耽誤猴爪跑路速度，甚至跑得更快了。

看上去完全是燃燒生命不顧一切的跑法。

猴爪的身體被刺破後，大量的信仰從他身體裏外溢出來。

跑着跑着，猴爪就從五六米高變成了拳頭大小，跳入陰影中消失不見。

站在街上的人恢複了神智，茫然看着四周的景象，就像從一場漫長的夢境中醒來。

戰二震驚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去！我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

或者，是那把傘的原因嗎？

難道自己陰差陽錯買到了一把神器？

司機平穩停車，落在唯一平坦的地面上。

今夏推開車門，站在月光下，仰頭看着天空，“雪終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