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和離

和離

王離打小就是個高傲的，當然了，他也有資本高傲。

一來是因為他的祖父王翦不僅是大秦的開國功臣，立下不朽的戰功，而且和沒有好下場的白起相比，王翦在助始皇帝統一六國後便急流勇退，得了善終，讓王家的風光不至于只有短暫的輝煌。

二來因為他的父親王贲同樣是大秦的開國功臣，除了韓國之外，其餘五國都是王贲和其父王翦一塊平定擊敗的，因為戰功卓越，所以在統一六國後被始皇帝封為通武侯，之後仍然得始皇帝的重用。

有這麽一個牛逼的爺爺和一個牛逼的爹，王離哪怕是個廢物，他在鹹陽想要橫着走也不是不行的，更別提他也不算是什麽廢物。

後來始皇帝下旨給他和華城公主指婚之後更加不得了啦，王離成為了始皇帝的女婿，算得上是半個皇家人了，他更有橫着走的資本了。

直到王離不能生的事情被抖落出去之後，他的傲氣就像是被人打散了似的，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如若不然，王離也不會在華城公主搬到公主府之後，隔三差五的上門求原諒了，哪怕次次都被華城公主拒之門外，他也沒有放棄。

要知道按照王離以前那高傲的性子，他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畢竟華城公主是大秦公主沒錯，但是她在始皇帝那兒卻不得寵，而王離不一樣了，他雖然不是皇室出身，但是他是王家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因此他在華城公主這位妻子前面也鮮少有低頭的時候。

在他看來，華城公主只是表面上看起來下嫁了而已，事實上分明是他低娶了。

有這樣想法的人其實不止王離一個，就連他的母親王老夫人也是這麽想的，否則的話他們母子兩人之前哪裏敢那麽對待華城公主？

哪怕華城公主自己立不起來，但是那也不是他們可以随意欺負的理由。

只是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不管是王離也好，王老夫人也罷，再也不敢像當初那樣對待華城公主。

這不僅僅是因為華城公主背後有小骊珠他們撐腰，更因為華城公主自己立起來了。

完成了珍妮機的推廣之後，華城公主并沒有“金盆洗手”，回去繼續當她的王家大夫人，而是向始皇帝毛遂自薦，主動要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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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城公主把話說得很漂亮，半點不談自己的野心和抱負，只說感念始皇帝的養育之恩，想為他分憂代勞以表孝心。

始皇帝知道華城公主沒有說實話嗎？

他知道。

但是始皇帝拒絕華城公主了嗎？

他沒有。

如果華城公主只是個草包的話，那麽聽到她這麽說，始皇帝自然是十動然拒了，但是偏偏華城公主并不是什麽草包，從推廣珍妮機一事中也可以看得出她的本事了，再加上這又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始皇帝都願意給外人一個機會了，又怎麽可能不願意提拔自己的女兒？

所以這兩年時間裏，華城公主搞事情搞得那叫一個風風火火的，鹹陽的百姓們再提起她的時候，想起的不再是她和王離的二三事，而是她又為鹹陽百姓做了什麽事。

經過這兩年的磨煉，現在的華城公主和兩年多以前的她相比，簡直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眼神裏少了幾分從前的柔弱，多了幾分堅毅。

當王離近距離見到華城公主的時候，甚至有點不敢認她了。

如果當年他娶進門的華城公主是她現在這個模樣的話，只怕從一開始他就不敢企圖壓華城公主一頭，因為意外喪失了生育能力之後也不敢将髒水直接潑在華城公主的頭上。

只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麽多所謂的如果，王離現在也不求和華城公主和好如初，破鏡重圓了，他只希望華城公主能夠原諒他，兩人日後當一對塑料夫妻也無妨。

但是讓王離沒想到的是，華城公主見到他後一開口竟然是要跟他和離？

王離自然不答應了，如果他願意跟華城公主和離的話，那麽這兩年的時間裏他怎麽可能三番五次的、低聲下氣的上門求見華城公主？

但是讓王離更加沒想到的是，華城公主跟他和離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她有孕了？

王離……嗯，王離當場被震驚到靈魂都要出竅了，等他反應過來之後咬牙切齒的問道：“是誰的？你竟然敢背着我跟別人偷情？”

華城公主笑了，和王離的怒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那麽生氣做什麽？以前你收小妾的時候我可沒有跟你鬧過。”

王離一聽，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所以你這麽做是為了報複我嗎？報複我當初納妾的事情？”

華城公主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腦袋上緩慢的打出了一個問號。

他說的是什麽話？

她為什麽突然有點聽不懂了？

然而王離卻誤會了華城公主的意思了，見她這個反應以為她被自己說中了，當即不由地生出幾分得意來。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對，這兩年的時間裏我也進行自我反省了，我答應你，日後我都不會再納妾了，至于孩子……大不了日後我們過繼一個就是了，二弟三弟和四弟他們家裏的孩子多，我已經問過他們了，只要你點頭，我們就可以挑一個侄子過繼到我們的膝下。”

王離看着華城公主，深情款款的對她道，“日後我們就一家三口一塊生活，這不是你以前一直夢寐以求的日子嗎？”

确實是。

在（以為自己）生不出孩子的那些年裏，華城公主最希望的就是擁有一個自己親生的孩子，然後和王離一起和和美美的過完下半輩子。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華城公主想要反駁，但是不知道想到什麽，她突然改口了，一邊摸着自己還沒有隆起的肚子，一邊對王離道：“何必要過繼呢？我現在不是已經懷了一個孩子了嗎？”

王離的神色一僵。

華城公主假裝自己沒看到，繼續道，“如果是兒子的話，那麽你也算是後繼有人了，不怕日後你承爵了卻沒有繼承人繼續繼承爵位；如果是女兒的話也不用怕，先開花後結果嘛，只要我一直生，總能給你生出一個兒子來的。”

說到這兒，華城公主沖王離微微一笑，“有我在，保你日後能夠兒孫滿堂。”

去他娘的兒孫滿堂！

王離要不是還有一點理智在的話，只怕他都控制不住自己讓這句話沖口而出了。但是即便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臉色也不大好看。

作為一個男人，他希望自己能夠兒孫滿堂嗎？

他當然希望了。

但是他想要的兒孫滿堂是指兒子是親生的，孫子也是親生的那種。

而現在華城公主肚子裏的孩子明顯不是自己的種，這就算了，她竟然還想把他生下來給他當兒子，日後繼承他們王家的爵位？

這一瞬間，王離感覺自己的臉肯定跟他頭上戴着的那頂綠帽子一樣綠了。

換做是以前的話，王離早就發火了，但是誰讓今時不同往日呢？再加上好不容易見華城公主的态度有些軟化，王離也不希望再和她起沖突導致功虧一篑。

所以王離穩住自己的脾氣對華城公主道：“什麽兒孫滿堂的我也不在意了，生孩子對婦人來說有多危險你也是知道的，再加上公主你也不年輕了，我實在是不忍心讓你受這樣的罪。”

華城公主聞言，忍不住笑了。

王離見狀，以為自己的話哄住她了，懸着的一顆心正要放下，就聽到華城公主開口道：“我懷不上你的孩子時你沒不忍心讓我受這樣的罪，現在我懷上別人的孩子了，你倒是開始不忍心了？”

“王離，你別把我當傻子。”

“你說我找男人是為了報複你？你是不是有點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能收小妾，我為什麽不能找男人呢？”

“你需要消遣，我也需要的。”

“別跟我說什麽你沒鬧出庶子庶女來，你沒鬧出來那是因為你不能生，不是因為你不想要。”

“所以你識趣的就幹脆點答應跟我和離，到時候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日後互不相幹……”

華城公主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王離一口拒絕了，“不可能！我絕對不可能答應跟你和離的。”

他要是真的答應了的話，那麽不就代表他只能夠眼睜睜的看着華城公主和她的野男人雙宿雙栖嗎？

她做夢！

“不答應也行啊。”華城公主卻絲毫都不生氣，“反正孩子我是一定要生下來的，只要我一天是王家的大夫人，那麽你們家的爵位就只能夠由我的孩子繼承。”

“不論男女。”

“你做夢！”王離脫口而出，他壓根就沒有想過讓華城公主留着肚子裏的孩子，更別提讓她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繼承他們王家的爵位了。

“是你做夢還是我做夢？”華城公主冷笑一聲道，“你該不會以為你說一句知道自己之前做錯了，我就會原諒你跟你和好如初吧？”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信不信把我逼急了，我讓你成為大秦第一個因為不能生而被休的男人？”

王離：“……！！！”

“她吓唬你呢，自古以來休妻就聽得多了，還沒聽過有人能休夫的。”王老夫人得知華城公主今日見了王離，還以為他會帶回什麽好消息來的，誰知道她卻從王離的口中得知了華城公主要跟他和離的事，以及要跟他和離的原因，當下王老夫人大怒。

如果換做是從前的話，她肯定破口大罵華城公主水性楊花，讓自己的兒子休了這樣的妻子了。

但是現在？

知道了不能生的人是自己的兒子之後，王老夫人在華城公主面前就像是矮了一截似的，尤其是得知華城公主現在有孕了，她雖然生氣，但是更多的是心虛。

因為華城公主有孕的話，那麽更加确定了不能生的人是王離了。

“沒事的，離兒。”王老夫人對王離道，“你爹馬上就要班師回朝了，這次他治理南方有功，看在你爹為大秦立下的汗馬功勞的份上，陛下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華城公主胡鬧的。”

王離卻沒有王老夫人的這份自信了，畢竟他不像王老夫人，自從被爆出是他不能生反倒是給華城公主扣屎盆子之後，王老夫人怕被人笑話就沒有再出門去應酬過，但是王離卻沒辦法一直待在家裏不出去見人。

畢竟他身上還有官職。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王離很清楚華城公主如今在始皇帝面前可是能得幾分薄面的，再加上她本來就是始皇帝的女兒，在這段婚姻裏面又不是過錯方……

王離越想，心裏就越虛，但是讓他跟華城公主和離的話，他是堅決不答應的。

至于原因？

那當然不是因為對華城公主還有很深厚的感情了，單純是因為他很清楚依照自己現在的情況，一旦和離的話，日後就算再娶也不可能娶到比華城公主更好，或者和華城公主一樣好的妻子了。

既然如此，王離自然寧可和華城公主繼續過下去了。

只是王離愛怎麽想是他的事，別人要怎麽做他可管不着，而這個別人不僅僅指華城公主，也指王離的父親王贲。

王贲确實如王老夫人所說的那樣，即将班師回朝了。

他們原以為王贲回到鹹陽之後，他們就有人撐腰了，但是不管是王離還是王老夫人都萬萬沒想到王贲回到鹹陽見到始皇帝之後，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向他請罪。

“是臣教子無方，竟害得公主在婆家受了那麽多的委屈，臣實在是愧對陛下，也愧對華城公主。”

這兩年多的時間裏，王贲雖然不在鹹陽，但是關于華城公主和王離的事情，他卻知道得七七八八。

畢竟這件不是什麽小事，哪怕王老夫人和王離他們想要瞞着王贲，其他人也不可能答應的。

所以王贲早就已經給始皇帝寫了一份請罪信了，哪怕始皇帝在信中寬慰他無需介懷，王贲也不可能真的當做沒事發生。

畢竟王贲是擅長打仗而已，不是只擅長打仗。由父親王翦一手教導出來的王贲可以說是既有勇又有謀，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麽兩年多以前始皇帝就不會派王贲帶隊南下了。

正是因為王贲的智謀不輸他的父親，所以他才會得知華城公主和王離的事後第一時間給始皇帝寫了一份請罪信，也才會回到鹹陽後第一件事就是向始皇帝請罪。

雖然他明明可以當做不知道這件事，憑着他的累累戰功，始皇帝也不可能真的拿這件事來讓他沒臉的，但是王贲并沒有這麽做。

“愛卿這是做什麽？”始皇帝道，“小輩的事情又與你何幹呢？”

聽到始皇帝對自己的稱呼，王贲便知道自己沒有做錯決定，他道：“話不是這麽說的，都說養不教，父子過，若非是臣管教不嚴，又怎麽會教出王離這種孽子？”

“他做出這種自私自利的事情，臣也有一部分責任。當年若非陛下看得起他，憑他一個黃口小兒又有什麽資格迎娶華城公主？”

“可惜他辜負了陛下您的厚愛，也辜負了華城公主的一片真心，害得公主嫁入王家多年受盡委屈，是我們王家對不住公主，也對不住陛下。”

說着，王贲以頭磕地，“好在事情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臣懇請陛下下旨讓他們二人和離，別再讓那個孽障耽誤了公主了。”

“何至于此？”始皇帝道，“朕與愛卿難得有緣才當上親家的。”

王贲聞言，一臉羞愧的模樣：“臣也想繼續和陛下當親家，只是知子莫若父，臣家中的孽障就是被臣和內子慣壞了，如果勉強公主再與那孽障一起的話，只會連累公主再受委屈，這讓臣于心何忍？”

“公主嫁入王家多年，上孝順公婆，下友愛妯娌，說句托大的話，臣早已将公主當做親生女一樣看待了，正是如此，臣才不忍心讓公主繼續在王家蹉跎，還望陛下成全。”

王贲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始皇帝自然不會再拒絕了，他早就已經從華城公主那兒得知了她有和離的打算，因此他幹脆直接下旨。

于是還盼着親爹/丈夫回來能夠給自己撐腰的王離和王老夫人盼來的卻是一道來自始皇帝的和離聖旨，以及一記耳光。

王離還沒有從自己被強制和離一事中反應過來，王贲的一記耳光就直接把他給打醒了。

“老爺，您這是做什麽？”王老夫人這兩年看着老了許多，但是見王離被王贲一巴掌給扇倒，仍然身手靈活的上前扶起王離，“離兒可是您的兒子啊。”

“這要不是我的兒子，我還會管他那點破事？”王贲并沒有因為老妻的指責而心虛，指着王離仍然一臉的怒色，“除了讓你求得公主的原諒之外，我是不是還在信中讓你主動到陛下面前去承認錯誤？你有沒有做到？”

“我……”王離沒有做錯事都不敢輕易到始皇帝面前露臉，更何況這次他做錯事？

別看王離敢看不起華城公主，但是到了始皇帝的面前？氣兒都不敢大喘一下。

“是我攔着不讓離兒去的。”王老夫人将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老爺，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為人，真的讓離兒主動去跟陛下認錯的話，誰知道陛下一怒之下會不會要了離兒的小命？”

“老爺，難不成您想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你住嘴！”王贲道，“慈母多敗兒，且不說陛下會不會要了他的命了，即便真的會，那也是他應得的。”

“公主有什麽對不起他的？他自己出了意外不能生就把髒水潑到公主的身上？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公主會遭遇什麽嗎？”

“如果他沒想過，那說明他蠢；如果他有想過，那說明他又毒又蠢。”

“這樣的人如果是我的女婿的話，我不把他狗腦子都打出來我的名字就倒着寫！”

王離的狗腦子沒有被王贲給打出來，倒是被他給罵出來了。

見自己親爹罵自己罵得如此不留情面，王離忍不住道：“是，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錯了，但是華城背着我勾漢子的事情怎麽算？她要是跟我和離後再找就算了，可那個時候我們還沒和離，結果她連野……”

“種”字還沒有說出口，王贲就直接一腳打斷……不對，是一腳“踹”斷了王離的話，“閉嘴，你能做初一，公主就不能做十五嗎？”

“我警告你，既然和公主和離了，那麽公主的事情就再也和你無關了，日後不管在家裏還是在外面，都給我管住你的嘴。”王贲道，“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面散播有關公主的風言風語的話，老子把你腿打斷。”

“爹！”本來被王贲踹了一腳（身體）就已經很受傷的王離聽到他這番警告後，（心理）更加受傷了，“到底我是您親生的還是華城是您親生的？”

“我倒是希望公主是我親生的。”王贲心想，這樣他就可以直接把他這個蠢貨打死而不是既想打死他又怕真的打死他了。

和王家那邊比起來，贏家這邊可以說真的是父慈女孝了。

“吓死我了，爹，剛剛聽到你說‘何至于此’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反對大姐姐跟那個王八蛋和離呢。”小骊珠當時其實也在場的，只不過因為王離的原因，所以連帶着看王贲也有點不順眼，所以就幹脆到了旁邊的屋子待着，眼不見為淨。

“沒想到爹你竟然同意了，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你還要開明的爹啦。”

始皇帝一邊享受着小骊珠給他捶肩，一邊道：“朕反對做什麽？朕是華城的爹又不是王離的。”

“再則，朕也知道兩年前華城不提出跟王離和離是為了顧全大局。”

如果兩年前華城公主選擇要跟王離和離的話，始皇帝會答應她嗎？

會的，就像他說的，他是華城公主的爹又不是王離的。

但是始皇帝也必須承認，兩年前華城公主如果沒有選擇顧全大局的話，那麽這兩年他或許就沒有那麽看重她了。

“不過你別學你大姐姐。”始皇帝對小骊珠道，“你的情況和你大姐姐不一樣，日後你要是嫁人了，或者那麽倒黴遇上和你大姐姐一樣的情況，你可別想着為了顧全大局委屈自己什麽的。”

始皇帝說完，就聽到小骊珠問：“我為什麽要嫁人？”

始皇帝：“……？？？”

“我不能像爹你一樣建一個後宮嗎？”

始皇帝：“……？？？？？？”

是啊我們珠珠不能嗎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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