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音樂臺(十一)

音樂臺(十一)

韓江寧開門進來的時候,她已經炒好了飯。

客廳裏都彌漫着一股蛋炒飯的油香味,在空氣裏勾人的飄着,尤其對餓着肚子的人來說,這味道尤其濃烈,像是要把人胃裏的饞蟲都逼得鑽出來。

丁貝平聽到開門的動靜轉身,就見到了映入眼眶的熱烈色彩。

金黃的郁金香,暖橘的玫瑰,像是從油畫裏開出的花。

丁貝平的身上還系着圍裙,她的目光從那燦爛的色彩轉移到了韓江寧含笑的目光上。

她在這樣溫柔的目光裏,一步步向他走近,她想要擁抱他。

可花太多,她還是先接過了花,大捧的鮮豔與明媚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盛開到了極致。

就在她接過花的那一霎那,韓江寧彎腰輕輕抱了抱她。

丁貝平在他的擁抱裏愣住,隔着花的擁抱,沒有太多身體的觸碰,甚至他怕壓到花,動作很輕,這擁抱都是虛虛的。

可丁貝平的心,如同這花的顏色一般,迅速燃燒了起來。

他的聲音帶着笑意,“今天的日料很不好吃,我想念你的蛋炒飯。”

她抱着花站着不動,在他的懷抱裏低低說“炒好啦,今天還改良了,快去嘗嘗。”

韓江寧松開她,“好,我餓了。”

丁貝平把花瓶重新清洗幹淨,拿了一把剪刀小心的修剪着郁金香和玫瑰多餘的花枝和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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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寧坐在餐桌上吃着蛋炒飯,他轉頭看向丁貝平,她在茶幾那裏認真的修剪着花。

她今天因為做飯,把頭發紮成了一個丸子頭,有幾縷頭發垂在了耳朵邊上,專注而美好。

從他的視角來看,她蹲在那色彩明媚和熱烈的花朵裏,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花仙子一樣。

于是韓江寧放慢了咀嚼的動作,緩緩開口“flower fairy。”

丁貝平在鮮花堆砌的熱烈裏太專注了,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所以她有些懵圈的沖他一笑“你剛剛說什麽,我沒有聽清楚。”

韓江寧用低沉的聲音放慢,重複了一遍“flower fairy。”

是很純正的發音,每一個音節都在她的耳朵裏開花。

丁貝平這次聽清楚了,她低頭一笑,“別貧嘴,有沒有嘗出來這次的蛋炒飯有什麽不一樣?”

韓江寧很認真的想了想“這次放了玉米粒和火腿腸丁,還撒了點孜然,我吃出了燒烤的味道。”

丁貝平沖他眨了眨眼“全對。”

花被她修剪的差不多了,花瓶裏裝了些清水,清澈的水,綠色的枝葉,色彩豔麗的花骨朵,像是感情的漸變色,從稀薄到濃厚。

韓江寧吃完蛋炒飯後把桌子收拾了,鍋碗也一起洗了。

這是他從小的家教,爸爸在他小時候就告訴他,媽媽不是家裏的保姆,她也有自己的事業,家務活男人也是要分擔的。

如果媽媽做飯,爸爸一定會負責刷鍋洗碗或者把地拖了,當媽媽懶得下廚時,爸爸就會來掌勺。

韓江寧和爸爸搭積木的時候也疑惑過“為什麽家裏不請一個家政阿姨啊,餘承光家裏就有一個做飯很好吃的阿姨,家務活也不用他媽媽和爸爸一起做。”

爸爸很耐心的和他解釋“那是因為餘承光的爸爸媽媽總是要在全國各地飛來飛去的出差,沒時間照顧他,只能請阿姨來幫忙。”

爸爸摸了摸韓江寧的頭,“雖然我和媽媽的工作也很忙,但我們還是更願意,在這個只屬于我們三個人的家裏自己親力親為,這才是家的味道。”

韓江寧還是不懂“不會很累嗎,做飯洗碗的時間,你可以和媽媽一起去看一場電影啊。”

爸爸刮刮他的鼻子,“小屁孩,你懂什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做飯洗碗這些小事都是溫馨的,人生那麽長,哪能天天都有一起看電影的浪漫?”

“實實在在的浪漫,就是樂意一直待在一起,把生活中無數細枝末節的小事都進行到底。”

“這才是永遠的浪漫。”

所以韓江寧從小在這樣的教育之下耳濡目染,他骨子裏就不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

他也會挽起襯衫的袖子,接觸最普通,最平凡的紅塵,會做飯,會洗碗,他絕對不會是那種下班回家往沙發上一躺就什麽都不幹的男人。

他一個人獨居的時候,還會自己給自己熨起皺的襯衫。

他會做的事情很多,包括湊合着做一頓口味還不錯的飯,以及修電燈泡和漏水的水管。

他啊,會在生意場上運籌帷幄,理性的分析財務表上的數據,也會系上圍裙,為卿洗手做羹湯。

如果你因為這些小事誇贊他,這個男人反而會疑惑,“這難道不是應該做的嗎?”

應該替自己的另一半分擔,無論大事還是小事,遮陽還是擋雨。

應該在漫長的相處中,給予對方依靠和快樂,造就自己的同時,也讓對方的人生變得更加充實和圓滿。

任何一方都不應該為了彼此犧牲什麽,愛情必須獨立且平等,互相依存且各自尊重。

如此這般,蜜糖才不會在時間的消磨下變成過期的毒藥。

韓江寧現在能嚴謹的用這套理念去對待愛情,還要得益于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的老爸。

他出生在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父母都全身心的參與了對他的教育,父親的存在感尤其強烈,用現在的話來說,他的爸爸沒有讓這個家,沒有讓他的媽媽經歷“喪偶式教育。”

韓江寧在這樣的原生家庭裏長大,他自己以後去做“丈夫”以及“父親”這兩個角色時,想必也不會太差。

他太聰明,懂得自己的幸福何在,人生取舍間,他意在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洗完碗,丁貝平在沙發上喝着他帶給她的冰牛奶,他坐到她身邊看着電視裏的財經新聞。

他們的手自然而然的牽在了一起,丁貝平搖了搖他的手“走,我帶你去鐘山風景區的音樂臺看鴿子。”

開車也沒開多久,景區裏有停車場,從停車場步行十來分鐘就到音樂臺了。

這天氣說來也奇怪,故意似的,本來多雲的天還有點陰沉,但他們下車的時候,天邊的雲層裏居然出了一點點太陽。

風還是清爽涼快的,太陽灑下稀薄的陽光,使面前的景色更加怡人。

夏天的樹木吸飽了養分似的,格外郁郁蔥蔥,圍繞在建築之外,像是一道綠色的屏障。

音樂臺的建築采用了中西合璧的巧妙構思,既有古希臘建築的莊重,又把中國江南古典園林的精華刻畫在其中。

放眼四處,綠草如茵,人的心情都會不自覺的變好。

因為今天不是節假日或者雙休,來的人不多,更加多了一份靜谧和美好。

丁貝平和韓江寧牽着手逛了一圈,這裏的風景很好,因為附近綠樹環繞,空氣也很新鮮。

景點有賣鴿子食的地方,丁貝平買了一大包,準備和韓江寧待會一起喂鴿子。

這的鴿子早就已經不怕人了,一個個養的結結實實的,遠看它們身上雪白的毛,像一團團柔軟的雲。

韓江寧倒了一把鴿子食在手掌心,鴿子便一個個在他的手裏啄食。

丁貝平也和他一起蹲在地上喂食,鴿子便成堆湧在他們中間。

有吃飽的不餓的,也飛到他們腳邊去湊熱鬧。

今天來的人少,鴿子們見着人便主動上去親熱,它們特別喜歡丁貝平,有愛撒嬌的還飛到了她的肩膀上。

那鴿子在丁貝平的肩膀上賴着不願意下來,韓江寧看着一幕,含笑道“你今天穿了條白色的裙子,它們估計把你當成老大了,要不然它們怎麽不飛到我肩膀上?”

他這話剛落音,那些鴿子仿佛聽懂了一樣,有幾只就往他身上帶着沖勁似的飛,他不知所措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韓江寧手上的鴿子食灑了一地,幾只鴿子便專注的吃着地上的食,才不管其他的喧鬧。他難得有這樣狼狽的模樣,丁貝平幸災樂禍的拿出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刻。

她沒有拍照,而是錄像。

有一只鴿子特別鐘愛韓江寧,還想飛到他的頭頂上。

鏡頭裏,穿着淺灰色襯衫的男人被幾只大鴿子包圍住,他含着淺淺的笑,沖正在錄像的丁貝平道“它們太熱情了,我招架不住。”

有一只鴿子調皮,展開自己雪白的翅膀一揮,韓江寧的銀框眼鏡差點掉下來。

丁貝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韓江寧在她的笑聲裏擡頭,見她溫柔展顏,自己也忍不住眉眼彎彎,但語氣頗有些無奈“你還笑呢。”

丁貝平笑得鏡頭都有些抖,她笑着回答“也許鴿子知道你是從北京來的,那麽遠來一趟不容易,熱情的歡迎你,一定讓你留下深刻的影響才回去。”

鴿子的圍攻漸漸平息,韓江寧才喘了一口氣“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我都想唱一首歌送給這裏的鴿子了。”

丁貝平疑惑“什麽歌?”

韓江寧摸了摸手邊一只鴿子的頭,沖丁貝平一笑“我給它們唱《北京歡迎你》。”

丁貝平笑得彎腰,關掉了手上的錄像。

那份畫面有點抖動的錄像,成為她手機裏一份美好的回憶。

多年後再次觀看,雖然裏面的場面有點狼狽,但隔着歲月的蒙塵,不變色的歡聲笑語依舊熠熠生輝。

後來,韓江寧被鴿子們熱情歡迎的畫面,出現在了丁貝平的速寫本上。

不用多麽細致的刻畫,只用寫意似的風格,把最利落生動的線條用炭筆揮灑,勾勒出他的千萬種風情。

她用最靈動的筆,描繪出一個狼狽時分,都潇灑絕塵的男人。

畫的時候,她在心裏默念“這是我此生的愛人。”

“他留給我的溫柔和驚豔,我這輩子,再也不會遇見第二次。”

“他很好,我很愛他,我想一輩子都畫他,畫他風華正茂,畫他白發蒼蒼,畫到我靈感枯竭為止。”

但我一想到他,就覺得他是我的缪斯,他的存在,讓我靈感永恒,讓我心永不枯竭。

韓江寧拍拍身上的灰塵,走到丁貝平面前,嘟囔着說了一句“這些鴿子吃得這麽胖,還飛的動嗎?”

丁貝平笑着幫他理了理起皺的襯衫,“它們當然飛的動了,好像它們每隔十五分鐘就會巡飛一次,我們再等等,說不定能見到它們巡飛,場面很壯觀的。”

不遠處有一對新人在這裏取景拍婚紗照,新娘的婚紗雪白,格外引人矚目。

攝影師蹲在地上“新郎挽住新娘的手,靠的近一些。”

丁貝平有些羨慕“今天人少,又不是很熱,拍婚紗照正好,而且在這裏取景,成片一定很好看。”

韓江寧湊近她,在她耳邊說“你也想拍?行,到時候我們也在這裏取景。”

這話被他說得溫存,像是一只貓爪子撓在了她心上,輕輕的,直抓住她的柔軟處。

韓江寧牽住她的手,目光灼灼,“我認真的,你要是有一天願意嫁給我,在哪拍我都依你。”

遠處的新人頭靠着頭,正對着鏡頭笑得甜蜜。

丁貝平也沖面前的男人微笑了,“你都想着要娶我了?”

他伸手幫她拂去頭發上的一只小蟲子,頓在了她的話裏,那幾秒鐘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了幾許流年。

韓江寧出聲感嘆,語調溫柔“是啊,我都想着要娶你了。”

他擡眼和她對視,是成熟男人特有通透,“不過不急,主要聽你的,你想明天扯證,我立馬回北京拿戶口本,你要過個幾年再說,十年我也等得起。”

丁貝平晃了晃他的手“十年你也等得起啊?”

韓江寧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最後他回答說“只要是你,十年不過眨眼而已。”

丁貝平剛想說什麽,就聽到了有小孩子愉快的歡呼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媽媽你看!鴿子都飛起來了!”

她和韓江寧同時擡頭望天,見鴿群紛紛展翅繞着這音樂臺巡飛。

像是置身童話之地,見雪白色的精靈漫天飛舞。

韓江寧情不自禁的伸手,有一只鴿子竟然飛到了他的手上和他對望。

這場景快速在丁貝平的腦海裏形成了強烈的畫面感,她的目光停頓在了他的眉眼處,仿佛那裏有強大的磁場。

她被她的缪斯,所深深吸引住,藥石無醫,甘之如饴。

或許,他并不知道,她早就想過了,想過永遠,想過天長地久。

她想為他永恒的作畫。

韓江寧笑着側目,望進她眼底一片紅塵之中。

他的眉眼,是她的理想國,也是她的柏拉圖。

白鴿起舞,時間暫停,丁貝平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臉頰。

停在韓江寧手上的鴿子,展翅飛走了。

因為那個挺拔的男人也微微彎腰,用迷離的吻去回複她,去告訴她答案。

他願意做她的缪斯,理想國,還有柏拉圖。

他願意成為一切,只要她需要,只要她快樂。

游客都把目光投向白鴿飛舞的天空,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親吻。

他們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那吻是通往天堂的階梯,也是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

可還有誰會分心,去管前面的路呢?

只管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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