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故宮的雪(三十二)
故宮的雪(三十二)
十二月七號這一天,是節氣大雪。
北京在這天應景的下了一場鵝毛大雪,整座城市,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丁貝平醒過來的時候,拉開窗簾,就被外面雪白的世界震撼住。
這是丁貝平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雪,家裏的院子裏,都被那皚皚白雪織就成了一場童話般的夢幻。
兩顆小樹真的就像韓江寧曾經給她形容的一樣,像是從冰雪裏拿出來的老冰棍,被凍住的枝葉都掉着冰淩子。
她微微張着嘴,目光在那四四方方的雪景裏凝滞住,南方鮮有這樣轟轟烈烈的大雪,一下子把她所有雜亂的心思都拂去,只留下一片潔白。
雪還在落,熱鬧的世界在大雪的堆積中,越來越安靜。
院子裏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丁貝平想,要是在上面寫字畫畫堆雪人,再打一場激烈的雪仗,該有多麽痛快。
她搖了搖還在睡夢裏的韓江寧,用着難以壓制的興奮語氣說“韓江寧,韓江寧,外面下了好大的雪!”
韓江寧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撐着身體坐起來,和她一張驚喜的笑臉對視,他揉揉她的腦袋,柔聲道“看把你興奮的,等到你在北京呆久了,這裏年年冬天都會下這麽大的雪,到時候你就習慣了。”
早飯她都是匆匆吃了幾口就着急忙慌的出門,她急着要與那皚皚白雪,來一個痛痛快快的親密接觸。
韓江寧放下手上的咖啡杯,被她着急的樣子逗笑,他無奈的提醒她“帶個手套,別把手凍出凍瘡,到時候手疼沒法畫畫,年年還會複發。”
說完他拿出一雙厚厚的羊毛手套遞給她,丁貝平接過來“你也快點來!”
韓江寧微笑“洗完碗我就來陪你玩雪。”
韓江寧在廚房撸起袖子用熱水洗碗的時候,隔着窗戶看見她興奮的捧起一把白雪,又猛的一下子撒向天空,她如明月一樣皎潔明媚的容顏在灑下來的雪粒子裏,徐徐綻開一個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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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寧手上的動作一頓,任由溫熱的水緩緩流淌,他的目光從滿世界的潔白浩蕩裏,一下子聚焦到她溫柔明亮的眉眼上。
北京的冬天,好風景不少,他在此行至二十八年,早就當作了尋常意。
可現在,他的眼睛卻捕捉到了行走世間以來,最美好的一個畫面。
他喜歡的姑娘,在四方小院裏,仰頭用眉眼,去親吻飄落的冰雪。
她眼裏是鋪面而來的雪花,落在臉上是細膩的冰涼感,一點一點,讓她的心境在潔白中,愈發的清明起來,洗滌掉了過往的塵埃。
韓江寧很難做到心如止水,哪怕半露的手臂已經被流淌的熱水激得微微發紅。
可他的眼裏全是她,怎麽也挪不開眼睛轉移自己的視線,他甚至也有了一種出去淋淋雪的沖動,他也需要清涼,來平複自己心中的燥熱。
丁貝平看到那扇小小的窗戶裏,他正在對自己溫柔的注目,沖韓江寧揮了揮手,喊了句“快點來!”
韓江寧咧開了一個燦爛的笑顏,回答道“我馬上就來!”
用程衍的話來說,真的是“越活越過去了”,韓江寧覺得現在的自己,和十八歲的自己,完完全全的重合,唯一不同的是,他現在擁有了十八歲那年,從未擁有過的心跳和心悸。
遇到她之後的故事,變得格外精彩,每一筆,每一段,每一頁,都可以拍出每一幀都浪漫至極的電影來。
他洗過碗,穿上萬年不變的黑色厚大衣,脖子上帶着那條丁貝平給他織的千鳥格紋圍巾。
他踏過厚厚的雪,白色的雪粒子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格外醒目,他俊朗的眉眼,都被彌散的風雪包圍,讓丁貝平想到了小說裏,在風雪中擡頭的旅人。
旅人的足跡在雪地裏留下一個個足印,走向自己命中注定的歸宿。
丁貝平今天穿了件紅色的羽絨服,帶了韓媽媽給她織的一條白色羊絨圍巾,帽子也是白色的針織帽,整個人就像油畫中走出來的女孩子。
丁貝平看到他脖子上的那條圍巾就頭疼,思考着什麽時候用空一定要重新織一條給他,要不然這個男人真的可以帶一個冬天。
她從地上撿起一團雪球,朝韓江寧扔了過來,韓江寧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襲擊,被她扔的正準。
她露出得逞之後的微笑,又揉了一個雪團子朝他扔去,這次被韓江寧成功躲過。
韓江寧彎彎眉眼,也用雪球和她一起打起了雪仗,丁貝平當然不是他的對手,可韓江寧有意讓着她,多次被她擊中也不還手。
丁貝平也停下了手裏的雪球攻擊,她氣喘籲籲的看向他,再一次對他發出感嘆“我這輩子第一次見那麽大的雪。”
韓江寧抖落身上的冰雪,牽住她的手“一起堆一個雪人慶祝一下吧,慶祝你第一次見證北京的大雪。”
堆雪人分為三步,一個很大的雪球,一個稍微小一點的雪球,然後再進行裝飾就可以了。
兩個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堆好了一個雪人。
該怎樣去形容那個醜醜的雪人呢,丁貝平覺得有點一言難盡,她和韓江寧在大雪中思考了良久,勉為其難的誇獎道“還挺有藝術性的,這個雪人的眼睛鼻子,有點像畢加索畫裏的人。”
韓江寧笑出了聲,“丁貝平,你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畢加索畫裏的人長什麽樣?”
丁貝平“嘿嘿”一笑,突然想到了什麽,拍了拍韓江寧的肩膀,“你等等我,我有辦法讓這個雪人變得好看一點。”
說完就急急忙忙進了家門,留下韓江寧含笑思索着她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
丁貝平從家裏拿了一個鴨舌帽還有一個口罩出來,給那個醜醜的雪人戴了上去。
遮住了它像畢加索畫裏人物那樣的臉,她滿意的拍了拍手,對着韓江寧自豪道“韓江寧,你看,不醜了吧?”
一旁的韓江寧笑得肚子都疼了,他微微彎下腰,和丁貝平對視“你可真行,果然順眼了很多。”
丁貝平彎彎唇角“這是我們堆的第一個雪人,你給它起一個名字紀念一下吧。”
韓江寧思考一下,嚴肅的回答道“要不就叫醜醜吧?”
丁貝平“......”
天上的雪好像下得稍微變小一點了,兩個人的頭發上都有點積雪,他們互相一笑,韓江寧伸出手想幫她拂去落雪,她卻歪頭躲過。
“別弄掉”她噙着溫柔的笑,出聲道“我們這樣,像不像白頭?”
韓江寧突然想起了年少時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的一句詩,“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有幾點碎雪,飄在了她的嘴唇上,還沒來得及融化,便被他俯下身子,消融在了一個炙熱的吻裏。
唇齒裏交纏的溫度,在這冰天雪地裏,如同沸水一樣的滾燙,丁貝平覺得他的手禁锢住自己的腰,吻的越來越深。
她的大腦裏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像是有一列轟隆隆的火車開過。
這世間所有滾燙的熱意,在此刻凝結成一個吻,雪花紛紛揚揚,全部都趕過來見證。
世界安靜下來,雪花落滿他們一身,但都被這份炙熱的感情,融化成了小水滴。
韓江寧輕輕松開了她,看她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紅暈,微笑道“害羞什麽?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丁貝平指了指帶着口罩和帽子的雪人,“還有它呢。”
韓江寧低頭一笑,在漫天的大雪裏,朝她張開了懷抱,那是這個世界,他能帶給她最潔白的東西,無關情欲,只有守望。
丁貝平走過去回抱他,感受到了他的溫暖,以及某種不一樣的情懷。
這是他們獨有的天地,四四方方,容納着他們表面平淡,裏子熱烈的愛情。
丁貝平用手指在雪地上寫字,一筆一劃,格外端正,是他的名字“韓江寧。”
韓江寧展顏,在自己的名字後面加了一個“LOVE”然後添上了她的名字“丁貝平”。
潔白的雪地裏,這幾個大字格外醒目,“韓江寧LOVE丁貝平”。
丁貝平拍了下來,作為自己的手機壁紙,這是一張值得紀念的圖。
中午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去吃了火鍋,熱騰騰的火鍋,驅散了他們身上玩雪留下來的寒意,韓江寧給她點了一杯紅糖姜茶,喝的身上都冒着熱汗。
下午兩個人也都有空,韓江寧帶她去了一趟故宮,下過雪後的故宮,莊嚴又寧靜。
高高的紅牆,金色的房檐,熱烈到極致的兩種顏色卻因為白雪的覆蓋,而變得沉穩莊重。
這幅和諧的色調,像是膠片質感的老電影,行走在宮闱長又長的甬道裏,他們的耳邊只有落雪簌簌的聲音。
一陣寒風把雪刮的飛舞,韓江寧把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替她遮住吹着雪星子來的大風。
他們底下牽住的手,在風雪裏都未曾松開,交織在一起的溫暖好像可以與這寒冷抗衡一樣頑強。
韓江寧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裏,那裏事先放好了一個暖寶寶,她的手伸進去的時候,溫暖的就像一個炙熱的火爐。
她心口處也翻湧上激流一樣的暖意,在心房間恣意流淌,全身都在冰雪裏,舒坦的仿佛沒有經受任何風霜刀劍的逼迫。
有灰色的小貓在他們眼前一閃而過,像是電視劇裏,雪地中跳躍的銀狐。
故宮的雪不是雪,是北國風光中降落的詩意。
雪星子還在下,丁貝平伸出手,接住的一小點雪花,在她的掌心中,迅速融化成水珠。
她伸手接住的是這個冬天的符號,也是他們故事的高潮,卻并非要畫上一個句號。
他們發生在夏天的故事,蟬鳴奏響了第一聲熱烈,穿過北京賽天堂的秋天,又來到了這寂靜且安穩的冬天。
只要四季的輪回還在,只要他們還愛,故事将永不告終。
他們在故宮兜兜轉轉,拍了不少照片,給丁貝平作為畫畫的素材。
韓江寧又帶着她去故宮的下午茶店裏喝了杯帶着“福”字的拿鐵,點了一盤精致漂亮的小點心,點心上雕刻的圖案,都選用了中國美學裏的傳統圖案,吉祥龍鳳呈祥,富貴的牡丹花,還有高潔的梅蘭竹。
丁貝平拿叉子切開來的時候都有點不忍心,像是自己在破壞一件藝術品。
他們一起在室內取暖,慢悠悠的喝着下午茶,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雪依舊在下,前面的路,還得繼續走下去。
韓江寧陷入沉思一般,望着那雪發呆,丁貝平也沒有說話,陪他一起沉默在了這份安靜裏。
他大衣口袋裏的暖寶寶,還在繼續發燙,她的手不忍心離開。
四周人來人往的熱鬧,都和他們無關了,他們心裏在同時慶幸着一件事情。
遇到彼此之後,連沉默都無需挂上“尴尬”的标簽,而是那樣自然而然地為彼此的心事騰出空間來。
他們心照不宣,有的時候,無需多言,多問,多糾結。
因為他們都懂,都明白,一對視,就對彼此了然。
他們的愛情,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一本兩個人共同譜寫的小說。
做對方唯一的主角,寫下對彼此最盛大的贊歌。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這句話出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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