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冬至日（三十三）

冬至日（三十三）

北京冬至日那天，大雪在清晨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院子裏那個叫“醜醜”的雪人還在，只不過旁邊多了一個好看點的雪人陪着它。

丁貝平對重新堆的那個雪人很滿意，比起第一個畢加索畫裏似的五官，第二個雪人怎麽看，都是清秀可愛。

她沖韓江寧開玩笑道“這兩個雪人，戴帽子的那個是你，戴圍巾的那個是我。”

韓江寧一笑，“我要真長這樣，你還會看上我？”

丁貝平看看他的臉，又看看醜醜的臉，搖了搖頭“算了算了。”

冬至的下午，韓江寧帶她去了一趟頤和園，上次答應帶她去看十七孔橋金光穿洞的景象。

這是冬至日下午才有的奇觀，可是去看的人太多了，橋上站滿了人。

韓江寧覺得人擠人的危險，萬一掉下去怎麽辦，就拉着她的手在長廊那兒遠遠的觀看。

這個天的北京，已經很冷了，路上的積雪還有些沒有化開來，湖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橘黃色的夕陽穿過橋洞，留下冷冽和溫暖交織的光影。

十七個橋洞，真的被落日的金光所點亮，像是一盞盛大的白日明燈。

丁貝平穿着保暖的羽絨服，帶着暖和的羊絨帽子，和韓江寧并肩看了一圈，又拍了幾張照片，就走了。

他們晚上還有活動呢，今天是冬至日，兩個人準備在家親自動手，包一頓餃子吃。

餃子皮子菜市場有現成的，但是餃子餡得自己親自動手做。

兩個人從頤和園就開始商量吃什麽餡的餃子，最後一錘定音，一致贊同吃芹菜豬肉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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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寧帶她去了朝陽區一家挺大的菜市場，裏頭大爺大媽很多，現在這個時間點，正是熱鬧的時候。

賣幹果的攤子那兒堆滿了柿餅和各種蜜餞，柿餅的個頭很大一個，上面灑滿了雪白的糖霜。

丁貝平的眼睛定在了那柿餅上三秒，韓江寧笑着開口“買點兒？”

丁貝平點點頭“行，旁邊的蜜棗也來些。”

柿餅，蜜棗，葡萄幹，梅子幹，鹽津桃幹，韓江寧每樣都買了些，提在手上很有重量，他笑道“我小時候過年那會，爺爺家的果盤上都是這些蜜餞，柿餅我能一口氣吃兩個。”

丁貝平的已經從袋子裏選了一個稍微小一些的柿餅在吃了，很香很甜，裏頭還有點流心。

丁貝平想了想“我小時候，過年的果盤裏都是瓜子花生和糖果。”

過了賣果幹的攤子，是買水果的，黃燦燦的沙糖桔，紅彤彤的聖女果，還有一種叫菇娘的水果，去了外面衣裳一樣的皮，就能吃到裏面甜甜的肉，菇娘旁邊的龍眼看上去也不錯。

那袋子果幹成功轉移到了丁貝平的手裏，韓江寧的手上提着更重一點的水果。

前面翻炒板栗的香氣，熱火朝天的襲來，蜜考紅薯的味道也不甘落後，大媽喊了句“剛出爐的紅棗糕！”

丁貝平頓住了腳步，韓江寧笑道“來都來了，別客氣。”

最後……

丁貝平的兩只手上抓了個熱乎乎的烤紅薯，一邊捂手一邊吃，旁邊的韓江寧兩只手都滿滿的，平均一只手就四五個袋子。

他們平時到處蹭飯，馮寧家，李白雁家，還有父母那兒，要不然就出去吃各種北京特色菜，所以今天來到這琳琅滿目的菜市場，一下子兩個人都覺得新鮮起來。

韓江寧看了眼旁邊吃的認真的小姑娘，溫柔笑道“丁貝平，你還記得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嗎？”

丁貝平拿着烤紅薯的手一愣，她不好意思的一笑“買餃子皮和做餡的菜……”

最後兩個人滿載而歸，逛了一大圈，恨不得拿個推車來。

回家的時候，韓江寧和她一起調餡。

芹菜本身就很香，放花椒，蔥花，還有姜末就更加增香了。

窗戶外面的雪，又開始下了，屋子裏的空調開得很暖和，他們穿着單薄的衣服，還有點熱。

搖搖晃晃的秋千，都被落雪堆滿，在風裏孤獨的蕩着。

丁貝平現在看到雪，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的興奮，但目光還是會忍不住停留在那成片的潔白裏不走。

包餃子的環節是最熱鬧的，兩個人技術半斤八兩，丁貝平包的稍微好看一點。

但偏偏人菜還玩瘾大，兩個人比着誰包的餃子好看，普通的形狀還滿足不了他們的玩心，非要包成各種花裏胡哨的樣式，孔雀開屏似的比着誰的技術好。

元寶餃，鮮花餃，金魚餃，這種奇形怪狀的餃子紛紛騰空出世。

兩個人一邊包，一邊笑着揶揄對方餃子的形狀。

韓江寧挑了挑眉毛“丁貝平，你這個燒賣做的不錯。”

丁貝平瞪了他一眼“什麽燒賣！這是五福餃。”

過了幾分鐘，丁貝平看了看韓江寧手上的餃子，誇獎道“韓江寧，我第一次見到有人拿餃子皮包馄饨的，你這是南北兩種吃食的創新？”

韓江寧笑得手抖，“什麽馄饨？這是元寶餃。”

兩個人的手上都是白白的面粉，韓江寧趁丁貝平不注意，抹了一點在她的鼻尖上。

他逗她“現在像小花貓了。”

餃子很快就包好了，韓江寧和丁貝平看着一堆奇形怪狀，各種樣式都有的餃子笑了。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韓江寧清了清嗓子道“其實吧，還是挺好看的，每一個都是咱們的獨家定制，別人還不一定包的出來。”

丁貝平憋笑，配合着他的話笑言“別人确實包不出這樣的餃子來。”

這樣歪七扭八，有的像變異過來的燒賣，有的像馄饨和餃子的雜交育種。

一般人對美食還真沒他們兩個人這樣的創新境界。

煮餃子的時候，餃子在水裏“咕嚕咕嚕”的往上冒，他們的眼睛從鍋裏，轉移到了對方身上，然後情不自禁的靠近，在沸騰的水聲中，互相親吻。

他們接吻的時間把握的正當好，餃子正好煮熟了。

兩個人最後一致對這頓餃子好評，因為餃子包的都很嚴實，沒有出現漏餡的情況，不看它的外觀蘸醋吃，味道還是非常不錯的。

韓江寧對她說“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在冬至包餃子，以前要麽不吃，要麽出去買一份餃子，或者來我媽那裏蹭一頓。”

他在溫暖裏懶洋洋的伸了一個懶腰，“這就是有家的感覺嗎？”

丁貝平拿筷子的頓住，她擡頭沖他微微一笑“對，這就是有家的感覺。”

“你們南方冬至是不是吃湯圓嗎？”韓江寧随口問道。

“對，有大湯圓，也有小湯圓，我喜歡大湯圓，半個拳頭那麽大，分甜口和鹹口，甜口的是芝麻，花生，紅豆沙陷的，鹹口的是鮮肉，芥菜陷的。”

韓江寧新奇道“我只吃過甜口的，還沒吃過鹹口的湯圓。”

他的話剛說完，手機就響了起來，是餘承光的電話，韓江寧接通“喂，今天什麽日子啊，想起我來了？”

餘承光在電話那頭笑了一聲，“今天冬至，我老婆給我包了湯圓，南方鹹口的湯圓，沒吃過吧？”

電話裏，韓江寧聽到有一個女孩子在旁邊小聲的說“誰是你老婆啊？”

韓江寧逮着機會道“你看，人家不承認你。”

餘承光清了清嗓子“她害羞呢，臉皮薄，韓江寧，今天冬至，你不會一個人過的吧？”

韓江寧朝對面的丁貝平笑了笑，對着電話那頭炫耀道“胡說，我老婆就在我對面呢，今天她還給我包了餃子。”

丁貝平看着他打電話的樣子搖了搖頭，她已經習慣他這幅幼稚的樣子了。

餘承光微笑，“挺好的，韓江寧，咱們總算各自成家了，以前我和你，哪一個把什麽冬至，元宵這些日子放在心上的，還不是得過且過？”

韓江寧的目光溫柔“我現在感覺，每一天，都過得很有意思。”

他這句話說完，就把目光溫柔投向了丁貝平，她吃得臉上紅撲撲的，此刻在他的這句話裏，好像更紅了一點。

餘承光看着面前冒着熱氣的湯圓回答道“我也是。”

“韓江寧，冬至快樂，祝你我，永遠得償所願，順利向前。”

韓江寧覺得記憶裏那個張狂炙熱的少年，好像又帶着過去的影子重現，他也找到了自己宿命的歸處。

“餘承光，冬至快樂，人生在世，我已經很滿足了，祝你我，一切順利。”

這通電話結束之後，韓江寧覺得自己的冬至快樂，又多了一點。

丁貝平沖他眨眨眼“韓江寧，我好像忘了對你說一聲‘冬至快樂’了。”

“要一直快樂啊，韓江寧，無論是什麽日子，我願你永遠開心。”

韓江寧微笑握住她的手，“遇見你之後，我每時每秒，都在快樂。”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院子裏的小燈開過來，就會看見天上飄着細碎的雪花。

丁貝平擡頭親了親他的臉“今年，一定要給你織一條好看的新圍巾，把那條醜醜的，壓箱底吧。”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丁貝平很難得的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她剛剛吹完頭發，接了起來。

媽媽這些年的脾氣溫和了很多，開口道“我回南京了，你在北京怎麽樣？”

丁貝平點了點頭“我在北京挺好的，今天是冬至，還吃了芹菜豬肉的餃子。外婆今天肯定去菜市場買湯圓吃了吧，她年年就好那口老字號的湯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道“外婆現在還在醫院呢，今天她和隔壁張奶奶一起去逛菜市場，接過有人潑出去的水在路上結成了冰，她老人家一腳踩上去，就滑倒了，我趕緊把她送去醫院。”

丁貝平給了自己幾秒鐘的時間緩和，她的聲音有些着急“人沒事吧？”

媽媽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氣“你先別着急，人沒什麽大事，就是老人家骨頭脆，骨折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但一直卧床不能下地，需要人照顧，我的年假最多請一個星期，上班的時候老人家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本來想請護工的，可不放心交給別人。而且馬上就到年底了，人家都不願意接這活。”

“所以，貝平，你可以回南京和我一起照顧外婆一段時間嗎，三個月左右，外婆估計就差不多康複了。”

丁貝平一口答應下來“行，媽，我馬上回南京。”

挂了電話，她就開始打開手機去訂回南京的機票。

韓江寧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已經把剛才的對話聽了大半，他拿毛巾擦頭發的動作都慢了不少。

丁貝平已經訂好了明天回南京的機票，早上就要出發去機場。

她一個轉身，就看到了韓江寧拿着毛巾望向自己，沒有帶眼鏡的眼睛格外清澈，此刻的眼神裏流露出了不一樣的情緒。

是被溫柔包裹住的不舍，在漆黑的瞳孔裏流淌，像是一條寂靜的河，只要她想，他就會乘風破浪的幫她渡過。

“你都聽到了？”丁貝平小聲的問。

韓江寧把毛巾輕輕折疊好，溫柔回答道“嗯，我都聽到了。”

“抱歉，”她看着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韓江寧，恐怕我不能陪你在北京過年了，我必須得回去。”

他走到她面前，傳來一陣沐浴露的香味，他用這樣帶着溫和香氣的擁抱将她包裹住，“丁貝平，永遠不要向我說抱歉，你有你自己的選擇，我不是你的全部，但不管你選擇什麽，我都會尊重你，以及支持你。”

她心口一熱，安撫似的拍拍他的背，“過完年我們就會見面的，這次換我來北京找你。”

韓江寧笑了，手臂被她的長發刺的有些發癢，“不用，我來南京找你，順便去看望拜訪一下你的家人。”

“機票都訂好？”他低聲詢問。

她把頭埋在了他的懷抱裏，“買好了，明天早上的，快的話下午就能到南京。”

韓江寧在她耳邊輕輕嘆了一口氣“行，今天我們一起收拾行李，明天早上我就送你去機場，看你上飛機我再回去。”

丁貝平聽到了他那聲很輕的嘆息，從他寬闊的懷抱裏擡頭，對上他的眼睛，她彎彎眉眼，含笑道“怎麽啦？舍不得我？”

韓江寧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讓，他開口“我已經習慣了生命裏有你，以及每一天早上醒過來，就看到你。”

丁貝平開玩笑似的安慰他，“韓江寧，離開一段日子也好，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小別勝新婚’？”

他被她成功逗樂，但還是說道“丁貝平，你不要和我離別太久，我會很想你。”

丁貝平搖搖頭“不會的，我在南京等你。”

韓江寧已經在心裏盤算好了年前和年後的工作，趕緊全部解決好，就向程衍申請假期去南京。

他松開丁貝平，“行，等我來南京找你。”

兩個人沉默了幾秒之後，就開始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但不舍像是一根線，無時無刻的牽引着兩個人的心，一個眼神，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變化。

行李不一會就收拾的差不多了，韓江寧把她的手賬本和畫冊要放進去的時候，丁貝平只把畫冊拿走了，那本已經寫的差不多的手賬本，她留給了他。

“這裏面寫了很多關于你的事情，想我時候，可以翻一翻。”她沖他眨眨眼睛。

韓江寧拿着手賬本的手指一下子握緊，“好，我想你了就看看。”

她故作坦然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韓江寧同志，也別太舍不得我，有空的話可以随時和我視頻。”

韓江寧點點頭，然後問道“需要錢嗎，我給你張卡......”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不用，韓江寧，不需要什麽錢。”

丁貝平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他說“我這個人比較俗，愛一個人，就想給她最值錢的。”

她朝着他一笑，“我知道你愛我，但現在我還不需要用到什麽錢。”

她對上他的眉眼，又看了眼已經都整理好的行李，“睡覺吧，韓江寧，明天我們都得早起。”

關了燈之後，他們很久沒有說話。

丁貝平心裏有對外婆的擔憂，也有對他的不舍。

不知道過了多久，丁貝平放在被子裏的手被他握住，他的聲音在漆黑一片的房間低低響起“還沒有睡着？”

“嗯，睡不着。”她回答。

韓江寧把她往懷裏帶了帶，安撫似的在她的脊背上撫摸，“睡吧，不早了。”

她“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韓江寧也不做聲了，幾秒後，他又補充了一句“照顧好自己。”

她低低笑了一聲“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但這雪下得越瘋狂，世界就越安靜。

他們的擁抱，永遠都是滾燙的。

“有事兒可以随時打電話給我。”

“好。”她擡頭，吻上他的下巴，“你也要多保重。”

說完，她自己都笑了“我這還沒走呢，韓江寧，現在還不是告別的時候。”

她的手搭上他的腰，“讓我們把告別，留在明天早上的最後一秒。”

他突然開口“這天亮的太快了。”

丁貝平緊緊擁抱住他。

大家晚上好！

韓總“明天就要和老婆分開了......”

粽子“放心，很快就會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