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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周大人今天還回來嗎?”白琢站在書房內,兩只手扶着門框,小心翼翼地問。

曹岩剛走到書房就看到小少爺站在門口,拱手行禮恭敬道:“将軍沒說,但屬下猜測将軍今日複命應該是要在宮中留宿。”

前段時間徐州爆發內亂,周垣潮奉命平定,今日剛回來就被皇上召進了宮,連家都沒來得及回,只是有東西要一起帶進宮才命曹岩來府上書房走一遭。

白琢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原本略帶欣喜的臉上挂着些落寞。

“寒冬臘月,都城不似徐州溫暖,不知将軍身邊有沒有禦寒的衣物,煩請将軍回去的時候幫我給大人帶上一件披風”

白琢把懷中的披風遞給曹岩,臉上還挂着溫潤的笑,看的曹岩心神一愣。

一別半年,初夏去隆冬歸,有的時候白琢去城門為周垣潮送行,那時的他跟現在還是有些不同的。

曹岩琢磨着,他也算是看着這孩子長大的,當初将軍把他撿回來的時候還是個小泥猴子,瘦瘦巴巴一個,這幾年出落地越來越像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溫潤如玉。

送走曹岩,白琢一個人待在書房,周垣潮走後他最常呆的兩個地方,一個是自己的房間,另一個就是書房。

周垣潮與普通将軍不同,他兼管着三大營中的各項事務,一般的仗沒必要派他出面打,他便只處理軍中事務,有時處理不完便待會家,書房的燈總是到很晚才滅。

每次加班加點白琢都在書房陪着他,端茶送水或者就在一旁看自己的書,一不小心睡過去還得将軍把他抱回屋。

想到這些,白琢耳根子又一熱,想着将軍可能明天可能就回來了,又悶着頭整理起不知道整理過多少遍的書房。

日暮時,周垣潮披着白琢托曹岩送去的披風回了府。白琢正在房裏看書,聽着門外有些熟悉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站起身來,周垣潮就推開了房門。

白琢心神一愣,轉而趕忙站起身朝周垣潮快步走去。

“大人今天不留在宮裏麽?”白琢拉着周垣潮進去關上了門,又伸手解了周垣潮的披風,挂在架子上。

“不留。”

周垣潮面上平靜回道,實際這次進宮卻是皇上給他指婚。

這幾年周垣潮勢力越發大了起來,百姓們也都愛戴這個常勝将軍,皇帝自然忌憚他,所以這次進宮怕是醉公之意不在酒,給他指了婚便也好操控一些。

但他并未想過終身事,更何況家裏還有人等他,便假意說府中還有事處理,辭別後片刻未停就趕了回來,路上連口熱水也沒喝上。

周垣潮突然回來,白琢自然是欣喜萬分,但他也有些慌亂,從周垣潮離京到現在這幾個月,他心裏掙紮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冒險試上一試。

周垣潮不動聲色地将白琢的神色盡收眼底,白琢可以說是被他一手帶大,這麽多年一直乖地跟只兔子一樣,今天也不只是怎麽了,看起來跟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周垣潮自然地摸了摸白琢的頭頂,溫柔地哄道:“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白琢臉上攀上一絲微紅,藏好情緒,輕輕擡眼。

“大人說笑了,只是突然見到大人,心裏開心。”

周垣潮沒有深究,點了點頭。

“早些睡吧,過兩天帶你去北大營賞梅,今天回來的時候看到那兒的梅花開的正好,想着帶你過去瞧瞧。”

白琢心喜:“那我給大人做梅花糕,你不在的時候我跟陳奶奶學了!”

第二天,白琢早早的穿戴整齊,跟管家劉伯說了一聲就坐上了門口備好的馬車去了明理堂。

天寒地凍,白琢又是第一個到學堂的,他下了馬車恭恭敬敬地朝車夫行了禮,這才抱着湯婆子進去。

白琢昨天晚上已經做了決定,現下腦子裏全都是那件事,他心中便有些焦急,不住地往窗外看。

過了好一會兒,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季秋思風風火火推門闖了進來。

“我昨日就想找你,結果我爹非得讓我跟他一起去祁沉家裏赴宴。”

季秋思一屁股坐在白琢旁邊,伸出胳膊攔住他的肩膀,神态狡黠。

“怎麽樣,你家那誰回來了,開不開心。”

白琢抱着湯婆子縮了縮身子,臉紅了許多,點了點頭。

“我之前跟你說的,你想不想?”季秋思挑眉。

被說中心事,白琢更是無處可躲,整個人羞得恨不得往地裏鑽。

季秋思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心思的人。

白琢愛慕周垣潮兩年,兩人之間便經常書信往來,每每寫信,他都會寫兩封,一封送出,一封深藏。

一封家書,聊表思念。

一封情書,寄托愛慕。

有次他生了病,去學堂的時候腦子昏昏沉沉的,收拾東西就把那封“見不得人”的書信帶進了書的夾層。

碰巧那天掏出來的時候掉了下來,又碰巧被季秋思撿了起來。

白琢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季秋思就不見外地打開看了起來。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季秋思将信還給白琢,眉眼間帶上了些戲谑。

白琢還昏沉的腦子一下就清醒了許多。

“你怎麽能這樣!”白琢本來就生着病,他一把搶過信紙,怒視着季秋思。

“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應該跟那群老頭一樣無趣,沒想到還挺大膽。”季秋思往白琢身邊挪了挪,湊到他身邊小聲說:“我有辦法幫你,你要不要?”

白琢把頭扭向一邊,說不需要。

季秋思當時還有些失望,沒想到過了一陣子,白琢趁學堂休假的時候給他寫了封信,約了他出來。

也是打那次他才知道季秋思口中的辦法是個什麽辦法。

生米煮成熟飯,一些塵埃就都落定了。

白琢就知道他嘴裏沒什麽好東西,也沒再多問什麽,之後這些日子便不再說這件事。

直到周垣潮這次回來,這對于白琢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周垣潮年紀不小了,別人二十八歲恐怕孩子都要三個了,他還是孤身一人,京中心悅他的女子恐怕數都數不完,白琢簡直不敢想周垣潮娶妻生子,這才狠下心。

“诶,之前給你說的。諾,給你”季秋思努了努嘴撂給白琢一個銀色的小錦盒,還有一個藥包,裏面裝着白色粉末。

白琢捏着東西小聲問:“怎麽用?”

季秋思嘿嘿一笑:“盒子裏的東西洗了澡抹身上,你想辦法給他睡一個被窩就行,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藥包裏的東西你辦事之前自己兌水喝了就行。”

“為什麽都是我用?不是給他用的嗎?”白琢問道。

“他一個将軍,你給他下藥?怕不是剛送過去就被逮住了吧。”季秋思拍了拍白琢的肩膀,“放心吧,保證你心想事成。”

白琢腦子一片混亂,好似能想象到到時候是一片什麽樣的景象,他雖然未經過人事,但是這段時間經常跟季秋思混在一起,難免了解一些。

放課後白琢小心收拾好東西,剛出門季秋思就喊住他。

“那個藥你可一定得喝啊,光用藥膏不保險,你喝了那個你可就真真栓住你家那位了。”季秋思攀着白琢的背,小聲叮囑。

白琢點了點頭,他知道怎麽做。

當夜,白琢睡前照例去給周垣潮送湯,他在小廚房炖了大半個時辰,一盅蓮子粥他分成了兩份,一份準備一會兒送過去給将軍,還有一份便是自己喝了,往湯加加東西的時候他手抖得跟篩子一樣,自己喝完的時候心簡直要跳出來。

一路上白琢無數次想着要不就算了,将軍養他這麽大,他這麽做豈不忘恩負義,腦子裏一團亂麻,等到了周垣潮房門口的時候已經洩了氣。

白琢在門口踟蹰,最終嘆了口氣,剛轉身準備把這湯送回去就被拉住了手臂。

周垣潮在屋裏看着門口的人影好一會兒了,不知道這孩子在門外幹什麽,眼見着他準備走了,周垣潮鬼迷心竅一般推開門拉住了人。

“送湯?”周垣潮把人拉進屋裏笑道,“剛才在門口幹什麽不進來?”

周垣潮心裏盤算着,怕不是這次離家太久了,這孩子跟自己生分了,便心裏一緊。

“這麽晚了,外邊冷,今晚就在這裏睡吧,明天早上跟夫子告個假,帶你去北大營看梅花。”

周垣潮拉過白琢的手,纖長白嫩的手現在凍的通紅,涼的跟外邊的冰柱子一樣。周垣潮兩只大手包裹着,放手心裏仔細搓着。

白琢心裏更愧疚了,大人這麽好,自己這般做便是害他,當即眼裏便蓄起了淚,嘴唇也微微顫着。

“大人早些歇息吧,我……我還是先走了。”白琢心裏焦急,他只知道這藥能讓人欲仙,卻不知道具體要多久,怕晚一會兒藥效便什麽也來不及了。

“不聽話了?”周垣潮刻意冷了冷聲音。

他還記得當初剛把這孩子帶回來的時候跟個小木頭一樣,誰說話都不理,動不動還尖叫嚎哭,周垣潮那時候也忙得沒空管他,等他回家的時候看到這個小瘋子一樣的小孩的時候臉都黑了。

後來強壓着這孩子跟自己一張床上睡,又去哪都帶着,教他讀書認字,這才慢慢好過來,現在看來自己還是不能離開太久,好不容易才養成這個樣子的。

白琢搖了搖頭,被周垣潮暖着的手已經熱起來了,可他還是不想抽回去,就跟現在一樣,感覺身體熱乎乎的,他也有些不願再回自己房裏。

白琢抿了下嘴角,突然心裏一咯噔。

不對,剛剛明明還是冷的,現在怎麽會越來越熱了,是藥效起來了!

白琢猛地抽回手,狠狠唾棄了自己一下。

“大人前幾日舟車勞頓,我在這裏怕是擾得大人睡不好,我還是先回去吧。”白琢急忙辯解告辭。

周垣潮臉色沉了沉,但也沒再說什麽。

“大人,宮中急召,荊州來信,陛下讓您速速進宮。”傳話的小厮語氣焦急。

“備馬!”

周垣潮立刻穿起外袍,看了眼一邊的白琢。

“既然不願意跟我睡,那我走了你就在這裏睡吧。”

白琢心裏難受,他想說并不是不願意跟大人一起睡,他巴不得天天睡一塊,只是今天實在是……

藥效現在并不猛烈,但到現在也能感覺胸腔裏一股邪火,還不算太難受。

周垣潮走後白琢也沒聽他的話在這裏睡,而是回到了自己房裏。

直至睡着他都感覺還能忍受,于是松了口氣安心睡下了,可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他便從夢中驚醒。

身下的被褥已經濕了一大片,亵褲也已經不成樣子,白琢腦子已經不清醒了,只覺得有些口渴,便托着身子下床想找水喝。

可身體完全不聽他使喚,渾身幾乎沒有一絲力氣,只剩下□□燒的他頭昏腦漲。

白琢摔下床的時候正好碰到一邊的衣架,衣架帶着他的衣服轟然傾倒。

“公子,怎麽了公子?”守夜的小厮拍了拍門?

白琢慌張想開口辯解,這才發現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一般。

“公子?”

小厮又拍了拍門,他明明聽到了屋內的響聲,像是什麽東西摔倒了,可吃吃沒有回應,他便推開了門。

白琢狼狽地躺在地上,倒在地上的衣服半遮着他身上的貼身衣物,頭發也已經汗濕貼着脖子,露在外邊的皮膚上爬滿了不自然的紅。

一開門看見這樣一副景象吓得小厮魂都快沒了,連忙進去想把白琢扶起來。

“不要……碰我!”白琢用盡全身力氣揮開了小厮伸過來的手。

“公子!公子!這可怎麽辦啊!”小厮簡直快哭出來了,趕緊跑了出去喊劉伯。

劉伯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就急忙往白琢這裏趕。雖說名義上白琢只是将軍順手收留的一個小孩,可将軍有多慣着他大家也都門清,平日裏大家也都把他當成這将軍府半個主子來照顧,從來也沒敢松懈過。

劉伯一推門看到地上的白琢當即倒抽一口氣,狠狠踹了旁邊的小厮一腳。

“天這麽冷公子躺在地上你都不知道扶起來,你是個死人麽?明天就收拾東西回家!”

劉伯一邊罵着一邊去看白琢的情況,直覺告訴他這孩子病的不正常。

白琢這時已經沒了意識,嘴裏只發出一些氣音喊着“熱”。

可眼下将軍也不在,這孩子病的突然,劉伯一邊差人去請大夫,一邊讓人趕緊進宮,事發突然他也來不及權衡。

公子衣着不整劉伯也便沒讓其他人進來,他年紀大了也算是個長輩倒也不用太避諱。

可當他把倒在地上的衣架扶起來,把散落在白琢身上的衣服拿開這才看清全貌。

劉伯年過半百,已經到了再過幾年準備回鄉守着家裏良田養老的年紀,見識也頗多,這一眼也能看出來個七七八八。

“哎呦我的少爺诶。”

劉伯兩眼一抹黑,把人弄上床蓋好被子都不知道該不該叫将軍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給小公子下藥。

劉伯吹胡子瞪眼憤憤地想,八成是哪個丫鬟想一步登天,看等查不出不扒了她的皮。

……

“愛卿說說齊王口中的清君側是什麽意思,朕雖非明君,可朕識人。”

皇帝壓着怒氣,周垣潮立在一邊不語。

“荊州鬧匪,他湊什麽熱鬧,齊王蠢,胡平光也跟着他蠢,他一個荊州刺史竟敢私聯親王!他好大的膽子!”

“皇上消消氣,這不有周将軍在,什麽災亂都不足挂齒,古來今往多少次清君側也不過是借口叛亂而已。”一旁的太監欠着身谄媚道,話是好話,但現在卻是在煽風點火。

“是啊,朕有周将軍,朕何懼叛賊。”皇帝緩了緩語氣,假裝心慰。

“荊州兵馬不多,翻不起太大的浪,愛卿啊,你休整兩天再說,什麽時候空下來了就去荊州那邊看看。”

“臣遵旨。”

周垣潮看到荊州那份所謂的“密報”的時候心中已經了然。

清君側也好,叛亂也好,皇帝剛剛演的一出好戲他都好好地看進了眼裏。

一石二鳥,皇帝跟他兩人心中都明鏡般,如此拙劣的伎倆,可皇上讓他跳他就得跳進去。

皇帝的話說的輕飄飄,讓他修整好再出發,可他哪能真的在家歇息,不然也不會這個時辰把人叫過來,這場戲皇上估計恨不得讓他現在就拍馬往荊州走。

“啓禀皇上,周将軍府上傳信,說白公子突發夜疾。”門口傳來傳信太監的聲音。

周垣潮心中一凜,什麽夜疾!怎麽自己剛走沒多久他就病了。

“陛下,臣家中有事,先行告退。”

皇帝本就煩悶,擺了擺手讓人走了。

“都說這白小公子深受周将軍疼愛,雖非義子倒卻比親生的還親。”太監在一邊調笑道。

“叫什麽?”

“回陛下,那孩子叫白琢,今年剛十八,聽人說是将軍打的第一場勝仗的時候回來路上撿的,一直養在府裏,說是身體不好,這幾年才把人送學堂,雖是遲了幾年但将軍有心栽培。”

皇帝冷笑了一聲:“朕這将軍可真是樂善好施,朕給他指的朕的親妹妹他不睬,但是拖着個野孩子拖到現在。”

皇帝重重摔了下茶盞,臉上更是不悅。

“過幾日讓那孩子不用再上學堂了,等周垣潮往荊州走後就把那孩子接進宮,常喻前幾日又偷跑出宮,讓那孩子過來當個伴讀,制一制朕這太子。”

太監連忙附和:“陛下英明!都說白公子平日裏克己複禮,二人相伴太子定能更進一步。”

皇帝心裏這才好受了些,手中又多一個把柄,這段時日也能睡上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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