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馬車外傳來邵君攸自報家門的聲音，透過縫隙只能看見衣角随風飄揚的姿态，那是蕭姝玥自重生以來一直向往的自由。

說來也可笑，明明應該離這個人遠遠的，可偏偏一切的一切都在将自己和這個人捆綁到一起，甚至連自己最奢求的事情也在這個人的身上第一次看到。

“在下姓邵，單名一個仁字，盛京人，此次出行原本是到此地尋找家中長輩回盛京商議要事，不料途中夫人染病，耽誤了行程，趕來的路程中，恰好遇見從盛京來的官員，便一起住進了刺史府內，今日出行原是為了和夫人一起尋找家中長輩的消息，誰知卻讓各位産生了誤會。”

說完後，蕭姝玥聽到外面有的人在說：“好像真是這樣，那天我還在刺史門前看見了。”

有的人又在說：“我記得他，在慶陽縣，他救了孫家的小孫女。”

聲音此起彼伏，見狀，邵君攸還想說些什麽，只聽見身後傳來開門聲，随後耳邊傳來蕭姝玥的聲音。

“今日大家聚集在這，想必也不是為了質問，倒不如開門見山，說出你們的需求，這樣我們也好為大家提供對策。”

邵君攸低頭看向蕭姝玥，以往邵君攸對蕭姝玥的聲音是軟綿綿，溫婉的印象，可如今在聽完這番話後，只覺得此時這聲音如一汪清澈的泉水，又如微風拂過楊柳，讓聽到此話人在這炎炎夏日平添了幾分涼爽。

“是三娘子！”其中有人驚呼道。

蕭姝玥循着聲音看過去，只看見之前在下沙縣見過的何生正用手指着自己。

他怎麽到這來了？蕭姝玥心中滿是疑慮，之前不是約定好不要随意亂走動的嗎，為何如今卻……

一想到這，蕭姝玥只覺得所有的計劃瞬間被打亂了，原本自己對外的身份是失去雙親特來此地尋找家人的貴族女，如今倒好，身邊直接冒出了一位夫君。

底下的百姓在聽到有人說出三娘子的名聲後，頓時停止了呼叫，反而是墊腳看向這邊，畢竟這段時日都或多或少接受過三娘子的恩惠，如今見到真人，肯定都想要看看是怎麽樣的小娘子。

其中有些人見過蕭姝玥的，在查看之後紛紛激動地喊着三娘子的名字。

站在一旁的邵君攸看到這個情況後，特意低下身，在距離蕭姝玥耳邊僅有三寸的地方停下，小聲說道：“夫人什麽時候背着夫君我又外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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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邵君攸頓時愣了一下，随後僵硬地站直身體，心想：這是我能說出的話？

而蕭姝玥在感受到耳邊傳來的聲音後，袖中的雙手便一直我握拳，直至聽完對方說的話，心中也着實有點好奇：這是邵君攸能說出的話？

當蕭姝玥的身份被人識破後，尚付也趁機會回到了馬車附近，卻見二人各自扭頭望向一邊，頓生疑惑，這倆人又是怎麽了？

索性，尴尬的氣氛沒有延續太久，一開始認出蕭姝玥身份的男子走上前，雙膝跪地，聲音顫抖地說道：“還請三娘子救我下沙縣民。”

說完，不顧蕭姝玥的勸阻，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結束後，蕭姝玥立即扶着對方起身，忙問：“究竟發生何事，快與我細說。”

當蕭姝玥接收到那人的目光時，原本扶起對方起身的雙手霎時失去了支撐，無力地垂落，幸好，身後趕來的邵君攸及時接住。

此後，只聽見對方用那顫抖的聲音說道：“前幾日夜裏，洪水突襲，下沙縣……沒了。”

邵君攸注意到蕭姝玥的眼神，那是一種悲憫、疑惑和不忍，這樣的眼神自己以往從來都沒有接觸過。

聽到沒了二字，蕭姝玥腳步虛軟，被邵君攸及時扶住。

怎麽會這樣？是我做錯了嗎，我要是早點跟他說，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要說此人是在來到崇州的第三天認識的，那時候自己剛結束一位患者的診治，随後就遇見眼前這位跪在地上的郎君。

閑聊中，蕭姝玥得知此人來自不遠處的下沙縣，臨近水域，那時蕭姝玥還曾詢問過此次水患下沙縣的遇難情況。

而那時候蕭姝玥得到的回答還算不錯，只因下沙縣的百姓在水患發生前自發加強了措施，所以也就沒有太大的傷亡。

可如今，既然對方說出此等噩耗，那就說明在那日之後他們還是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而那時候的自己分明只要對刺史的決定說出懷疑，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可在那個時候，蕭姝玥卻猶豫了，想着若是魏尚書他們邵君攸出面之前阻止，說不定會更有信服力，同時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會是一件不小的政績。

只不過到後來，蕭姝玥也不知自己怎麽就将這件事全然忘得一幹二淨。

邵君攸聽到懷中的蕭姝玥小聲抽泣的聲音，手上的力道不經意間加重，只為讓那個人知道還有他在。

“別擔心，今日我便去下沙縣查看情況。”

當蕭姝玥想起身站直身體的時候，卻發現怎麽使勁也無法發力，只好任由邵君攸扶着自己的身體。

“還有多少人？”蕭姝玥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晚我因被事情耽擱，沒來得及出城才躲過一劫，回到家中的時候，只有我夫人和阿娘完好，阿爹他……還沒找到，事後其餘百姓都在竭力尋找家人，可實在是人單力薄，有時候就差那麽一點，真的，就差一點……”說着，眼前衣衫褴褛的男子開始放聲大哭。

在場原本聚集到這的百姓也将自己的事情置于腦後，異口同聲地說着：“三娘子，快救救下沙縣吧。”

邵君攸及時回話，“大家放心，待我等回到刺史府，必将事情如實告知，下沙縣是我們北邺國的領土，子民，我們當然要救！”

一回到刺史府內，邵君攸将蕭姝玥送回到屋內後剛要走，竟聽見身後有人叫住了自己。

将內心的詫異收起後，邵君攸轉身，只一個眼神，便知曉蕭姝玥眼神裏傳達出的意思。

“姝玥放心，我會盡全力保住下沙縣。”

當邵君攸一行人終于趕到位于堤壩附近的下沙縣後，身後的一個官員立即走到魏尚書身邊，“這個村子臨近水域，原本是最早一批撤離的，鄰近幾個村都是如此，空無一人，卻不知，竟沒有……”

身後趕來的林木，也就是之前那名男子走到邵君攸的身邊，“不是這樣的，分明就是我們接到你們的通知，說是危險已除，可以自行選擇是否回鄉的。”

說完，又看向邵君攸，語氣真摯，“郎君，我說的都是真的，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邵君攸拍了拍林木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動，随後向着一群官員的方向，重重地哼了一聲。

魏尚書聽見邵君攸哼了一聲，心中也不免怒罵那位說話的官員。

正當衆人轉身離開時，邵君攸看到前方有個木盆，裏面還躺着嗷嗷大哭的嬰兒，沒多想，邵君攸走上前，抱起木盆裏的嬰兒。

尚付走上前，“主子莫不是又要把嬰兒帶回去？”

邵君攸白了尚付一眼，“知道還廢什麽話，我去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

身邊林木又說：“郎君，怕您不知，我們這邊依水建村，這裏原本有一個不小的河流，如今怕是會有離岸流的風險，我稍微懂點水性，還是我去吧。”

邵君攸搖了搖頭，“林郎君還是小瞧我了，我去就成，你在這就帶着魏尚書他們前去查看別處情況，一會我就跟上你們。”

“郎君一定要小心。”尚付提醒着。

身邊的魏尚書和李侍郎也在一邊囑咐道：“邵郎君可千萬要當心啊。”

可就當邵君攸走到木盆處沒幾步，彎腰拾起木盆裏面的一塊布，突然聽到身後尚付大聲叫喊着：“郎君！”

邵君攸擡頭一看卻為時已晚，整個人已被洪水淹沒，不知蹤影。

只剩下木桶裏的嬰兒在放聲大哭，似是知道自己的劫後重生。

蕭姝玥把花貓放在地上，剛站直身體，就聽見紅梅向這邊跑來，随後扶着門框，氣喘籲籲地說：“不好了，邵夫人，你家郎君被洪水沖走了！”

蕭姝玥起初先是一愣，随後又對紅梅說的話感到有些驚訝，前世邵君攸在此次出行并沒有受傷，如今怎麽會這樣？

可在外人面前，蕭姝玥的身份是邵夫人，所以在想通之後，便立即岔開視線，眼神也變得飄忽不定，後退一步，口中呢喃着：“不可能。”

紅梅看着蕭姝玥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便下意識地認為這位邵夫人不是沒聽清，而是不敢相信，畢竟據自己的觀察，那位邵公子可是處處體貼着少夫人。

所以斟酌片刻後，紅梅也同樣低頭避過蕭姝玥的視線，“在下沙縣，邵阿郎本想查看是否有人員遺留，可沒想到離岸流突襲，所在的位置又太靠前，就……就被洪水沖走了。”

紅梅低頭說話的同時，蕭姝玥也早已擡起頭觀察着紅梅的一舉一動，在辨認消息的真僞後，這次，蕭姝玥倒是做出了此刻最真實的反應。

而紅梅在說完這句話轉身就離開了，以致沒有發現蕭姝玥奇怪的地方。

蕭姝玥一瞬間的歡喜過後不知為何內心竟有種後悔的感覺，是後悔自己失去了親手報仇的機會，無法手刃仇人，還是後悔若是自己當初早一點告知下沙縣的情況，事情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般模樣？

而內心中另外異樣的感覺，蕭姝玥把這歸結為自己對待邵君攸的死如同其他人一般，悲哀而又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