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大喪

大喪

回到魔界後，明矜雪始終沒有轉醒。

當夜從胤将明矜雪匆匆帶回魔界大殿時，在場的其他人都有些驚訝。重洵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端端去了一趟地府，怎麽就人事不省了？

然而當另外幾個上前來看明矜雪的面色時，無不大驚。明矜雪渾身慘白，臉上一絲紅潤都沒有，全身如同僵硬的屍體一般。仿佛憑空被人抽走了精氣，只剩一件破爛的軀殼。

夜從胤咬着牙：“在那間客棧休息時，不知是什麽東西附身在一個女鬼身上，将他的魂魄和身體剝離開了。這幾日阿雪本就在生病，如今魂魄離體怕是……”

剩下的話他還沒說出來，但衆人已經意識到了實情的嚴重性！

凡人之軀之所以脆弱，那是因為他們身上一共有三個命門。

那天冥王所說明矜雪似乎有劫難，沒有說出口的話就是他其中一個命門處于最脆弱的時期，容易生病，容易受邪氣入體，一旦發生那就是命喪黃泉之時。

女鬼趁着這個期間将他魂魄剝離，那就等于命門大開，即使回歸體內也被強行抽走了所有的生命。骷髅骨臉色凝重，試圖用骨杖給明矜雪再輸送些法力以此來吊着性命。

一旁的重洵眼觀鼻，鼻觀心，最後實在忍不住于是當堂坐下準備用起陣法。他看了夜從胤一眼，低聲道：“尊上若還想救他，只能一起用回魂陣将明矜雪的身魂穩住了，否則……那就是真的氣數已盡。”

誰都料想不到，短短幾日的時間竟然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

此時此刻夜從胤也無暇去細想別的真兇，只能一同坐下來一起為明矜雪輸送魔氣，以自身的力量來挽救他的性命。

這個陣法足足持續了四日，每一日都需要不同的力量再輸入進去。仿佛是個無底洞，源源不斷索取着所有人的魔氣，萬年修為全部傾注于內。

期間之內，夜瀾星一直是交給染衣去照顧，大殿內時不時響起孩子的哭聲。偶爾是餓了，亦或者是吵鬧，都讓人無比擔憂，可是她也不能進來。

孩子已經很多天沒見過親生父母了，又想念又不知怎麽說話。

直到第五日，昏迷中的明矜雪終于悠悠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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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衆人也未敢歇下一口氣，重洵看着對方的臉色依舊不對勁，只能繼續穩着這陣法。可都到了這一步，明矜雪也意識到自己的狀态。

他唇色蒼白，面容憔悴，一出聲卻是一句：“夫君。”

一旁的夜從胤心頓時漏了一拍，随後顧不得沖去他的身側扶起對方：“阿雪，你怎麽樣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的聲音依舊很虛，但好似能完整說出一句話。

明矜雪靠在他身旁，目光又緩緩看着旁邊：“長老們不必再繼續了，我想和夫君說說話。”

這一出聲，一旁的重洵和骷髅骨也意識到什麽，互相對視一眼又急忙退下。看來是醒了，可依舊不大好的樣子。

但現在已經變成他們兩個的私事，不便再插手了。

夜從胤将明矜雪抱在自己懷裏，低聲道：“還是不說了吧，你好好休息幾日，我們每天都給你撐着，會好的。”

“夫君，我好像記起了一些事情。”

遠處的記憶随着生命的流逝被逐漸想起，那些埋藏在刻骨過往中的一切他都知曉。

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給他敘舊，明矜雪已氣若游絲。他将手遞給夜從胤，低聲道：“我記得連天海，我們去去那裏吧。”

那是他們初見的地方，也是最後身死之時。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又都卷土重來。

這一刻，夜從胤感覺到自己的心的确在一陣一陣的抽疼，他只能不斷的說着好。

于是夜從胤抱着明矜雪，穿過魔界的層層山河，徑直飛到了連天海。

那棵蒼天古樹依舊屹立在那，仿佛巍峨多年，不曾改變。

這一次，他已經沒有力氣在靠着睡覺。明矜雪只是又躺回了原位，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心髒。

那裏依舊在跳動，但很快…可能就再也不會。

夜從胤閉了閉眼，眸中有一行清淚。但他沒有徹底流出，而是在質疑命運的不甘。

他忽然有些惱怒，對着這四周的空氣砍起來：“本座不相信，一個好生生的人，怎麽就能讓人趁機剝奪了氣運！”

像是硬生生将壽命剝離，敗了二十年的光陰。明矜雪的确一夜之間憔悴的病入膏肓，形如枯槁。

明衿雪嘆了口氣：“夫君，你能找我一次，應該還能有第二次……”

他笑起來，眸中是清明的：“夫君的生命永垂不朽，即使我再轉生為人，你也還是能找到我的。”

可是這句話說完，他就好像沒有了力氣。明矜雪似乎是長長嘆了口氣，眼睛有些疲乏。

夜從胤不想他就這麽閉了眼睛，連忙沖上前去：“阿雪，阿雪……你不能再一次離我而去了。”

可是話說完，明矜雪的手還是無力的垂落了下去，再也無法擡起。

夜從胤抱着他還未冰冷的身體，将他輕柔的放在自己懷中，低聲道：“會的，我一定會再去尋得你的轉世。”

可滄海桑田，下一次見面，又不知在何時。夜從胤還未完全合眼，感覺到動靜的長老重洵不知在什麽時候又一次現身。

他出現在夜從胤的背後，悄無聲息的跟了上來，看着已經死去的明矜雪半響沒說話。

此時的夜從胤無瑕顧及其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抱着他，試圖用自己的溫度将他溫暖起來。

在不知名的角落，明矜雪的身上起了一層金色的淡淡光芒，似乎沒人看得見的趨勢飄走了。

可重洵到底是個心細的，他先是一愣，随後馬上跟上來目睹着那道光芒最後的去處。

重洵連忙說道：“尊上，明矜雪的身體起了一層金煙，飛到了別處。他……他不是凡人。”

這種變化，似仙非魔。

夜從胤站起身，看着懷中還沒有消失的明矜雪，神色恹恹：“本座知道他一直都不是什麽凡人，只是到底是什麽人你我都不清楚。”

“但有這個線索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重洵鼓勵着夜從胤。

這些都是後話了，夜從胤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十分難受。他垂眸，用手擦了擦眼睛旁的濕濡，淡淡道：“依照過往魔後之禮，将阿雪安葬了吧。”

夜從胤想離開，但重洵還想到明矜雪尚在人間的父母，問道：“那他人間的父母該當如何？還要交代嗎？”

“交代？”夜從胤苦笑了一聲，“本座怎麽敢去交代。”

“待本座再一次将他找回，否則……還是不要告知明家父母，讓他們好好過個晚年。”夜從胤吩咐完才離去。

魔界第三萬年零三百年的光陰，魔界第二位王後明矜雪身死。和過去的沈聽雪一樣，一起葬在了萬骨枯之底，那是相鄰的兩座墳墓。

只是第一座墳墓沒有屍身，只有沈聽雪的衣物。

而第二座墳墓，會随着時間的流逝化為枯骨，成為這裏的一部分。

明矜雪身死以後，魔界大喪。

夜從胤在每日冥想了好幾日以後，骷髅骨忽然對他說道：“尊上不是說那天有神秘人在操縱女鬼麽，若是能找到幕後指使，說不定就能真相大白。”

敵方在暗己方在明，夜從胤的确厲害，但始終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外面的東西總是有各種方法使絆子，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亂的人，一定也不是平凡者。

非妖……即神。

提起這個問題時，重洵說：“那是誰想要明矜雪的性命呢，對他們來說，讓他身死有什麽好處？”

夜從胤沉思片刻，随後冷笑一聲：“本座倒是知道了，那天上面派來兩個熟悉的人來打探情況，知道是我與阿雪後他們才離去。可事情又怎會如此簡單，明矜雪對他們來說……一定也是個重要的人。”

“莫非……”魔界的人都不是什麽蠢笨之人，只需簡單的推測，片刻就能猜出原委。

天上的月宮，月宮淘汰的靈兔，一切都表明沈聽雪是天上的東西。這一切自有因果循環，只是他的身份究竟是誰，那就不得而知。

夜從胤卻感覺到一陣不可思議，冷冰冰說道：“如果說明矜雪對他們來說是重要的人，那麽真的忍心為了讓他回去而殺害肉身？”

“這……”骷髅骨也被這句話給吓到了，“尊上的意思是，難道是天上的那群人想讓明矜雪回去，所以毀了他的肉身才導致一切的後果？”

重洵又添了一把火：“這些仙人嘴上倒是仁義道德，可耍起手段來卻也不輸任何一位惡人，他們也真下得去手。就算那只是個凡人，可也是凡間的一條命啊。”

這些話全部刻在了夜從胤的腦海裏。

他閉上眼，直接說了一句：“好啊，本座都不舍得傷害他的肉身，為了讓他不害怕我不惜隐瞞真實身份，沒想到這群仙人随随便便的一個念頭就能使阿雪身死。”

連魔尊都不願意為了一己私欲去強迫明矜雪回想起前世記憶，但口口聲聲說着最在乎情義的仙界卻出此卑鄙手段，當真是令人開眼。

夜從胤握緊拳頭，發狠一般說道：“下一次再見到風燼和素梨那兩人，若這情況真屬實，那本座……一定讓他們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