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滿目皆驚

第100章 滿目皆驚

“堂下何人, 所告何事?”京兆尹十分上道,一拍驚堂木,立刻就問道。

男人連忙磕頭,跪在地上把訴狀呈上去, 道:“草民姓賴,叫賴得漢。家住草尾巷東街十三號。草民有個妹妹,叫賴招娣。”

他說着,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聲音哽咽道:“妹妹命苦啊 俺家裏頭窮,招娣就去倚紅樓門口摘點花花草草賣。就被蔣家大少爺看上了,養作了外室。”

他頓了頓, 抹了把鼻涕眼淚, 才繼續道:“前兒俺們發現,她懷了身子,就想着跟蔣大少爺說一聲, 讨個賞。誰知道, 蔣大少爺因為想要跟顧家結親,就派人把俺妹妹搶了去!現在俺妹妹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嘉蘭沒有說話, 這時已經算是另案另審,沒牽扯到她之前, 她不便說話, 先靜觀其變。

京兆尹“哦?”了一聲, 接過師爺遞來的訴狀, 看了眼,然後繼續問道:“你口說無憑,有什麽證據?”

賴得漢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玉佩來:“這玉佩是蔣大少爺賜給俺妹妹的。”師爺便來把玉佩呈給京兆尹看。

三名禦史都伸長了脖子,王禦史眼前一亮,撚了撚胡子,神『色』十分滿意。

陸昭倒是看向了嘉蘭,嘉蘭目光沒有落在玉佩上,而是眉頭微蹙,看向了三位禦史。這三位禦史裏,王禦史明顯與蔣家為敵,褚禦史較為公正,還有一位,卻是至今四平八穩,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嘉蘭畢竟不是進出朝堂之人,對這些禦史并沒有那麽熟悉,此時她只能把禦史的音容相貌都刻在腦子裏,心中暗惱自己對朝政的漠不關心。

本朝雖有禦史監審之例,但京兆尹審理案件未結之時,旁聽的禦史們是不得開口說話的,主導者還是京兆尹。他看了眼玉佩,見那玉佩溫潤光澤,雕工精致細膩,心中先嘆一聲,然後才道:“喏,堂下有蔣家人,叫他們認一認。”

便有人呈來給嘉蘭看。賴得漢十分緊張地轉過頭來,口中嚷嚷道:“青天大老爺,您叫他們看,他們自然是滿嘴不應的!怎麽能讓他們看呢!”

嘉蘭沒有理會他,将玉佩拿在手中,細細看了一遍。這玉佩刻着蔣家軍的軍徽,乃是仰天長嘯的狼群,一條绶帶纏繞過狼群,背面刻着一個蔣字。

她看完之後,剛要把玉佩放回盒子裏,就忽地感到手腕一陣劇痛。她乍一受痛,下意識地就松開了手。眼看那玉佩就要落地而碎

“ 她指不定還要把玉佩摔了碎了 ”在賴得漢的吵嚷聲中,芒種倏地從一旁伸出手來,穩穩地接住了這塊玉佩,然後死死地扣在了師爺手上端着的托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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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蘭轉了轉手腕,她的手腕上明顯有石子擊打出現的紅痕。就算是當着京兆尹的面,暗中的人也如此肆無忌憚!

嘉蘭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十分平靜:“師爺托穩了,免得有人想要把玉碎的責任,賴在我的頭上。”她一邊說,一邊又朝京兆尹行了一禮道:“這玉佩不是我大哥哥常佩的,我認不出來。”

老忠伯也随着嘉蘭看到了玉佩,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決定聽嘉蘭所言,先靜觀其變。

賴得漢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青天大老爺啊!各位父老鄉親們啊,他們就是不肯認啊!不肯認啊!”一說着,一家子人都哭了起來。外頭的圍觀群衆竊竊私語,似乎都很不相信蔣府會做出這種事來。

“肅靜!肅靜!”京兆尹連拍了幾下驚堂木,問嘉蘭道:“你認不出來?”

嘉蘭點了點頭,疑『惑』道:“不過倒也是奇了,我們家又沒什麽常用的首飾,連我都認不出,這人随随便便拿一塊出來,就想說是大哥哥的玉佩,也不知是哪兒訛來的消息?”

“你怎麽證明這是蔣大少爺的玉佩?”京兆尹也問賴得漢,賴得漢嗫嚅一陣,大聲吼道:“老子親眼見他從腰間接下來給老子妹妹的!”

他也急了,裝不出那忠厚老實的樣子,忍不住暗罵粗鄙之語。

“親眼見?”嘉蘭聲音裏仿佛都含了輕笑。那賴得漢順着她的話趕緊嚷嚷道:“對!對!俺還有證人 ”

他這話剛落,嘉蘭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原來我們的少年将軍,在你們眼中就這樣傻?不僅包養外室,還故意把能鮮明表示出自己身份的玉佩給她,給玉佩還特意讓別人都看見?”

聽她這話平平淡淡一說,圍觀的群衆忍不住交頭接耳,紛紛覺得這樣的蠢事,還真不像他們那豐神俊秀的少年将軍能做出來的事。當年蔣善仁一戰成名,也曾踏馬打長街過,得了瓜果盈車。

“再者,你既說親眼所見,那是何時何地?我大哥哥身邊有何人?穿了何種衣裳?”嘉蘭不緊不慢地問道:“難道那時候,我大哥哥身邊還跟着四個黑衣玄甲的侍衛?他也穿着常穿的月白『色』長衫嗎?”

“對對對,他身邊就跟着四個侍衛!穿着铠甲 一看就是穿着铠甲!”賴得漢立刻道,仿佛還覺得自己得了大利似的:“還有白衣服 對!就是那模樣『迷』了俺妹子的眼!”

他這話一出,蠢得就連王禦史都忍不住扶額。京兆尹更是一拍驚堂木,呵斥道:“一派胡言!在都城無故戴铠披甲,是視同謀逆的重罪!這麽天大的事,難道北衙禁軍查不出來嗎!”

賴得漢倒吸了一口冷氣,一臉驚恐地看着嘉蘭,歪倒在地:“不對不對!不是不是 我記錯了,沒穿玄甲 ”

“原來是訛錢來的啊!”人群中漸漸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這聲音嘉蘭也聽過,是蔣府的下人。不知何時混在了人群裏,逐漸把人群的輿論引到了別處去。

賴得漢膝行幾步,猛地磕頭道:“青天大老爺,草民記錯了,但真的是蔣大少爺給了俺妹妹這個玉佩。俺妹妹也真的不見了 您看看,俺孩子才這麽大,俺把一家子都帶過來了 俺為了一家老小,也不得在您跟前扯謊!”

他說着,把女人懷裏的孩子搶了過來。那孩子适時地發出了尖利的哭喊聲。這哭喊聲讓人心碎,那女人卻只低着頭,渾身抖了抖。

先前那女人一直低着頭,看不清容顏。但,能親眼見小孩子哭得這麽慘烈,還無動于衷的母親,真的太少見。嘉蘭覺得奇怪,便多看了那女人一眼 她臉上帶傷,還是新腫。但還是能辨認請面容 也恰是這一眼,讓過目不忘的嘉蘭,渾身一震。

嘉蘭再轉過頭去看賴得漢懷中的孩子,終是嘆了口氣,忍不住低聲道:“你別掐孩子了。”

她聲音不高,賴得漢猶在哭着上有老下有小,壓根沒聽到。所以,他的手還在暗中掐着小孩子,将他手臂都掐青了。

夏滿聽到了嘉蘭的話,氣得不輕,立即便高聲道:“我家姑娘說了,你別再掐孩子了!小孩子手臂都青了!你以為把孩子掐哭了,仗着老人年紀大,就能颠倒黑白嗎?”

夏滿聲音清脆,穿透力十足,當即讓周遭都靜了靜,只餘下懵懂的孩子一聲一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京兆尹下意識地就拍了把驚堂木,想要呵斥賴得漢的行為。沒想到,那孩子本就驚恐無依,當即就哭得更大聲了。

京兆尹不由有些尴尬,嘉蘭看了他一眼,便為他解圍道:“大人,這孩子怕是被他吓着了。”她指了指賴得漢。

京兆尹小舒一口氣,不怪他就好。賴得漢卻立馬跳腳道:“你她娘的說什麽呢?老子的兒子,還能被老子吓着不成?”

“你的兒子?”嘉蘭冷笑了一聲:“這可未必吧?”

她這話音剛落,就連陸昭都投來了驚愕的眼神。人群先愣一瞬,爾後立刻鼎沸起來。大家好像都聽明白了嘉蘭的話,但又好像都沒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賴家媳『婦』卻猛地擡頭看了嘉蘭一眼,又很快地低下頭去。

“我記得,去年八月,你媳『婦』在曹婆婆的餅子鋪門前,抱着哄着的,可還不是這個孩子。”嘉蘭冷聲道:“我鬥膽問一句,那個孩子哪兒去了?”

當日她在熙春樓作畫,畫長街上的人來人往,清楚地記得下頭抱着稚子的母親,就是賴家媳『婦』!她懷中親昵抱着的孩子,雖然也小,可要比現在這個大上許多。

這孩子,怕不是賴家媳『婦』的!

賴得漢嘴唇嗫嚅翕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賴家媳『婦』卻像是突然被戳中心中隐痛,終于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這情況一時大變,場外看熱鬧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大都二丈『摸』不着頭腦。就連褚禦史都沒弄清楚狀況,表面上一臉正『色』地看着嘉蘭,心中直犯嘀咕。

嘉蘭平靜地看着歪倒在地,卻也沒管賴得漢懷中孩子的賴家媳『婦』,心中微嘆一口氣,安撫道:“若是你有什麽難處,不如在此時一并向京兆尹大人禀明。如果只是家中有難,『逼』不得已才要訛人,也好去善福堂問問,可否要些安撫銀子,又或是借了無息的債,先過了眼前這一關。”

她頓了頓,接着道:“便是養不起孩子 你瞧着身體康健,也不像曾缺衣少食的。少去吃喝玩樂,又哪能養不起一個孩子呢?可憐孩子才丁點兒大,若是丢到了不好的地方去 且不說沒了娘親疼愛,若是再糟一點 唉,焉不是在娘心頭剜下一塊血肉來!”

賴家媳『婦』聽了,哭得更上氣不接下氣,披頭散發地跪倒在地,手瘋狂地捶着地板。

“你瘋什麽!”賴得漢臉『色』發白,大聲呵斥道。賴家媳『婦』卻被他這句話,終于激發出了最後的瘋狂。

“你個殺千刀的!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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