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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姜逸向來是少爺脾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就問馮時要不要出來吃冰。
馮時卻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他,她不想為了短暫的冷飲時刻,頂着三十六度的高溫冒着中暑的風險出門。無奈,姜逸只好自己上門,到她家樓下超市買了冰淇淋上樓找她。
他到的時候,馮時頂着一張花花綠綠的臉給他開門,差點沒把他吓一跳,正準備開口問她在弄什麽,就見她一溜煙地跑回開了空調的房間,仿佛跑慢一秒就會被身後的熱氣吞噬。
姜逸從袋子裏掏出兩盒朗姆口味的冰淇淋,把剩餘的塞進廚房的冷凍層,帶着冰淇淋走進她的房間,随手關上了門防止冷氣外洩。
化妝鏡前的馮時還在對照着 iPad 裏的視頻,時不時看幾秒又暫停,拿着姜逸看不懂的東西在她的臉上仔細描繪。
姜逸站在她身後,試圖拿冰淇淋外盒去貼馮時的脖頸,被她從鏡子裏發現,惱怒地側過身伸手制止,嘗試一把從他爪子裏奪過冰淇淋。
不料他握得緊緊的,馮時根本拽不動,用手指去掰也沒用,糾纏之間她的手反而像是藤蔓一樣和他的手指纏繞,冰淇淋盒子的冷氣一絲一縷地緩慢沁入兩人的手指。
馮時試圖用眼神威懾壓制他,和他對視的那一瞬卻發現他明顯的神色轉換,眼裏從明晃晃的得意變為走神的怔愣。
馮時也差點迷失在那雙棕色的眼睛裏,好在手指感觸到的冰涼喚醒了她。她立刻切換迷離的狀态,放棄了這盒冰淇淋,轉而伸手去夠姜逸另一只手裏的冰淇淋。
由于姜逸另一只手完全沒有防備,所以手中的冰淇淋一秒鐘就被馮時順利奪走。
馮時一臉得意地朝他晃晃手中的冰淇淋,剛好是她最愛的朗姆口味:“謝謝,我先享用啦!”
姜逸很快也回過神來,一臉嫌棄地拆開冰淇淋盒子:“你臉上那是什麽鬼妝容,把我吓得靈魂都出竅!”
馮時一邊挖着冰淇淋,一邊端詳鏡子中的自己,左邊她化的歐美濃妝,右邊她化的是心機裸妝,乍一看這樣色彩反差極大的臉确實十分詭異。
“你覺得哪邊好看?”對于吓到姜逸這件事,馮時并不覺得抱歉,反而認真地問起他的參考意見。
“左邊!你的右邊,就是用色比較素的那邊。”姜逸的回答非常嚴謹,一絲讓人曲解的空間都沒有,“另一邊好像掉進了彩色墨水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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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那是你不懂欣賞。”馮時嘴硬,心裏卻明白她可能确實不适合濃妝,因為接發給好幾個朋友,給出的答案都是淡妝那一邊。
姜逸卻不服氣,手裏的冰淇淋也不吃了,一本正經地扳過她的頭,用在博物館觀察文物的态度仔細端詳她的臉。
被人用這樣恨不得用放大鏡查看的視線盯着,馮時手裏的冰淇淋瞬間不香了,扭過頭躲避他的視線:“姜逸,你有病嗎?哪有這樣盯着別人的,多不禮貌啊?”
姜逸被怼才發現自己行為的不妥,耳後悄然染上一抹紅色,言語卻依然不依不饒:“是你說我不懂欣賞,我才認真欣賞一下的。”
“那你欣賞出什麽了嗎?”馮時聞言扭回頭和他對視,勢必要從他嘴裏得出答案。
“你還記得我之前學過一段時間素描嗎?按照三庭五眼的比例來說,你的臉型輪廓很流暢,五官在臉部的占比小,所以就不适合這種誇張又銳利的濃妝。而你現在另一邊的淡妝就能放大你的優點,比如你的眼睛很好看,那在合适的妝容加持就會更好看。”
姜逸一開始還頭頭是道,直到講到最後一句話,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意識到局面從争辯變成變相的誇贊,又重新用毒舌來強裝氣勢:“所以普通人就只有找到合适的妝容才能錦上添花,否則就像你另一半的臉,畫蛇添足,越描越醜。”
馮時本來應該生氣回擊他的,但無意間瞄到他通紅的耳朵,才意識到他是把他自己折騰得惱羞成怒了,頓覺好笑,像是哄小學生一樣循循善誘:“那就是這種淡妝會讓我比素顏好看,對嗎?”
姜逸也意識到馮時是想他繼續誇她,十分惡劣地朝馮時挑眉,就是不願意吐露出半句她想聽的話:“誇獎請投幣,五百元一次。”低頭繼續和手裏半融的冰淇淋做鬥争,“提醒一下發呆的馮女士,冰淇淋再不吃融完了哦!”
馮時趕快挖了一勺膏體放進嘴裏,用舌尖感受化開的冰涼和甜意。夏天的空調房和冰淇淋,悠長的沒有煩惱的假期,人世間最快樂的時刻好像就在這一瞬。
其實也不算完全沒有煩惱,馮時雖然對她當時高考的狀态和發揮還算有信心,但也不可避免有些擔心,萬一是她自我感覺太過良好,又或者是檢查了很多遍的答題卡其實塗錯了呢?
畢竟高考是被長輩耳提面命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被挂鈎上未來的考試成績,懸挂着的未知和不安,偶爾也會出來困擾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階段的少女。
馮時望向身旁那個經歷保送,真正在過無憂無慮假期的男生,又嫉妒又羨慕地橫他一眼。
接收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敵意,姜逸一頭霧水,不明白又怎麽惹到青春期心思千轉百回的少女:“怎麽?又突然不喜歡這個口味了?冰箱裏還買了其他口味,不然你去看看?”
“才不是,我只是糾結下周出門穿什麽衣服。”和姜逸這種學霸說他大概也不會懂,馮時找了個其它的煩惱搪塞他。
“什麽好看穿什麽呗。”
因為姜媽媽的原因,姜逸從小就知道女生出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之前馮時都是素顏随手套件衣服就能出門,不過今天看來她似乎有愛美意識覺醒的跡象,以後她估計也會變成出門磨蹭的那類人。想到這裏,姜逸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就是衣櫃裏的衣服都不好看啊!”馮時忍不住吐槽,“網上買了新衣服穿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最後出門還是穿回原來的衣服。”
姜逸顯然不能理解馮時的這種心态,一臉不可思議:“為什麽?還有人買了新衣服不穿?”
馮時瞥向那張精美絕倫的臉蛋,一臉憤憤不平:“算了,不說了!你們這種好看的人顯然不能理解我的羞恥感。”
馮時在普通人裏長得還算過得去,但她從小就被一些漂亮的人包圍着,她的姐姐季遇、她的閨蜜微微、她的發小姜逸,都是臉蛋被上天厚愛的那類人,她在這些朋友面前顯得粗制濫造。珠玉在前,從來不會有人誇她好看,看合照的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是誤闖入天鵝群裏的醜小鴨。
好在馮時一直擁有足夠多的愛,所以只是偶爾會沉浸在這些矛盾的自卑感裏。但這種自卑最近在她換上吊帶化上妝容的時候被無限放大,她有些害怕打扮後出門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個眼神。
馮時不知道怎麽和好友和姐姐說這種矛盾感,因為她們完全沒有這種焦慮。在外人眼裏她一直是自信的,她也不想和更疏遠一些的朋友剖陳自己的心态,卻想不到她會在姜逸這個不能理解她的異性面前,無意間将真心話脫口而出。
姜逸知道馮時大部分時間都大大咧咧的,偶爾卻會在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上糾結半天。
他很努力的嘗試理解馮時的心态,仍是不能感同身受,但他知道她一定是陷入了一些奇怪的情緒裏不能自洽,于是嘗試開解她:“你也知道的,我媽媽到現在都會喜歡很少女的衣服,我爸爸會覺得不符合年齡不夠得體,但我媽媽除去很正式的場合一樣在穿。先不談這些衣服到底适不适合她,她和我都認為無論衣服是不是好看,她都應該擁有穿衣自由。”
“比如剛剛的妝容,我說不适合你,但事實上哪怕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說它不适合你,也并不代表你就不能化不能喜歡。”
盡管姜逸和她糾結的不是一回事,他說的是衣着自由,實際上她是自己的心态沒有調整好,但馮時卻仍然非常感謝他的這種竭盡全力去理解她的誠懇。
姜逸很多時候幼稚又無聊,身上仍然殘留着童年那個喜歡的惡作劇的小男孩的影子,讓人恨得牙齒發癢。有的時候他敏銳又善良,無論他是不是能理解她的情緒,都會站在她身邊嘗試用他的方式去幫助她,磕磕絆絆陪着她一起度過那些迷茫的漩渦。
無論是那些厚厚的錯題輔導、知識架構梳理,還是現在這種沒有談論到點子上卻盡顯真心的發言,都是他對這段情誼的盡力付出。
“謝謝你。”馮時張開雙手,一臉真摯的問他,“突然有點感動,我能抱一下你嗎?”
還沒等姜逸回應,馮時就撲向他,把一臉錯愕的他抱了個滿懷,嗅着他肩窩淡淡的香水味道,注意力又瞬間被轉移:“你居然還噴香水了?還怪好聞的哎!”
姜逸在最初的怔愣過後很快反應過來,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馮時,你別吃完冰淇淋偷偷拿我衣服擦手!”
馮時瞬間從他身上彈開,舉起雙手否認三連:“哇!我不是,我沒有,無心的!”
姜逸顯然并不相信她,一張臉都差點憋紅,雙手繞到身後徒勞地拍了拍:“邋遢鬼,你這樣會把男生都吓跑的!”
“你說得對,我以後在周青橋面前一定注意。”頓了頓馮時又嚴謹地補充,“如果還有機會接觸他的話。”
姜逸聞言臉色瞬間紅轉白,咬着牙齒哼笑,“有這麽喜歡他嗎?”
馮時托着下巴沉吟幾秒:“還可以吧,畢竟是第一個喜歡的人,意義肯定不一樣。”
“一般,你的眼光真的一般。”
馮時忍不住反駁:“你別對人家有偏見哦!微微可是認為他是我們學校的校草,我個人也覺得他是我們年級最好看的男生。”
“而且你別以為體育生成績就不好哦!他體育成績已經過重本線了,文化課成績據我了解也不差的。”
姜逸配合地接話:“哦,他球技還挺好的,比我們強多了。”
雖然是在陳述事實,馮時卻明顯感到姜逸說話一股陰陽怪氣的味道,斜眼瞥他:“技不如人,惱羞成怒。”
一句話成功把姜逸激怒了,他忍不住跳腳:“我哪有!”
“算了,你說有就有!趕快把妝卸掉吧,一半一半的看着奇怪得要命。”
馮時嗤笑,姜逸的惱羞成怒顯而易見,甚至都已經開始遷怒到她身上了。但她顯然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哼着歌将冰淇淋盒子一把擲進不遠處的垃圾桶,炫耀似地回頭朝他挑眉。
姜逸也跟着扔,卻因為情緒起伏而失去準頭,把盒子扔在了垃圾桶旁邊的地上,圓潤的盒子順着平整的木地板滾了幾遭,像極了他那可憐的自尊心。
姜逸氣急敗壞,一番情緒無從發洩,更看那個扔歪了的盒子不順眼,卻又受教養限制不得不善後,灰溜溜又不甘心地跑去垃圾桶前把垃圾拾掇好。
馮時在他的身後忍不住樂了,又不敢笑出聲,只好捂着自己的嘴偷偷憋笑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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