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9章

祁葉頭更痛了,心底的邪惡壓制不住要出來,像只兇獸一樣惡狠狠瞪向雷休林,臉上兇煞至極。

他掙脫開沈清灼,暴躁地朝雷休林襲去,然而這樣的地方他沒有法力,被雷休林伸手一擋,摔了回來。

無數沒有本體的魔接踵壓來,祁葉很快被壓倒,幾乎被撕裂蠶食掉。眼前無數不屬于他記憶的畫面湧過,他意識迷糊胡亂掙紮,抱起頭痛苦地在一堆黑壓壓的魔魂中翻滾,沈清灼想救他,但突然出現的魔太多了,他自顧不暇。

雷休林站原處大笑。

“本王失去了眼睛,承受天罰,卻煉成金剛不壞之身。”

雷休林聲音較在皇宮時更陰森得多,在這古皇陵中帶着回音,每一絲聲音傳進耳朵都仿佛撕心絞肺。

他聲音篤定,顯然一早就認出二人,渾濁的嗓音帶着愠怒,“你們拿走本王的功德、壞本王好事,念在無妄大師的面子,只要你們肯離開,本王仍可以不追究,可是你們執意送死。”

“忘了告訴你們。你們救醒雷元祈、教唆他帶人反本王又怎樣,本王已經本需要這些了,本王要的是武力統治,不久的将來九洲天下都是本王的,不聽話的,直接殺了便是。你們見過人死前絕望無助、跪下來求你不要殺他、然後還是看着自己身體一點點失去生機求死不能的樣子嗎,本王見過,真是太精彩了,哈哈哈哈!”

沈清灼望着他流血的眼睛,嗤笑,“是嗎,你一個瞎子,能看到什麽?”

雷休林大怒,身上肉眼可見到的火氣。

他最憎惡有人叫他瞎子。

他指向祁葉怒極反笑,“快了,本王一直愁找不到合适的眼睛,他這雙就不錯。至純至粹之目,加上神蓮的蘊養,想必用在本王身上必能讓本王重見天日!”

沈清灼沉思,怪不得他見到的那些傀儡大多沒有眼睛,原來被雷休林挖走的。

當務之急,沈清灼擔心的是祁葉,只想趕緊擺脫掉四周的魔将祁葉救出來。

就在這時,祁葉重新睜開眼。

他站起來,那雙眼睛再次變成觸目驚心的紅色,身上籠罩了一層殺氣,仿佛每個動作都沉重無比,一擡手,捏爆了一只趴在他身上想吸噬他的魔。

其他魔魂紛紛由剛才的興奮變為恐懼,他們還只是最弱小的魔,連本體都沒有,靠吞噬別人來提升自己,這時紛紛懼怕地逃離,無一例外,誰都沒能從這位活修羅手中逃走。

方圓數裏內的魔全部被捏碎,一時間血霧彌漫,祁葉一身紅血看不出原先的樣子,一步步如殺神朝向雷休林走去。

然後,擡手,用力捏住雷休林的脖子。

雷休林瞬間變得恐懼,似乎沒料到祁葉還能站起來,接着,骨頭斷裂的聲音發出來,祁葉捏斷了雷休林的脖子。

做完,他厭惡地将雷休林丢下,彎下腰捂住自己心口。

那裏又有血流出來,祁葉嘴角鼻子下都是血。

他不敢回頭。

他殺死了雷休林,但是,他又把自己弄傷了。

沈清灼會生氣的。

他沖破雷國的禁制,被反噬心脈又斷了幾根,好像活不久了。

他還不想死。

祁葉感覺到渾身抽痛無比,特別痛,想找個舒适的地方睡一覺,最好能在沈清灼懷裏。

他又特別想打架、想大戰一場,身體裏不知道哪來的怨念,想把所有人都殺了,攪亂這世間。

如果今天他們能從這裏出去、如果他能不死,他是不是就能跟沈清灼成親了?

祁葉貪心地想。

他知道,他們成不了親了,這回沈清灼也救不了他了。

天空突然巨變,原本陰暗的地方一下子明亮起來,沒了無形中的壓迫感,沈清灼發現自己手上玄力又能用了。

與此同時,那已經被祁葉殺死倒地上的攝政王爺消失,從身後虛空中傳來熟悉陰暗的笑聲。

“本王說過,已經練成金剛不壞之身,真天真的以為這樣能殺死本王?”

他似乎感知到什麽,笑意越來越陰沉,手裏一個泛着青光的物品光芒沖上上空将古皇陵籠罩,二人被困在古陵中,雷休林大步朝外走去。

“有幾分能耐,本王記住了,這雙眼睛就先留着,等本王處理完那些不聽話的人再來取吧!”

外面雷雨澤一路從雲國逃回雷國,身後有追逐他的雲國修煉者和皇家玄衛,雷雨澤見到雷休林朝他撲過來,“爹!太好了爹,爹你快救救我,他們都要殺我!”

雷休林一腳将他踢開,在人不可置信爬起來之前踩在他臉上,那張臉不出半刻化為一攤肉泥、兩顆眼珠子和腦漿滾出來,雷國本土國民和追來的修煉者眼睜睜看着小世子慘死在自己爹手中。

一時間所有人驚慌失措,別處來的修煉者們倒還好,他們聽聞過雷國是被天道詛咒使用不了玄力的地方,原本已經不抱希望,沒想到法力突然又能用了,連天都更明亮了。

只是沒等他們高興片刻,四處無數魔族像沖破封印朝他們湧來,将所有人密密麻麻包圍。

修煉者們震撼恐慌,從前這裏确實是魔族頻出世間最不安寧的一個地方,可是,魔族不是八百年前已經全部被封印了嗎?他們以為只剩祁葉一個半魔漏網之魚。

他們只能一邊恐慌一邊不得不與這些魔對抗,其中一些實力并不弱于他們,而那些沒有玄力的雷國本土人就更慘,一個個吓破了膽,無數鐵血将士将他們小皇帝護在其中,誓死保護小皇帝。

這場戰争持續了整一天一夜還未結束,雷國徹底淪為人間煉獄,就像八百年前那次一樣,血火染了整個山河。

皇甫瑛趕到時,眼前便是這樣一副景象,腳底下屍橫遍野,十幾歲身穿明袍的雷國小皇帝膽戰心驚躲在染血的城牆後,頭上旒冕皇冠被染髒撞歪,清澈帶着疲憊的眼神飄忽着巡查向外面。

皇甫瑛将人拉出來讓他躲到自己身後,得知了自己來晚的這一天都發生過什麽。

沒有人能殺死雷休林,皇甫瑛知道自己也不行,知道沈清灼也來過這裏、正被困在雷國古皇陵中,心中一緊,當即決定去把人救出來。

祁安寧比皇甫瑛早半日來到這裏,起初是為了賺得一些功勞名聲等回去後讓雲國的人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竟這麽危險,在他目睹無數人如何慘死連個完整的屍首都不能留下之後,祁安寧害怕極了,一整天的時間裏腿都是軟的。

好在他遇到了一個神秘的紅衣人,那人一次次在祁安寧以為自己就要死去時保護了他,還輕而易舉就解掉了連皇甫瑛都束手無策的祁延年身上與祁葉的同命契。

祁葉現在不知道在哪裏,但是祁延年已經受到波連一天裏吐了兩次血,祁延年生怕祁葉在裏面不要命,連他也一起被索了命。

還好,解開了!

祁延年甚至懷疑,當初那個女人給他下契,不是為了不讓他殺掉祁葉,而是在祁葉不想活的時候,拉他一起陪葬了!

皇甫瑛的不耐煩在聽到紅衣人時淡去了些,他已經與祁安寧解除了婚約,他實在對祁安寧生不出好感,多看一眼都覺得厭煩,連個側妃的位置也不想給他。

從宮宴那日一見之後,皇甫瑛的眼裏心裏就只能容下沈清灼,也只對沈清灼動心,再裝不下其他人了。

皇甫瑛扼住祁安寧的手腕,“說清楚,誰救的你?”

祁安寧面色漲紅掙紮,“太子哥哥,你弄疼我了,我……”

皇甫瑛冷冰冰:“說!”

祁安寧幾乎流出來的眼淚又被吓得憋回去,“我……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只知道他穿紅衣,帶着白色狐貍面具,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不過他聲音很好聽,我猜測樣貌應該也是好看的,對了,有人叫他宮主!”

“他現在在哪?”

祁安寧搖頭,“我……我不知道,太子哥哥……”

皇甫瑛松開他,頭也不回往前走。

身後,雷元祈看了祁安寧等人一眼,又看了眼屍橫遍野的四周,大跑跟上皇甫瑛。

他知道,這個人可以救自己,并且也願意救自己,只要自己不觸碰到他的逆鱗。

雷元祈已經不覺得自己一國皇帝做到這個份上有什麽羞恥的,經歷了這麽多,他現在只想要活着。

他緊緊跟上皇甫瑛,皇甫瑛不問他的時候,他便什麽話都不說,只安安靜靜地跟着,在皇甫瑛需要他的時候盡自己所能。

皇甫瑛一直陰沉着臉不說話,雷元祈走累了也不敢停下,他怕自己跟不上皇甫瑛了,畢竟這位別國的太子沒必要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有關皇甫瑛的事,他是聽過一些的。

許久,雷元祈試探問:“你是在找什麽人嗎?”

皇甫瑛神色微動,不語。

雷元祈知道自己說對了,又問:“那位寒月宮的宮主嗎?還是你的心上人?寒月宮的宮主我見過。”

皇甫瑛這下果然不能鎮定了,兩個人他都想找,他猛地轉過來向雷元祈:“你都知道什麽?”

雷元祈:“寒月宮宮主跟我皇叔關系不錯,以兄弟相稱,不過太子今日也見到了,我那皇叔屬實不是什麽好人。”

皇甫瑛聲音一下子冷下來,“你想說我師父也不是好人?”

雷元祈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只是表層大家都知道的關系,聽聞我皇叔曾于寒月宮宮主有恩,我皇叔那樣陰險,沒準是他威脅了寒月宮宮主。”

皇甫瑛不欲再與他在此事上探讨,不管這雷國王爺是什麽樣的人,他師父絕無可能有受制于人的時候,除非師父故意與那人玩。

皇甫瑛:“關于另一人呢?你知道多少?”

雷元祈有些猶豫,“太子說的另一人長什麽樣子?現在在這雷國嗎?”

“在雷國,他經常穿白衣,很美,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個男人。”皇甫瑛咬牙,不甘心地補充:“他很在意那個人。”

雷元祈思考,“朕确實這幾日有見到從外面來的兩個人,其中一人符合太子的描述,朕就是被他們從皇叔手裏解救出來的。只不過……朕見到的,有一個是姑娘?他們自稱是夫妻,那姑娘性格很冷,脾氣也不好,似乎對太子描述的那位公子占有欲很強。不過不排除是男扮女裝,因為那姑娘身形很高,差不多與太子這樣高。”

注意到皇甫瑛臉色越來越差,雷元祈:“我還要再說嗎?”

皇甫瑛手捏成拳,“他們現在在哪?”

雷元祈如實相告,剛停歇了一會兒又站起來帶路,“不過我不十分确定,如果不是這裏,希望太子不要動惱。”

皇甫瑛:“走。”

一路上四處都是屍體,皇甫瑛仿若未見已經麻木,他見過太多的死人和殺戮,深知足夠強才能存活下來,不論是什麽時候。

倒是雷元祈,看着死去的無數人一路皺着眉,顯然不太自然。

這些都是他的國民。

他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總之很多,保護他的那支鐵衛軍全部命喪。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皇叔。

他的十幾位皇兄們,說是中了詛咒命數帶劫,也都是死在皇叔手裏。

皇甫瑛睨他一眼,難得願意主動與沈清灼之外的人搭話,問他:“害怕?”

雷元祈僵了一下,随後苦澀地一笑,搖頭。

“我只是覺得,他們太可憐了,也太無辜了。明明他們什麽都沒做,也什麽都不知道,該死的人卻還好好活着。”

他恨自己弱,不能殺死雷休林。

皇甫瑛聲音很平靜,“弱肉強食,這世道本就是這樣。沒有什麽對與錯,足夠強才有說話的權力。”

雷元祈低下頭,不說話了。

皇甫瑛:“你想變強嗎?”

雷元祈擡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皇甫瑛:“雷國禁制被打破,如果能扛過這一劫,以後就能像外面一樣,要不要跟着我學修煉?”

雷元祈聽完,撲通一聲跪在皇甫瑛面前,“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皇甫瑛點頭,“嗯。”

魔獸潮并沒有消退,甚至圍繞着雷國的魔族越來越多,二人沒走多遠,一路上幾次面臨魔族襲擊。

不過都輕易就被皇甫瑛解決掉了,即便有時候不那麽好對付的魔,皇甫瑛也沒讓雷元祈受到一點傷。

皇甫瑛這些日子勤加苦練,修為上又突破了一個大境界,如今是雲國大家所周知對外公布過的、除沈老家主外的第二個聖玄。

皇甫瑛帶走雷元祈、救他,除了少年長得合眼緣、聽話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覺得雷元祈像小時候的自己,他能從雷元祈身上看到小時候自己的影子。

那種絕望、無助,什麽都做不了卻又不甘聽天由命、不認命又只能接受的樣子。

人人一提到雲國就想到雲國的太子,可從前的皇甫瑛,遠沒有現在這樣風光。

他十七時前太子被廢、他坐上太子之位,至今已有七年,表面上他權勢滔天,如今手上實權比皇帝還要大,誰能想到,每一步都是他經過深謀遠慮、踩着無數人屍首走上來的。

在當上太子之前,他并不受寵,甚至可以說是凄慘,皇宮裏誰都能欺負他,宮外沒幾個人聽過他。

他的心,是陰暗的,也是冰冷的。他想要的是成為最強,所有想要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裏,無論地位、還是修為。

因此,當他第一眼見到沈清灼時,見到世間竟有這樣幹淨讓人舒适的人,他知道了,原來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可是讓他心動的人心裏沒有他。

皇甫瑛想到此心煩意亂,又有魔族趁機偷襲他們,皇甫瑛将雷元祈保護得完好,自己卻不慎被劃傷,手臂上流出血。

為什麽?

他一錘砸碎那魔族的身體,心中憤憤地想。

他到底哪裏不如祁葉,為什麽沈清灼甘願喜歡上一個魔,祁葉什麽都給不了他,甚至還可能傷害他!

皇甫瑛突然慶幸還好自己突破了,這樣至少在日後最壞的情況到來、沈清灼被那魔種欺負時,他能有能力保護沈清灼!

是心上人,也是他從小到大一直無法超越的人,皇甫瑛還不知道,早在半月前沈清灼已經連躍兩個境界,此時因禍得福被困在皇陵中又得到機緣,已經達到神玄了。

玄修的最高等級是神玄,即,成神。

雷元祈緊張地從他身後站出來,看到皇甫瑛滴着血的手,知道這是因為救自己才受傷的,他看着皇甫瑛冰冷到了極點的臉色,半晌,只道:“師父,你受傷了。”

皇甫瑛臉色好轉了點。

說道:“無礙。”

雷元祈上前一步,“可是那魔族的指爪上有毒,師父,我幫你處理一下吧。”

皇甫瑛将手伸給他。

他看着少年認真的模樣,突然想到,在東宮裏,只要他想,也會有無數人像這樣上趕着給他獻殷勤。不過皇甫瑛都不喜歡,因為他們臉上目的性太強了,皇甫瑛其實厭惡那種感覺。

而少年仿佛真的只是想給他包紮,眼睛裏沒有一絲雜質。

皇甫瑛又想到沈清灼,那個總是能在午夜夢回時牽動他的魂、讓他朝思暮想的人。

為什麽,不能是沈清灼呢?

為什麽他不行?他不比祁葉差,也未欺瞞過沈清灼什麽。

沈清灼一定會後悔選了祁葉!

傷口清理到一半,皇甫瑛冷冰冰抽回手,“不用弄了,帶我去。”

去哪裏自然不言而喻。

雷元祈雖然擔心,但是皇甫瑛意決,他沒有辦法,只好放下。

這位太子并不那麽好相處,可也不難相處,至少不會為難他,一路都将他保護得很好。

雷國與雲國無外交,皇甫瑛沒有義務保護他,這種時候便是親手将他殺了也沒人發現,發現了也不能說什麽。

因此,雷元祈對他是有好感的。

人在黑暗裏待久了,遇到一束能救自己的稻草很難不抓緊。除此之外,他仰慕這位太子,雷元祈覺得,這才是将來要做帝王的人該有的樣子,而不像他,當了幾年的皇帝,連命都只能握在別人手裏。

雷元祈從前被攝政王折磨得不輕,但他很機靈,許多時候看過的東西能過目不忘,雷休林的許多小機密已經被他記下來了。

他很快帶皇甫瑛找對了地方,裏面東西腐爛的氣息,跟外面一樣到處都是血,雷元祈與皇甫瑛進去時,裏面四周漫山遍野堆積的人類與魔族的屍骸比外面好不了多少,沈清灼站在裏面唯一一角沒有染上血的淨地內,卻是被困在了那裏。

下着雨,電閃雷鳴。

血與水溶在一起淹蓋了整個雷國,自然也淹了這裏。

雷元祈看到時,雷休林已經死了,死相格外慘烈,像從地獄裏被抛出來的烈鬼。

雷元祈見到,救過自己的這二人果然就是皇甫瑛說的人,那個穿羅裙為他診了幾日病的姑娘,此刻換回了男裝,暗色的衣服分不清哪裏是水、哪裏是血。

沈清灼心如火焚拍在結界層上,又不敢重拍、怕會傷了祁葉,短短的一刻仿佛度日:“你快解開結界,你受傷了,我幫你療傷,我們回去成親!”

是祁葉把他關在這裏面的,結界也是祁葉以自己生命布下的,除非布界人自己解開,否則,只有人死,結界才能被打開。

天機非要讓他在這時候上神玄,比上次更強烈的天雷被祁葉全部擋下,可是他突破了神玄,依舊什麽都做不了,看着祁葉在他眼前痛苦、氣息越來越羸弱。

他能感覺得到,結界層越來越淡了。

祁葉跪在地上背對着他,那雙撐地上的手顫抖着幾乎要撐不住,臉上、身上全是血。

“主人。”

大雨中,沈清灼渡劫的雷劫已經劈完了,天雷卻還一道又一道落下來,每道精準地劈到祁葉身上,那雙眼睛裏已經沒有了血色,紅潮漸漸褪去,生機也跟着褪去,變得不再明亮。

祁葉極小聲地叫了他,大雨淹沒了祁葉的聲音,不過沈清灼聽到了。

“對不起,主人,我好像不能跟你成親了,我快要死了。”

沈清灼搖頭,“你說過跟我成親,今天你如果敢走,我就去找別人成親,把你忘了,以後都不要你了!”

他從來沒感到這麽無助過,要不是渡劫的雷毫無征兆地劈下來、祁葉以自己性命替他擋劫,祁葉不會變成這樣,這成神的契機他寧願不要。可是他怎麽看不出來,這雷原本就是有問題的,今天便是沒有他,天雷也會全部劈向祁葉。

這天下,原本就是容不下祁葉。

為什麽,就因為他是魔?

區區一個半魔,竟連天道也感受到威脅,非除掉他不可?

沈清灼覺得,他拿到的劇本就是錯的。

身為主角不管經歷什麽磨煉,最壞的結果不過絕處逢生,可祁葉的路,分明一開始就每一條都是死路。

又一道雷劈下來,祁葉完全被雨和血浸濕的身軀此刻單薄無比,被擊得再也撐跪不住倒在地上血泊裏,那張臉直到最後都是痛苦着的,在眼皮合上之前,兩滴清淚滑下來,與地上血水溶在一起。

遇到沈清灼之前,他從沒害怕過死亡,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誰而死。遇到沈清灼之後,祁葉變得特別怕死,他深知自己的身體情況,怕哪一天死掉就見不到沈清灼了;可是在遇到沈清灼之後,他又每天都盼望着,有一日能為沈清灼而死。

一定很幸福吧,他那時就在想。

只是,沈清灼如果能不忘掉他、不再跟其他人成親就更好了。

血泊中的人氣息一點點變淡,困住沈清灼同時也是保護他的那層小結界消失,天空陰雷停下來,瀑雨轉為天晴。

沈清灼急切的朝他奔過去,祁葉身體正一點點消失,在徹底消散之前,沈清灼抱住了他。懷裏的人已經冰涼,越來越輕,那雙流過淚的眼睛卻微微往上彎着,像他們第一次見時青澀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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