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年将近夜

第2章 一年将近夜

陳明月一向克制情緒習慣了，哪怕心速飚到她仿佛都能聽見自己胸口的咚咚聲的程度，也只是腿發着抖，向後退了兩步，并沒有喊出來。

連續深呼吸了兩次來努力平複，然後看向跑到那邊就停了下來，仰着小腦袋望向自己的“深夜驚魂”的始作俑者：一只金漸層貓。

“喵~”

陳明月：“……”

她還在平複心跳呢，那小家夥倒是先打了個招呼。

電梯門已經自動又合上了，陳明月沒有上去。

腿還是有點抖，她有些遲緩地彎腰撿起地上的購物袋，站在那裏看着那只貓。

圓圓的腦袋，圓圓的眼睛，圓圓地蹲在那裏，毛茸茸的一團。毛色在燈光的照射下油光發亮，一看就是被養得很好，主人甚至給它的脖子上戴了一條小小的領巾。

一定是從哪一戶裏偷跑出來的，是一只生活得很幸福的貓，陳明月想。

她還是站在那裏沒動，誰知那貓歪着腦袋看了她一會兒之後，低頭本能地舔了兩下自己前爪上的毛毛，就試探着邁步走向了陳明月。

“要不，我帶你找找你家吧？”

“喵~”

她上前按開了電梯，擡手擋着：“你家，就是在這個一樓，還是需要電梯上樓？”

貓看一眼陳明月，就直奔電梯裏了。

陳明月立刻跟進了電梯裏，把電梯從2樓一直到15樓的按鍵都按下了，因為她就住在15樓，如果這些都不是，那她只好先帶回家了。

一人一貓就這麽在電梯裏，抵達一層，停留一次，陳明月讓貓自己認，反正是深夜了，沒有人往來，而且旁邊還有一部梯，所以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結果貓在哪一層都沒有走出電梯，一直蹲在旁邊擡着圓圓的小腦袋看着她。

陳明月就把貓帶進了家門，剛剛把它放在地上的時候它還有些對陌生環境的畏懼，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張望，小心翼翼地走路。等陳明月換下高跟鞋，把大衣外套挂好再回到客廳的時候，它已經開始好奇地四處走，而且一邊走一邊嗅，完全不認生了。

陳明月忽然有點羨慕它。

她走過去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後打開手機，給它拍了一張正面照，一張全身照，發到了這棟樓的業主群裏。

之前曲雯雯拉她進群時，告訴她這樣方便接收一些社區或者物業的通知，沒想到她第一次用到這個群，是為了給一只貓找家。

2分鐘過去了。

5分鐘過去了。

10分鐘過去了。

群裏依然靜悄悄的，沒有收到任何回複。

又過了一會兒出現了一條：這貓也太可愛了，養的真好。

陳明月看了下時間，馬上11點半了。

會不會是主人已經休息了？

她又看向貓，小家夥就地一滾，仰躺着伸出小爪子抓抓撓撓的，跟她鬧。

“地上涼。”陳明月伸出手攏住它，把它抱到了沙發上。

貓就呼嚕呼嚕地窩在她旁邊，她一邊伸手摸着它，一邊等着微信群裏面的消息。

又過了一會兒，陳明月卸了妝洗好臉出來，甚至開始覺得，這貓不會真的要在這裏留宿吧的時候，微信終于響了。

她立刻解鎖，果然是來自主人的回複——

池映輝：我的。

還附帶了一張他拍的貓在自家的照片來證明。

然後又發出來一條消息：我加你。

陳明月原本在這邊打字：你家是哪一戶？看到對方的消息就删掉了，重新打字發送：好的。

随後添加申請過來了：池映輝。

陳明月把對方添加上日常生活的标簽，然後通過了驗證。

添加成功後對面跟着發來了消息。

池映輝：我在外面，今晚不回去，麻煩你把它送回我家吧。

池映輝：我家是1602，密碼是9999。

池映輝：辛苦了，謝謝。

陳明月：“……”

陳明月：好的。

池映輝：[OK]

陳明月抱着貓走到1602的門口時，小家夥立刻有點興奮，躍躍欲試的伸出小爪子要去抓門。

“你是真的認得家的呀。”

解鎖開門後，它立刻從陳明月的懷裏跳了進去。

只是沒有跑開，而是站在門裏看向門外的陳明月。

“別再亂跑了，拜拜。”

陳明月擔心它再溜出來，就說完便立刻推上了門，完全沒有注意到同她那間格局一樣的寬敞客廳裏，正對着入戶門方位的地上，有一個迷你可移動監視器，攝像頭正朝向這邊。

·

“早上好呀，明月。”

此時陳明月正站在微波爐邊等早餐加熱完成，一道溫柔的女聲随着主人進入茶水間而響起。

是陳明月的衆多老板之一，李娜。

“早上好，李總。”

李娜走近咖啡機，操作幾下後機器開始作響，在咖啡漸漸開始四溢的香氣裏，她轉過身繼續向陳明月說道：“自從上次合作結束之後，算起來，我們大概能有三四個月沒有見面了吧？這一轉眼，今天都是今年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了，明天就過年了。”

陳明月跟着一笑：“的确有三個多月了。好像每年年底都會比較統一的結束駐場辦公，然後大家集體出現在公司，這時候才有機會碰面。”

“沒錯，向來如此。你手頭上的項目也結束了嗎？”咖啡接好了，李娜從機器上拿下了杯子。

陳明月點了點頭：“嗯，是前天結束的。”

“下一個有預定嗎？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制造業集團的組織類咨詢項目，二月二十號開工，駐場的地點呢，就在洖城，不需要飛去出差。我想邀請你參與，以之前和你合作的經驗，我覺得你非常的适合這個項目。”

陳明月入職兩年多，早已經習慣了這裏的工作節奏，因此誠懇地回答道：“謝謝李總，我可以參與的。”

“好的，我下午會建立這個項目小組的工作交流群，更具體一些s的就放在節後再溝通。”李娜回身端起咖啡杯，“節後見啦”

“節後見。新年快樂，李總。”

“新年快樂。”

陳明月就職的這家公司是國際頂尖的企業管理咨詢公司之一，她在大四下半年的校招中，經歷了四輪面試的厮殺，才得以成功入職，現如今已經在這裏工作了兩年多。

企業管理公司的工作模式和大多數的企業是不一樣的，這裏沒有綁定的上下級和共事的同事關系。而是由合夥人、也就是老板，開發客戶後，明确項目要素，再從現有的處于空檔期的咨詢顧問中挑選幾個合适的人，組建成一個針對于這個項目的團隊，去到客戶的現場進行辦公，這個“現場”可能在任何城市，一年有365天，咨詢顧問有一多半的時間在外地出差是家常便飯。項目的工作周期短則一個月，長的有需要半年甚至更久的，項目結束後這個團隊就地解散，然後衆人會各自進入新的一輪項目團隊組建。

這樣靈活的工作制度決定了公司成員之間有一定的聲譽透明度，老板會根據員工的工作表現來打分，以此進行評級和核算績效工資，員工也有完全按照個人意願給老板投票的權利，因此盡管職級上有差異，本質上大家也只遵循合作關系，哪怕是老板也會非常地注意言行舉止，比如剛剛李娜給陳明月項目任務的時候，也是以邀請的口吻進行平等地交流。

這樣的工作制度和工作節奏對于陳明月來說，是在以賺取高薪為絕對目的的求職之外獲得的一個巨大的驚喜，畢竟相對于絕大多數職場環境，這裏的人際關系不需要耗費特別的精力。

陳明月回到座位的時候，隔壁座位的徐琳正在給電腦開機。

“早啊，快過年了，外來人口應該已經開始大批量離洖返鄉了，今早沒那麽堵車了吧？”陳明月坐進了自己的位子。

徐琳輸入電腦開機密碼後轉過了椅子，看向陳明月，“是好一些了，但是我假期綜合症提前了，起床困難，困得我呀……”

說完打了個哈欠，委委屈屈地看着陳明月，然後兩個人熟稔地相視一笑，權當打趣，就各做各的事情了。

回歸辦公室的員工們都陸續開始專注于自己的工作，偌大的格子間就此安靜。

在辦公室層面來講，徐琳和陳明月是比較要好的，同時都在單位的時候上下班會打招呼，不忙的時候會聊聊天。

在交情層面來講，沒有交情。

陳明月知道徐琳也是外地人，和男朋友一起租的房，她自己有輛代步車，其他的就一概不了解了。她自己對于徐琳，更是什麽都沒透露過，一門心思賺錢這一點還是工作時暴露出來的。兩個人相熟的介質就是曾經被一個老板招進過專項小組，完成了一個短期的項目。此後偶爾午休時間，一起去個餐廳，或者點外賣加個菜，徐琳入職時間比陳明月晚一些，但也做了快一年多的同事，都沒有相約逛街過。

元旦已經過了，陳明月27歲了，此前所有坎坷都來自身邊的人，後來，她就不讓身邊有人了。

現如今的職場環境，也根本不可能有，這也正合陳明月的意。

春節假期是陳明月一年中唯一有機會放松的時間。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在最後一個工作日，她很稀罕地準時打卡下了班。在地鐵上關閉了所有的鬧鐘，出了站之後直奔超市，點開手機備忘錄，按照上面列出的清單找到對應的東西，放進購物車裏，半個小時後就買好單出來了，很是速戰速決。

吃過晚飯後，整理停當，陳明月一邊擦手一邊走到客廳的茶幾邊，她拿起手機想要看一下時間，正在這時，有電話打了進來。

陳偉。

名字入眼的瞬間，平時慣聽的鈴聲都變得刺耳起來，在空蕩的大房子裏回響着，陳明月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立刻按下了靜音，讓來電自行了斷。

過了一會兒，來電鈴聲再次響起，她又立刻按了靜音。

屏幕從亮到黑了兩次，陳明月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

來電鈴聲沒有再次響起。

過了一會兒，響起了一聲短信提示音。

陳明月沒有回避這條短信，把它打開了——

過年了都不接電話？你媽死了，你爸我也跟着死了嗎？你他媽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