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變數

第7章 變數

第二天就正式開啓了咨詢顧問的标準工作模式。

陳明月準時乘坐地鐵出發，前往沈氏集團，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點鐘，然後再打車回到平江河岸。

工作到淩晨是咨詢顧問的常态，一年中如果能有一些在晚上十二點前就下班的駐場，已經是運氣很好了。

當然，這是僅針對于一個工作日的工作時長來說。

企業管理咨詢公司的項目是不限定行業的，因此最常見的就是完成這一個項目後，下一個項目就進入到完全無關聯的另一個領域了，之前涉及到的行業知識，項目策劃精髓，不會再有任何用處，一切恢複到從零開始，因此每一次接手一個項目對于顧問個人而言都是一場腦力風暴。

沈氏的項目進行了一個月，按照項目周期來講算是時間比較短的，這期間裏陳明月很少有再遇見沈哲，只有一次是她去确認一份材料的回執，沈哲說自己暫時還沒有看完，看過之後會直接找李娜的，陳明月就回去了。

項目結束的時候馬上就要到四月了，陳明月請休了幾天年假，去辦理買房的最終手續。

中午的時候全部完成。

陳明月有了自己的家，這套五十平的一室一廳。

房子在很具有洖城特色的一個老小區，一棟樓共計有五層，陳明月的這套在頂樓。最初挑房子的時候，她就想着，在自己能負擔的範圍內，地段距離上班的地方不要太遠就好了，稍微小一點也沒關系，反正只有自己住。這套房子滿足這些條件，她也急于遷戶口，所以就定下了。

意外的是這一次打開門，覺得并不是想象的那麽小，或許是上一任房主搬空了的原因，現在看起來很寬敞。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住在大房子裏一段時間後，對比看起來有點強烈。現在這套房子是自己的了，就怎麽看怎麽都覺得舒心。

陳明月在房子裏踱着步仔仔細細地轉了一圈，盤算着都需要添改些什麽。

入戶門邊的嵌入式鞋櫃不需要改動，最初看房子的時候她甚至都沒發現，此刻再看覺得太實用了，實木的顏色也好看；客廳靠近卧室的牆面要重新漆一下，她早早就選好了一款綠色，然後把桌子放在牆邊，再添兩把椅子；客廳裏不擺放茶幾和沙發，整體就會保持寬敞，反正她也不需要那些，這樣還能有空間鋪張瑜伽墊做運動。

最後是陽臺，窗簾的滑軌她要按裝雙層羅馬杆，窗簾和窗紗都挂上，好看又實用。

陳明月特別喜歡這個陽臺，她不由得站在這裏看了又看。五樓的高度既可以感受到鄰裏間的煙火氣，又沒有樓上鄰居，她脆弱的睡眠神經可以不被打擾。

空閑時間實在是有限，因此她非常注重效率地離開家門就直奔了家居市場，找好了工人師傅，約定明天就上門油漆牆壁和按裝滑軌。

天已經徹底黑了，陳明月才再次走進地鐵站，回平江河岸。車上是有空座的，但是她見空座旁邊是一個男乘客她就沒有過去，手裏抱着白天裏辦手續的檔案袋，站在了車門邊的空地上。

車門玻璃随着列車的前進，時而透着軌道站邊的廣告牌，時而暗黑一片，映着車廂內陳明月的影子，忽然肚子一陣咕嚕作響，她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胃，才想起來今天幾乎忙了一天，到現在水米沒進呢。但這種饑餓感也和熬夜加班的時候是不一樣的，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終于笑了起來。

·

“你今天不是沒上班？怎麽又吃的這麽晚啊？”接通視頻之後，曲雯雯在異國的陽光下問陳明月。

陳明月抽過一張紙巾擦嘴，然後一口氣喝了半杯水，對着屏幕一笑：“白天忘了。你在街上怎麽還打視頻過來？走路注意安全。”

曲雯雯毫不在意：“沒事，去逛個小店，一會兒就到了。買房了特別開心吧？恭喜我們明月。”

“嗯，開心。”

陳明月是真的開心。

她平時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唯一相熟的人也就是曲雯雯了，盡管曲雯雯遠在國外，也到底是有個人能夠分享，哪怕是因為她在不久之後就要搬出平江河岸，要告訴她的業主朋友這件事。

收到道賀，她認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開心，才又開始往嘴裏送吃的。

“那房子是不是還要裝修一下呀？你自己忙得過來嗎？”

陳明月一口東西吃到一半，微鼓着一邊的臉搖了搖頭：“不用大動，上一個房主規劃的挺好的，我就只需要刷個漆，然後打掃一下衛生，放進家具就行了，已經下完單了，約的周末送貨。”

視頻裏傳出一陣古銅鈴碰撞的叮鈴聲響，對面的曲雯雯打開一扇門走進了一家店，看着鏡頭掃過的衣物飾品，陳明月認出了這是家古着店：“s的确挺有特色的。”

曲雯雯沒看鏡頭，和什麽人說了幾句英語，然後答了陳明月的話：“當然啦，我眼光那麽好。”

“你談戀愛了。”陳明月繼續夾菜，語氣卻是完全篤定的。

“天那！你又知道！”曲雯雯一改剛剛的稀松平常，有點好笑又有點新奇無奈似地承認了：“我只是說了句前幾天看到的那件還在，就這麽一句而已，明月呀，你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曲雯雯大學期間那次談戀愛也是這樣，被陳明月一下說中。

“就是女生戀愛中的那種感覺啊。”

“‘那種感覺’是什麽感覺？我今天從和你通話開始，一切都是很‘正常’的呀？我甚至還‘有意假裝了一下’，都沒讓他靠近我旁邊。”

就是一種，處在穩定關系裏的平和，對旁邊的人完全信任的感覺。

如果要形容，陳明月也只能想到這樣的描述，但是這并不足夠表達她所接收到的全部，大概就是她自己漂泊太久了，對于有所陪伴和保護的，被稱之為幸福的東西比較敏銳吧。

就像街上的流浪貓，也會對被寵愛的家貓露出委屈羨慕的神情。

動物尚且如此，何況人呢？只是，人會隐藏。

倒也無妨，反正自己是不可能有了。

那邊曲雯雯在念叨着自己淘到的寶貝，陳明月樂呵呵地跟着聽個新鮮，然後繼續低頭大口吃飯了。

·

公司最近有些忙碌，項目一個連着一個的叫人組團隊。

陳明月複工當天的上午就接到了邀請，這次的項目類型是管理咨詢中的戰略咨詢，這家企業要進軍一個新的細分市場領域。當她看到企業資料中的“生産制造”和“平江市”的時候心裏沒來由地有點緊張，連着往後翻找，直到看到大老板的名字并不姓池。

是啊，哪有這麽巧的事情啊。

幸好不是。

不過他應該也用不到咨詢公司，那次晚餐和他這個人相處過就能知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年輕企業家，有見識，有見解卻又很有分寸，沉穩又有一定的氣場，沈哲和他是朋友關系，但是也能看出來沈哲對他是有一定程度上的，超出同齡人的尊重。

電腦屏幕下端的軟件圖标亮了兩下，提示有新消息進來，陳明月點開以後從頭看到尾，回複：收到。

是出差信息确認，這一次是另一個老板開發的客戶，組了一個六個人的團隊，在本周日下午出發，先辦理酒店入住，然後晚上參加甲方的晚餐邀請，第二天開始駐場辦公。

上一個項目所學到的關于制造業領域相關的部分，看來新項目是有機會用到的，這應該也算是一次好事吧。

陳明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差不多有二百天都在外地出差，大多坐飛機匆匆趕到，項目結束後再匆匆趕回，根本沒有理想的機會去欣賞各地的美景，這是第一次走陸路，不知道能看到多少江南的景色。

但或許正如世間最常見的規律：生活本身就充滿。

在一個運氣不怎麽好的人覺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時候，往往不好的事情就已經在靠近她了。

當然，不到事情的最終結局，身在其中的人是不會有完整的感受的。

以至于很久以後的一個下午，陳明月看着黃昏下池映輝的背影，回憶這段時間，無論她怎麽努力，都不記得自己彼時的心情了，那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沒有做出任何選擇的時候，本就已經是種選擇。

周六下午四點，洖城上空陰雲密布。

陳明月在送走派送家具的工人後，又給自己的房子打掃了一遍衛生。休息的空檔裏，她拿出一直放在包裏的手機看未讀消息，其中有一個陌生號碼來電，歸屬地也是洖城，是二十分鐘前打進來的，陳明月回撥了過去，突然一個雷聲在天空炸響，震得窗戶玻璃都跟着晃動了，陳明月忽然想到雷雨天應該盡量不要打電話，就在嘟聲響起前點了取消，發了條短信過去詢問對方是哪裏，然後收起手機，出門回平江河岸。

直到夜裏她揉了揉因為對着電腦太久而有些幹澀的眼睛，短信提示音響起：陳明月嗎？

陳明月習以為常的打字回複：是的，請問是哪家企業？是有什麽需要咨詢的嗎？

這一次對面回複很快：我是路雲。

陳明月删除了短信，把這個手機號碼加進了黑名單。

這一夜，讓陳明月本就貧瘠的睡眠雪上加霜，直到天光微亮的時候才沒有了意識，周日醒來時一陣頭痛欲裂。

她看着鏡子裏的這副臉色，覺得實在不好見客戶，就在打包行李的空檔裏敷了面膜，然後出發前把今天的妝容稍微加重了一點，不過想想應該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畢竟平時妝太淡了。

總之，濃也比喪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