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初戀 ?

第8章 初戀 ?

“明月今天更漂亮了。”

此次項目的帶隊老板是孫韬,陳明月抵達約定的出發地點時孫韬和另外兩個同事已經到了。

“謝謝孫總,你今天穿的也很帥。”陳明月在距離孫韬兩步遠的地方站定,和他打了招呼。

她穿了一件白色紗制長袖襯衣,灰色休閑西裝外套,直筒淺色牛仔長褲,實在是很樸素的職場穿搭了。

只是她生的冷白皮膚,又是那樣的一副容貌,今天還換了妝容,站在那裏依舊很搶眼。

衆人都到齊後便出發了。

晚上,甲方單位的高管之一親自過來酒店接人去預定的飯店,陳明月他們前腳剛進飯店一樓大廳,朝電梯走去時,大廳正門的自動感應門又一次向兩邊打開,一行四人走了進來,侍應生上前兩步要問候迎人,沒等開口,這邊孫韬回頭一看,直接折返過去了:“程總,晚上好啊。”

為首被稱呼程總的那位看起來年近四十,頭發打理的得體端正,領帶也一絲不茍,鞋面很亮。

自我中心不重,但是行事嚴謹,為人正直,可能會有點偏刻板固執型。

陳明月照例在面見客戶的時候“以貌取人的職業病”病發,心裏給甲方打了個初步的印象标簽,以便于第二天的訪談環節把控節奏和溝通技巧。

程總舉步朝着孫韬走過來:“孫總……”

接下來他們說了什麽陳明月完全不知道了,因為她看到四人中走在最後面的是路雲。

而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不對,應該是提前就知道了她,不然不會有昨天的消息。

這個世界仿佛按下了靜音鍵,又或者是喧嚣鍵,她似乎什麽都聽不到了,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又似乎聽到了太多的聲音——

深夜酒店走廊的腳步聲……

水杯碎裂聲……

救護車響徹街頭的鳴笛聲……

還有,躺在擔架上失去意識前自己的嘶啞低聲……

片刻裏,陳明月的腦海裏好像刮過了一場臺風,就像洖城每年八九月份都會有的那樣,呼嘯煩擾,萬物都跟着震顫,結束時卻好像只是下了一場濕漉漉的雨,留下一地的敗葉,還有殘枝。

恢複尋常。

經常會有這樣的的說法:人生的無常之一,是你不知道哪一次對一個人說了再見,就真的彼此再也沒有相見了。

人們對于不願經歷的,卻完全惜字如金,比如陳明月此刻就是只言片語的形容詞也無,非要說就是——不該再見面的人偏偏會狹路相逢,這也是人生的無常之一。

“這位是我們的優秀顧問,陳明月。”

孫韬的話甫一出口,讓陳明月回過了神。

她依舊大方得體,絲毫沒有失禮,和程總以及旁邊的那位,孫韬介紹說是秘書的人一一握手,到路雲和另一位的時候,因彼此職場職位層級按各自領域邏輯有所不同,也不分高低,正式場合更應該以甲方領導為主要,因此就和其他同事一樣都點頭致意便過了。

時隔幾年再相見的對視猶如對峙,陳明月只允許眼裏有平靜。

她活到了今天,人生只遵循兩個字:謀生。

現在只是人生無常之事常有罷了。

·

六年前。

八月末,一年一度的高校開學季。

洖城的八月暑氣正盛,蟬鳴聒噪。

陳明月拖着一個深灰色的大號舊行李箱,站到她所在院系的新生報到處,排隊中領到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

她的頭臉都是汗,後背也早就汗濕透了,黑色棉質短袖T恤貼在身上 ,把書包摘下來後明顯感覺到一陣清涼。

登記的學姐遞給了她兩張面巾紙,告訴她不急,先歇一歇再辦理就可以。

她笑一笑接過來擦了擦汗,還是拉開了書包拉鏈,把通知書以及其他入學需要的材料都拿了出來,開始做登記。

路雲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呀,陳明月。”

陳明月剛好寫完落筆,聽到陌生的嗓音卻是極熟稔似的叫着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很詫異地擡頭看向來人。

寸頭,不矮,稍微有點單薄的身材,大概是熱天氣下忙碌的原因,臉和胳膊都有些紅,額上s有汗。

她确定不認識。

走廊裏人來人往,有些熙攘,旁邊明顯是他的熟人跟他打趣道:“路雲你又這樣,別看到小美女就這麽激動,還盯着人家的登記信息看,吓到小學妹可怎麽好。”

他回着那人的話,眼睛卻是看向陳明月的,“她可是我們那小城今年的高考狀元,名字上了新聞的。”

“我們那小城”這幾個字的言辭間掩不住的驕傲。

“沒想到我這老鄉還是個美女學霸。”

這句又有些得意。

陳明月的少女時代,不是在自我保護,就是在學習,那些青春讀物也好,偶像劇集也罷,她一概沒有接觸過。

但她還是在自己既有的紛繁複雜的理性知識脈絡裏撿出了适合路雲的描述:路雲是她在洖城的第一份心安。

就這麽認識了。

路雲高她一屆,是去年從南明的另一所高中考到洖大來的。

“我是去年的南明高考狀元,你沒聽說過嗎?不能啊。”

陳明月認真地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那時候可能不太關注,就……”那時候就連學校開大會她都在心裏默英語單詞。

路雲聽到這句冒出了第二個問號,問她,“那你什麽都不知道是怎麽想到要報洖大志願的?老師推薦的?”

陳明月又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我是看哪個學校又好又離家遠才報的。”

“那我跟你完全不一樣,我是沖着洖城這個城市報的。”

大一的上學期陳明月過的有些吃力,倒不是學習上的,因為她是少有的把高中的學習精神保持在了讀大學上,課業方面都完成地很好,對于她而言很輕松。

吃力的是生活方面。

她的高考狀元獎學金剛發到手裏,就被陳偉收走了,開學前才給她學費和這個學期的生活費,她和舍友逛過一次街就被洖城的物價吓到了。

後來舍友們在閑暇時間出去熟悉城市環境,了解社會面貌的時候,她依然穿着高中時候的舊衣服,窩在宿舍或者泡在圖書館學習,協調時間找假期兼職。

也是在這一年,她的媽媽意外過世了。

後來,獎學金、假期兼職和一些競賽贏得的獎金,讓陳明月有了點積蓄,她終于分出一些精力放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上,買了适合自己的衣服,手機和電腦都換了新,偶爾趁着周末空閑,把洖城周邊的江南名城也都走了一遍。

直到大二結束,用路雲的話說,陳明月是個“外在配得上內核的洖大美女學霸了”。

因為這簡單的一句,陳明月生平第一次在男生旁邊悄悄紅了臉。

陳明月的少女時代被剝奪了心有千千結的女兒心生長空間,大學後又有很多事要做,屬于下課就會消失在校園裏的那種學生,同鄉路雲是她唯一熟悉的男生了。

是路雲告訴她有哪幾個學習網站更全面;告訴她除了常規的一些證書之外,還有哪些是很有含金量的資質,在校期間完成更省力的;告訴她大學生假期兼職并不是只能做服務行業,以她的能力可以在網上找一些“雲員工”屬性的項目賺錢;告訴她洖城的薪資是可以“要價”的,不是他們老家小城那裏千篇一律的同一個崗位就是一個固定的範圍,等等。

那兩年裏,路雲就像是一個信息差向導一樣,讓陳明月見識到了不一樣的廣闊空間。

室友也沒少調侃她,說路雲雖然顏值配不上陳明月,但是絕對不醜,身高也夠用,氣質什麽的等再過幾年就會有了,男人都是一樣的,成熟了之後就會更好看了,讓陳明月把握好。

她每次聽到這些都說只是同鄉而已。

其實不是沒認真想過,只是她哪裏是挑人家,她是自卑,自卑自己的一無所有,自卑自己不敢提及一個字的原生家庭。

還有她的異性接觸心理障礙。

她暗暗地希望,就像路雲說她的成長一樣,可能就是在想着,怎麽可以變好的時候,一點一點地變得好起來了。

她和路雲,說不定将來也能一點一點的水到渠成呢。

那些學習和賺錢兼顧的疲憊歲月裏,陳明月一度前所未有的渴望一些善意和溫情,甚至異想天開過自己的三十歲:無論生活過着什麽樣的日子,如果有人好好待自己就好了。然後一起養育一個孩子,不打不罵,耐心地教,喜歡的事情就盡量滿足。如果是男孩子,就教他正直善良,長大了之後懂得尊重和保護女孩子;如果是女孩子,就保護好她,讓她安穩地長大,有好看的衣服,用好的洗發水,有可以上鎖的房間,讓她選讀書的學校也離家近一些,想家了就能随時回家。

正是在陳明月期許這些的時候,路雲對她表白了。

一天傍晚,陳明月正在宿舍做作業,路雲發消息過來約她一起吃晚飯,陳明月回複讓他稍等一會兒;過了差不多十分鐘又來了消息催促,說是有事情要和她說,作業可以晚點再做。在學習上暫時擱置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在陳明月身上的,因此她就又說了一次讓他等一下,很快的;第三次路雲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語氣倒是正常,問作業很多嗎,陳明月對着電腦的标題和進度跟他仔細做了解釋,引得宿舍其他人一陣起哄。

吃過晚飯,兩個人随着飯後消遣的人群在人來人往的街角散步,那裏有個冰點窗口店,冰淇淋第二支半價,路雲買了兩個。

陳明月接過一支冰淇淋,随路雲慢慢地走着,然後就聽到他說:“明月,我們在一起吧。”

陳明月舉着冰淇淋的手随着這句話的落地明顯一僵,神色看上去更是掩不住的吃驚。

路雲看着她這個樣子,似乎有點好笑,再度開口:“就是談戀愛的意思。”

回學校的路上,陳明月低着頭把手都放進口袋裏,她知道路雲想要牽她的手,但是她的掌心都是汗,不敢伸出去。

明确了戀愛關系之後,路雲來找陳明月的次數多了起來,對話框的畫風也立刻就變了,“寶寶”、“寶貝”等等的字眼連續跳出來,陳明月覺得有點別扭,這稱呼變得也太快了點,但是想着可能談戀愛就是這樣的吧,他喜歡自己才這麽叫的,就既不好意思回應,但也不反駁。

兩個月以後,路雲發了場脾氣。

“我們是男女朋友,我抱一下你都不行嗎?人家談戀愛要是談了兩個月,連……”話說到這路雲止住了,無奈似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寸頭。

陳明月知道他後面省略的大概內容是什麽,但是她做不到。

她努力克服過,但就是做不到和路雲親密接觸。

兩個月以來,兩個人剛剛發展到牽手,路雲有幾次想親她都被她匆忙躲過了,一開始還能找點理由,但到了這個時候的确不知道還能怎麽說才好,就只能站在旁邊等着路雲消氣了。

又過了一個月,路雲提出了分手。

陳明月當時在趕一個大學生競賽的賽前準備,每天看電腦看得眼睛都花了,等晚上睡前才猛然想起來自己在忙碌中匆匆看到的幾個字。

陳明月在比賽結束後才慢半拍似的開始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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