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她在哪

第15章 她在哪

北方的五月早晨，天氣依然清涼。

陳明月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漸漸地覺得有點冷，頭痛之外也有些昏沉，就轉身走到床邊吃了幾粒藥，鑽進了被子裏，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回籠覺睡醒是兩個小時以後了，差不多中午的時間，她梳洗後去酒店自助餐廳吃完了早午飯，就來到了大街上。

之前的工作出差，陳明月被安排去的地方都是在中部和南部地區，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北方。

中午時分，碧空如洗，萬裏無雲，風的味道也是清冽的，偏幹的空氣讓她覺得面部的皮膚有些緊繃，置身于這樣全然陌生的環境氣候的新鮮感讓她覺得很舒服。

前面第二個路口的右前方，有一個銀色的大型建築，造型有些別致，陳明月遠遠地看到它的旁邊似乎是一個湖，猜想那裏可能是個公園，就沿着路邊慢慢地向那個方向走去。

走近了看到建築的南面一側有着“大劇院”三個字，才知道這裏是一個劇場。

貌似今天有演出，還是剛剛結束的，很多人正在陸續從裏面走出來。其間有一些穿着漢服的男生和女生們，造型精致，和陳明月讀中學時在歷史書上看到的古代人物畫像非常的像，顯然是用了心的，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時，就聽路過她身邊的兩個小姑娘其中一個說道：“怎麽說也禍不及家人吧？真是被那些人氣死！”

另一個道：“他們導師……算了，可能也是一時失誤吧，沒曝出來全名就好了。”

又是導師。

陳明月驀地停住腳步，回頭上前叫住了她們：“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剛才說的，是洖大昨天的那個命案的新聞嗎？”

陳明月說完便見對面的兩個人臉上都有些怔然，然後兩個女孩面面相觑。

也是，無論是誰被陌生路人叫住，問的還是正鬧的沸沸揚揚的惡性事件，都會讓人覺得莫名的。

陳明月接着說道：“我也看到這個新聞了，那個導師不是只有一個表達心痛的采訪嗎？你們說他說了全名？是那個嫌疑人的全名嗎？什麽時候說的？”

一個女孩：“你問這個呀，你上網看就知道了，現在還在熱門呢。”

另一個女孩也對着陳明月說道：“今早最新的。”

陳明月立刻拿出手機打開了新聞軟件，就見登頂的兩個熱門分別是“洖大研究生導師致歉”和“洖大嫌疑人母親疑自行車被人動手腳而摔斷腿”。

陳明月先是點開第二條，翻看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個網友梳理的來龍去脈——

那位研究生導師今早在自己的賬號上，發布了一個視頻，表示認可自己的每一個學生，在他眼裏學生都是一樣的，不會存在對他們的偏見。但是做錯了事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也相信警方會給學生、學校、學生家長、以及公衆一個交代。然後評論區有人問他，那連嫌疑人也認可嗎，這位導師從衆多評論裏選中這條進行了回複，而這條評論，是有那位嫌疑人全名的。從而讓新聞上被馬賽克糊臉、警方的警情通報用某某代替名字的嫌疑人學生，曝光在了公衆視野裏。随後這位研究生導師将這個視頻進行了删除，但已經來不及了，有人查出了這個男生的家庭地址和母親的姓名。很快就有激進的人，到他的家裏把他媽媽的自行車剎車線做了手腳，讓他媽媽在出門的途中摔了車，一條腿被摔斷了。

陳明月在評論區匆匆掃過，然後還是點開了“洖大研究生導師致歉”的這條。

陳明月便又看見了那張臉。

他說：“我這個年齡了，對于互聯網不是很擅長，本來只是想對于外界的關注給予一個回應，沒想到會帶來這樣的影響。我給那位學生家長誠摯地道歉，并且，我會承擔她全部的醫療費用。也希望網友們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上，相信我們的警方。”

然後他就在保安的圍護中走進了洖大校門。

人群已經散去，大劇院門前只剩下了陳明s月一個人。

她靜立在那，視線随着手機屏幕上新聞記者的鏡頭上揚，看向她母校校門上的大字——洖城大學。

她至今依然記得那年夏天，收到洖大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自己那種逢生般的慶幸；洖大的課堂上和課外，她學到了那麽多的本事，讓她應用至今；洖大本科生這樣的金字招牌，讓她可以擁有頂尖企業管理咨詢公司招聘的面試資格。

只是大四那年冬天以後，她沒有再享受過片刻的校園時光，每一次都是匆匆地來，課程或者辦事結束後就匆匆地離開，畢業後偶爾經過也選擇了無視。

她再也沒有好好地看過洖城大學這幾個字。

不應該的，不應該讓洖大被這樣的人玷污了名聲。

也不該，讓公衆輿論因為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就把公衆的焦點引到了別處。

更不該，自己依然蜷縮在暗影裏，而這樣的人卻還在被擁護着。

陳明月從劇院門口的臺階往下走，來到了湖邊的青石板步行道上，她沿着步行道一步一步地走着，眼神空洞，沒有任何的風景。

沒有風，湖面很平靜，陳明月的心裏卻是波濤洶湧。

不知道走了多久，察覺到身邊有腳步聲，她立刻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旁邊。

是一個小女孩，不到十歲的樣子。

陳明月愕然頓住，那個小孩似乎也是被她的突然停住吓了一跳，怯怯地看着她，然後回頭向旁邊的高岸看過去。

陳明月随着小女孩的視線，看到岸邊站着一個男人。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又對着小女孩笑着點了點頭。

小女孩這時才稍微上前了一小步，很小的一步，仰着頭看向陳明月：“姐姐，這個湖的湖水很深的，爸爸讓我來告訴你不要靠太近。他擔心自己過來你會害怕，讓我來找你。”

陳明月反應了兩秒，才理智回籠，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

小女孩見她笑了，才不怕了似的上前去拉住了陳明月的手，帶她回到高岸上。然後沖着她擺擺手說了再見，跑去了自己爸爸的身邊，大人小孩一起走遠了。

這世界破破爛爛，但也終究有人會縫縫補補。

在北方萬物剛剛開始複蘇的春天裏，陳明月做好了決定。

她大步向前，返回到酒店，然後打開了電腦，進入網址，開始注冊賬號。

下午2點，一篇長文章編輯完成，陳明月點擊了“發表”，一絲猶豫也沒有。

下午3點，開始有網友注意到這篇文章。

下午4點，這篇文章的點擊量開始暴漲。

晚上7點，已經登上了各大公衆平臺的熱門，并且被平臺轉載後都将它放在了點開首頁即是的超頭版位置。

晚上9點，“洖大女畢業生實名自曝曾遭遇研究生導師猥亵”的話題到了熱門第一，話題的文字顏色已經按照熱度值，顯示成為紅到發黑的程度。

“這是人幹的事嗎？！！！下藥！猥亵！洖大必須給個說法！！！”

“她不是真的想死吧？真想死早死了……”

“當年收了人家的錢，這都過去幾年了突然公布出來，這是為了給最近那個殺人犯分流嗎？”

“我的天！我的天！我要冷靜，這也太震碎三觀了！”

“不會是又想再訛一筆錢吧？這女的長的還挺漂亮，誰知道她是幹什麽的。”

“天哪！她當時得多絕望啊，我看文字都要吓死了。難怪我感覺那個導師有點一系列的騷操作，說話也感覺有點反感，合着是相由心生啊。”

“珍愛生命，遠離男性友人邀約。”

……

名校和極端事件的碰撞，讓網絡上掀起了驚濤駭浪。

·

“嘭”的一聲之後是零星的碎響，打破了房間裏的靜谧。

池映輝從文件上挪開眼睛看向地面上的玻璃杯碎片，又轉向蹲在辦公桌邊的始作俑者。書房很大，辦公桌很寬，襯得它小小的一團，但是氣勢十足，趾高氣揚地沖着池映輝“喵”了一聲。

他放下文件，擡手伸到貓的面前，點了點它的鼻子：“你明天也別想吃罐頭了。”

手機來電鈴聲在這時候響起，池映輝一眼掃過去，來電人是張藝。

池映輝頗感意外的拿起了手機——張藝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主動聯系過他。

“張藝，怎麽了？”

“池總，各大公衆平臺的熱門上，都是陳小姐的消息。起因是她自己發布了一篇文章，說的是大四的時候，曾被路雲帶去飯局，然後被下了迷藥，差點被路雲的導師……她用玻璃杯碎片割開了手臂才被他們不得不送到了醫院。”張藝在電話那邊言至于此。

一陣耳鳴悄然襲來，池映輝用力閉了一下眼睛，不動聲色地消化下去：“嗯，我知道了。”

張藝從電話裏聽到了一如往常的冷靜。

她不知道老板和那位陳小姐是怎麽樣的關系，但她很清楚一點——陳小姐對于老板是特別的。

她替老板買過禮物、訂過花，卻唯獨沒有替老板出面去邀請過女生，只是為了要送她回家。

一個慣于下指令的人，一個慣于用物質應付的人，在陳小姐這裏卻用了心思和時間。

“池總，需要我聯系程氏要求處理路雲嗎？”

“不用，以我對程總的了解，他自己就容不下。”

池映輝看着地面上的玻璃殘片，書房明亮的燈光下，殘片邊緣閃着森冷的光，鋒利且殘忍。

他俯身攔住了好奇伸爪的貓，把它抱在懷裏，對着手機道：“陳小姐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