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塵埃落定

第16章 塵埃落定

淩晨已過，陳明月酒店房間的電話鈴聲又一次響起。

“您好，這裏是酒店前臺，請問是陳小姐嗎？”

“我是。是我剛剛點的餐做好了嗎？”

“哦，還沒有，您還需要稍等一下。”

“那你給我打電話是？”

“問您一下，您還需要喝的嗎？到時一并給您送上去？”

“那就礦泉水吧，其他不需要。”

陳明月覺得，今晚的酒店工作人員有點“不專業”，敲門兩次，入室電話三次，每一次都有事情，但是沒有一次是能夠一并處理完的，還好她睡得晚。後來感覺餓了，電話叫了餐才算消停，可還是又打進來問要不要水，而且遲遲沒有送吃的過來。

這個時間再站到窗邊，除了路燈之外，只有星星點點的光亮點綴在樓宇間。陳明月又往南看了一眼，這次除了一片漆黑，什麽也沒看到。

她把主屏幕的系統壁紙撤下去，換成了早上的那張照片。

然後在聯系人裏，删掉了池映輝。

半個小時以後。

陳明月拿起電話再次打給了前臺：“我的餐還沒有做好嗎？”

“您好，陳小姐，剛剛已經給您送上去了，您留意一下。”

電話裏話音未落，陳明月聽到“當當當”的敲門聲。

“哦，已經來了。謝謝。”

她挂上了電話，走過去打開了房門，門外站着的，是她剛剛删除掉的人。

陳明月的動作一滞，就見那人把手搭在送餐推車的扶手上，像那天問她車裏的空調冷不冷一樣平和地一笑，“很餓了吧？”

明明應該在千裏之外的人，卻突然出現在面前，這對陳明月的沖擊實在有點大，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給你送點吃的。”

陳明月左右錯了兩步，才找到方向似的給池映輝讓路，随後看到酒店走廊裏站着一排穿着統一制服的人。

“他們比我到的早，不用管他們。”池映輝放好餐車，走回去替陳明月關上了房門。

“聽說蝦火鍋是這裏的特色，剛好晚上氣溫比較低，給你吃點熱的。”他把菜品放到桌子上，然後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鍋底的酒精罐。

不一會兒鍋裏就開始沸騰了，香氣四溢。

池映輝拿着長公筷在鍋裏攪了一圈，讓食材都煮到湯裏，然後盛了一小勺湯到自己的小碗裏，吹涼後喝掉了。又擰開一瓶礦泉水倒一些進水杯裏，也端起來一口喝下去了之後，才給陳明月擺放好餐具，說：“放心。開動吧。”

他自己拿過陳明月手邊的玻璃杯往裏面倒上了礦泉水。

在油裏滾過的開背大蝦，再用秘制湯底來煮，配上蘸料，香嫩可口，旁邊還有一份涼拌青菜，很解膩。

陳明月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除了第一只以外，後面的大蝦都是池映輝給她剝的。

他從鍋裏把煮好的大蝦夾到盤子裏，然後戴上一次性手套，開始一只一只地剝，蝦皮放到一邊，蝦仁放到陳明月面前的盤子裏。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只一個吃，一個剝。

房間裏一時只剩下鍋裏的咕嘟聲，桌面上熱氣氤氲。

也正是因為太過安靜，門外走廊裏突然出現的動靜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貌似來了不少人。

——“請你們離開這裏，請馬上離開。”

——“不允許拍攝，否則我會砸掉你的相機。”

間隔了一會兒又聽到

——“我們是住在這一層的，我們要回房間。”

——“這一層的剩餘房間已經被我們全部預定s了，不可能接收其他人，不管你們是怎麽上來的，請馬上離開。”

——“她到底住不住這啊？這層居然有一隊的安保，她到底是幹嘛的啊？”

——“請各位離開這裏，謝謝。”

一陣吵鬧之後才恢複了安靜。

陳明月看着盤子裏的大蝦，聽完了全程。

池映輝剝蝦的動作沒停，陳明月也沒有擡頭。

就好像在漫天的風雪裏，有一把傘剛好罩在了自己的頭上，盡管腳下的雪融于土裏泥濘不堪，但還能有喘息的空間。

陳明月格外珍惜天亮前的這一餐。

天亮之後，她就要去面對了。

等陳明月刷完牙出來的時候，桌子被收拾的很幹淨，餐車已經不見了，房間裏通過風，已經沒有了食物的味道。

池映輝關上窗戶，轉過身看着她，“有實質性的證據嗎？”

陳明月站在原地沒動，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有，在醫院的治療記錄，還有他給我錢的時候的現場錄音。”

“好。畢竟，他也是那個命案裏學生的導師，這種程度的影響，不只是洖大會嚴查，警方也會要求你配合調查，應該明天上午就會來消息了。門外的人會攔住所有的媒體和順着IP地址過來的人，你先好好睡一覺。也暫時別吃外面送進來的東西，我明天早上給你送吃的。”

池映輝見陳明月沒說話，也沒動，只是看着他，便問道：“怎麽了？”

“沒事。”

“嗯，去睡吧。”

陳明月向裏走去，聽到關門聲，又停住了腳步，轉過頭看向空蕩的門口。

·

周一上午10點，洖城大學對外發布公告——

針對近期網絡上出現的關于我校畢業生及研究生導師的相關輿情，已組建由教育和公安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開展調查，結果将及時公布。

洖城。

聽到敲門聲，池映輝從屏幕上移開視線：“進來。”

張藝進來後轉身關上了門，先是放到池映輝手邊一杯咖啡，然後說：“池總，路雲已經被辭退了。”

池映輝看向張藝：“這麽快？都不等調查結果出來嗎？”

“據說是早上的時候，他的準岳父上司在會議上直接破口大罵了一通，公開辭退。我猜，應該是知道自己這次躲不過，私下裏承認了。路雲這種程度，等正式的調查結果公告出來，應該會被加入行業黑名單。”

池映輝看了張藝一眼，後者站在那裏等着老板的指令。

池映輝當然知道自己的助理為什麽會說被加入行業黑名單這句，而不是其他處罰——因為陳明月這一次的對外公開，沒有任何的指控性質。

她發布的文章只是一篇關于自己舊事的講述，也明确地說了自己當時收了錢，不做追究，至今依然是，只是希望公衆不要被一個曾經做出過這種事情的人而帶動輿論導向。

因為洖城大學這個名校做背景，加上導師的業界地位，和事件的惡劣程度，這件事必然會引起極大反響。再加上至今依然被熱議的兇殺案，公衆對于這件事格外地關注。但結果出來，也只能會是塵歸塵地給到公衆一個明确的交代而已，那兩個人并不會受到處罰，至多是受到譴責，其他的就看各自所處領域環境的社會包容度了。

導師的下場可想而知。

至于路雲，他會比較安全。

“等路雲在那邊辦理完了離職手續，給他在平江找一間工廠，職級的話，就安排比他現在的低一個級別吧，讓他盡快入職。”

“池總是擔心他會……”張藝心領神會道。

“跳牆。”不知道是想到了路雲，還是單純因為自己說了這兩個字，池映輝面上一絲厭惡閃過。

“好的，我會及時處理的。”

“嗯。你現在先去找人，多花點錢，把陳小姐在網上的消息撤的幹淨點。”

“現在就撤嗎？哦，我只是覺得，陳小姐……才有了這樣的熱度，現在應該正是陳小姐想要的吧？”

“她想要的，是害她的人身敗名裂，別再道貌岸然的為人師表，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

沒有人會想要這樣的熱度，即便她是受害者。誰叫這是個充滿有色眼鏡、又能輕易被帶動話題導向的時代呢。

按照互聯網當前的既定流程，下一步就該是對陳明月鋪天蓋地的網絡暴力了吧。

“可是沒有了熱度，也就沒有了輿論壓力，那後面……”張藝沒有再說，她知道老板明白她的意思。

“這件事情，還有那天的兇殺案，都會嚴查出結果的。”

洖城大學的校董事會裏，有絕對話語權的是洖城第一豪門苑家。而苑家現在那位十分年輕的準繼承人，是眼裏絕對容不下這種沙子的。學生死者家屬去了趟承辦這件案子的分局，想要仗勢欺人，都被她安排人擋回去了，并且不敢再動。那位分局的刑警隊長從樓上掉下來受傷這件事，已經讓她動了怒。

只是這些不能為外人道也。

網絡熱門上再沒有了陳明月相關的任何消息，反之，那位導師的消息卻是開始漫天飛。

家世背景，成長經歷，從業生涯等等都被網友扒了出來。其中早年的一些學術數據被專業人士提出了質疑，還有人稱他在課堂上會不經意地就夾帶一些言語侮辱和歧視，還有人稱他好色是真的等等。

五天後，承辦的分局公開兇殺案的警情通報——

在現場的第三次排查中，于死者屍體位置的邊緣處，提取到了另一個人的生物樣本，經脫氧核糖核酸鑒定和比對，與數據庫中一個在逃犯罪嫌疑人的匹配度高達99.9%，正式發布通緝令。

一周後，洖城大學賬號發布公告——

那位研究生導師因收受賄賂，公開場合對學生進行人格侮辱等，已被停職，交由警方進一步查辦。